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劝说

“我真不是坏人,你们相信我好不好?”

“我把自己饿得半死才换来和你见面的机会,你别不识好人……”

慕风突然停下,她差点撞上去。

“你说什么?”

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

“我说你赶紧取消围剿慕有容的命令,你现在还杀不了他,死的反而是你。”

他的声音虽然克制,但仍有些颤抖:“不是