施佳欣逗猫逗了许久才看见他上来,总感觉多了点什么,细想了一下,原来是脖子上多了条围巾。
她抬了下下巴,“你老婆品味不错。”
回答她的只有纪则明连续的咳嗽声。
隔天妈妈过来探望慎怡,自从知道她在这里一个人住以后,妈妈就总是隔三差五地过来。不是送新鲜食材就是带营养补品,生怕慎怡独居,死了没人发现。
中午爸爸和妹妹要过来吃饭,妈妈一边质问她怎么厨房里的厨具都没有用过的痕迹,一边哀叹自己生的哪里是女儿,是懒猪成精了。
慎怡左耳进右耳出,在她终于偃旗息鼓以后,从沙发上冒出个头来。
她问,“妈妈,或许纪则明是不是应该找个更好的女人?”
妈妈吓得把火关了。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慎怡也不隐瞒,“前几天去给他送围巾,碰到他一个异性朋友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同龄人。虽然我和那个姐姐接触不多,但是我觉得她好成熟、好稳重啊,看起来也和纪则明更般配。”
她说的这些都是自我感觉,妈妈没理她。
慎怡又说:“然后我就在想,如果是这样的女人,成熟一点的女人,是不是就能很好地处理那些人际关系和爱恨情仇了?比起我这种总是添麻烦、需要人照顾的小孩,纪则明或许更需要那样的人陪在他身边吧?”
她没有和妈妈说过舅舅的事情,因为慎怡害怕类似订婚宴后的事情重演。
爱一个人真是卑微,明明因为他受委屈,却还担心自己没做好。
慎怡又想,如果是施佳欣,会这样内耗吗?
妈妈把菜倒进盘子里,开始重新烧油热锅。
云济的事情慎怡给瞒下来了,但是纪则明没有。那孩子把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而且十分谦卑,生怕他们把慎怡从他身边带走。
妈妈想,即便他们两个都不说,纪则明做得这么绝,纪母和纪父总有一个先坐不住,要来赔礼道歉,或是撒泼打滚的。
长辈之间的信息流通是意想不到的快,就连事后纪则明被狠狠责罚的事情,他们都是第二天就听说了。
真也好假也好,总要做场戏给云家看,让他们消气。
只是可怜她这个女儿,被保护得一尘不染,连纪则明在背后做了多少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在思考这些事情。
妈妈本来不想告诉慎怡,纪则明去砸了亲戚家的事情,但是见她如此萎靡,真有几分想要分手的心情了,也就不再隐瞒了。
慎怡听完,表情动都没动,但是挂在沙发椅背上的两条手臂一直在抖。
这冲击一直持续到父母吃完饭离开,她都还没回过神来。
她又窝回客厅沙发的那个小角里,坐在一盏光线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安静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得好大好大,像汹涌的浪花拍上礁石,每一次都有惊天动地的回响。
她红着一双眼,给纪则明发了一句,我讨厌你。
他问,怎么了?
慎怡直接打电话过去。
“纪则明,我真的好讨厌你。”
“嗯。”他不知道怎么了,只默默地承受她一切的怒火。
慎怡忍了很久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心里把这个人打了一百遍,凭什么,两天让她哭了两次,这样的人也配说爱她?
可偏偏,他就是爱她。
而且是很爱很爱。
“纪则明……”
“嗯?”
“……我讨厌死你了。”
我讨厌你总是背地里做好一切却不邀功,我讨厌你宁愿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为我夺回尊严,我讨厌你循规蹈矩脚踏实地不愿意走一点捷径,我讨厌你爱我比爱你自己还多。
慎怡想,爱一个人真的好幸福,但是又好痛苦。
因为他们总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
就连因为对方受伤,也会去想,他/她会不会痛。
因为睡前还沉浸在悲伤的思绪里,所以慎怡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下午,开窗才知道今天又是大雪压城,方才停歇,天空变成了暗色画板,空白寂寥。
她先是爬出去喝了杯水,回来打算点个外卖,结果拿起手机一打开微信,就看见了纪则明的消息。
是早上发的,他说机票定在下周三,因为离开的日子比较长久,问她愿不愿意把孩子接过去住。
慎怡看了这段话好几遍,真的有一种他们离过婚的错觉。
但是即便父母感情破裂,也不能委屈孩子。慎怡回了个好。
这回复的时间未免差得太远,纪则明过了一会儿才回,他说自己有点不方便,问慎怡能不能过来一趟。
“雪天路滑,你打车吧,刷我的卡。”
慎怡愤懑:“我还不至于要薅这种羊毛!”
纪则明回了个无辜的表情。
慎怡一直到家门口,都还在唾骂这个男人的神经质。她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为什么面对人际交往情商并不低的纪则明,在她面前总是少根筋,或是搞不懂她的心思呢?
她原本想直接用指纹开锁,但是心里别扭着,最后还是摁了门铃。
等了将近一分多钟,纪则明才来开门。
慎怡都准备骂人了,可是抬眼看见他潮红的脸色,张张嘴,想说的话都忘了。
“你回来了。”
他朝慎怡伸出手,慎怡就神差鬼使地牵了上去,被这滚烫的体温给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记忆让她下意识就踮起了脚,摸到他的额头。
“你怎么了?”
他低低地咳了两声,胸膛在单薄的长袖下起伏两下,健壮饱满的肌肉从中透出来,可慎怡却觉得他分外羸弱。
他的声音很沙哑,刚才说短句的时候慎怡还没察觉,再开口就变得很明显了:“发烧了……本来不想麻烦你跑一趟。”
到底在客气什么,慎怡又生气起来,一边进去一边挣脱他的手。
她自顾自地换了拖鞋踱步到客厅,却发现纪则明还站在原地。慎怡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垂头在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她不知怎的,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又返回去牵他的手,把他拉进来。
“吃药了吗?”
“吃过了。”
“多少度?”
“昨天下午去看过医生,现在是低烧。”
慎怡一窒,回头看他,纪则明的表情写着怎么了。
意思就是,她给他打电话说自己讨厌他的时候,他在孤苦伶仃地打点滴是吧?
她抱着期待问:“施佳欣没陪你一起去吗?”
“她早就回去了。”纪则明说,“她说怕我传染给她。”
“……”
她无言以对,环顾了四周一遍,发现家里非常有条不紊、整齐有序,没有一点需要她做的家务。
视线扫到时钟,慎怡终于有了可以关心他的地方。
“你吃饭了吗?”
“中午吃过。”他摸摸肚子,不知怎的看起来有点委屈,“药太难吃了,吃完以后就没什么胃口。”
这都几个小时了,待会他又要吃一次药,空腹可不行。
慎怡推他回床上休息。
“我给你熬点粥吧,”她跟哄小孩一样,把纪则明的手都塞进被子里,“我也只会做这个了。”
“你做什么我都吃。”
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她,亮亮的,像一只看到主人的小狗。
慎怡不想这样去形容此时的他,因为她会受不了。她受不了一个平时意气风发、成熟稳重的男人流露出渴望关注、渴望疼爱和照顾的脆弱。
老男人还是严肃一点好,这样她就不会那么容易动摇。
于是慎怡用微凉的手心盖住了纪则明的眼睛。
“睡吧。粥好了我叫你。”
她的另一只手被纪则明藏骨头似的藏在被子里,被他的手攥着,他小声地问:“那你呢?”
“我?我收拾一下东西。”慎怡突然注意到他的胡渣,用指腹蹭了蹭,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落在手背上,她故意说,“我是来接孩子的,又不是专门来看你的。”
他果然很受伤,手下攥得她更紧。
慎怡却强硬地把手抽了出来,给他掖好被角,“好了,快点睡吧。”
说完就出去了,一点不理会床上投来的炙热的目光。
但是等真的站在流理台前切肉沫的时候,慎怡又觉得有点奇幻。
她这样子真像一个贤妻良母。
等粥的时间里她大致收拾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太重的她则打开了同城专送,打算直接买。买着买着又想到纪则明这次要离开两个月,拿碗勺的时候力气都重了几分。
端着粥进卧室的时候,慎怡突然想到纪则明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但是她又生气起来,也就不想纵容他的这些破毛病了。她扶着人起来,把碗递到他手上。
纪则明接了,他突然说:“慎怡,要不你搬回来住吧。”
“不要。”
没想到她会拒绝得毫不犹豫,纪则明的心抖了一下,又说:“只是这两个月而已。反正我也不在家,你……”
“不要。”
慎怡不想听他说话了。
她就这样冷着脸看纪则明吃完,收拾完碗勺又端温水过来给他吃药,看着他重新躺下了,她毫不留恋地抽身就走。
纪则明叫住了她:“妹妹……”
“什么事?”
“太晚了,外面又下雪,你明天再走吧。”
慎怡抬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已经天黑了。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忙前忙后到现在,竟然已经快晚上九点。
虽然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但慎怡确实有点放心不下纪则明。
回头看见他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心里已经在举白旗了,嘴上却还是勉强地答了一句:“好吧。”
可即便是这样牵强,纪则明也露出了一点笑容。
慎怡问他要洗澡再睡,还是直接就睡。
他犹豫地说:“可以洗,但是医生说最好先不要洗。”
他本来应该昨天就好的,但是打完针回来洗了一次澡,所以今天还是有些低烧。
“那我帮你擦一下吧。”
慎怡去浴室里装了一小盆热水,把毛巾浸泡在里面,端进来拧干了,掀开被子要他脱衣服。
“不脱不可以吗?”
他躺得笔直,如果不是那朦胧的眼神、潮红的耳根和脸庞,以及还在持续不断上升的体温,慎怡真的看不出这个人在生病。
慎怡摁着热毛巾贴上他的小腹,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不失为一个欺负他的好时机。
当生活里时常掌控主导权的上位者一朝落魄,这种凌乱破碎的可怜感真的很容易便能激起人的恶劣欲.望。
她莫名其妙有点想看纪则明求饶的样子。
慎怡弯着唇,故意凑到他耳边问他。
“干嘛不脱?怕我摸你吗?”
他的耳朵肉眼可见地更红了,慎怡的胜负欲还没来得及冉冉升起,就被他谈吐之输送出来的炙热气息给烫到了。
纪则明再望向她的眼神已经从模糊不清,变成了深邃晦暗。
“我比较怕我会石更。”
慎怡听着他含笑的声音,真后悔自己要打这个嘴炮。
开皇腔她从来没赢过纪则明,对此慎怡想过很多原因,其中最靠谱的理由大概就是,她没纪则明那么不要脸。
她直接捂住了纪则明的嘴:“你不准再讲话了知道吗,病人要好好静养。”
慎怡的另一只手在他的上半身胡乱擦拭着,颇有些漫不经心。突然感觉捂嘴的那个手心被人舔了一下,她被吓一跳,连忙松开。
“你干什么!”
纪则明的表情很无辜,“我口渴。”
“口渴你舔我干什么?”
慎怡怒目圆瞪,脱口而出以后才发现这句话有歧义。
有的时候在床上的荤话说多了,人的脑子就容易变成溏心蛋,稍微戳一下,就要流出不好的思想来。
“……你想喝水是吗?”
她就要站起来给他拿,可是纪则明却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扯了回来。
“还是先擦吧。”他甚至有些期待,“要我脱吗?”
“上面还没擦完。”慎怡闷闷地说,“你再讲话我就不帮你擦了。”
纪则明说好。
慎怡又湿了一遍毛巾,拧干了去擦他的胸膛和手臂。
这些位置都不算什么隐.私.部.位,平时就算不小心碰到,纪则明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慎怡只要稍稍碰上去,他就会发出喘。息,声音沉沉的,一下下敲着人的心房。
慎怡听得脸都红了,彻底不干了,把毛巾砸回盆里。
“洗澡!你马上给我去洗澡。”
纪则明也不问为什么,坐起来兜头脱去了上衣。
慎怡受不了了,大叫:“去浴室里脱!”
他笑了一声,说好。
一副慎怡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人人差遣的乖顺模样。
慎怡心想,乖个屁,他就是成心的。
好在洗澡的时候纪则明没再耍什么花样了,只是在出来的时候又咳嗽了两声,慎怡紧张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要给他测体温,他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温度计显灵。
好在没什么大变化,慎怡松了口气,也去洗澡了。
在浴室里她胡思乱想了很多,比如今晚是要和纪则明一起睡呢,还是找个理由到客房去。可是如果去客房睡,未免也太见外了。他们只是在“闹离婚”,又不是真的“离婚了”。
心里挣扎了很久,还是觉得病人比较要紧。万一纪则明半夜烧起来,她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慎怡带着这样的美好祈愿躺进了被子里,被窝里热得像个火炉,全是身旁这个男人带来的温度。
更别提当她完全躺下以后,就马上搂过来的手臂和紧贴上来的□□了。
太久没有这样亲密,慎怡心里生出几分久违的酸涩,小声地喊了一下:“纪则明?”
他没有应,听着匀称呼吸像是睡着了。
慎怡也就闭上眼,任由他或许是下意识的动作禁锢自己。
黑暗让她的回忆像夜里的海水一样汹涌地涌上来,几乎要灌满思绪。她回想起他们曾经共度的每一个甜蜜又恩爱的夜晚,他们彼此纠缠、喋喋不休、缠.绵.悱.恻,辗转过这张床的每一个角落,像无法分开的鱼和水一样,视对方为自己的氧气,贪婪又克制地向对方索取,又加倍给予自己的爱意。
静谧之中,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异常的体温放大了这气味,像无形的双手一般将她所有的呼吸缠绕。
慎怡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纪则明像是拥有了夜视的特异能力似的,用略微粗粝的指腹替她擦去了那滴摇摇欲坠的泪水,并没有放任她的伤感无声无息地流淌进这沉寂的深夜里。
或许说,他一直在留意着慎怡的一举一动。
慎怡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唇就印上来了。
非常坚定地、沉重地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像一枚烙印,带着鲜明的触感和炙热的气息,却令人无端心安,将情绪一网打尽收入宁静之中。
她闷闷地问:“为什么装睡?”
“怕你跑了。”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一点,“怕你不愿意和我睡。”
“如果我没进来呢?”
“那我就假装梦游。”
慎怡垂着眼睛说,“那我要锁门。”
纪则明摸了摸她的蓬松的头发,上面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馨香,他有些痴迷地嗅了嗅,把脸贴近她的颈侧。
“锁在这里就好。”
他又亲上来了,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啄着纤细白皙的颈脖,慎怡只觉得又烫又麻,整个人像要被点着了。
“……干嘛亲我?”
他混不在意自己有多无耻,“想亲你啊。”
有时候话不用说的太明白,情趣最令人欲罢不能的方式是意会,他们那么了解对方的身体,慎怡怎么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不过是放纵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心软且同样渴望罢了。
她好眷恋他,无可救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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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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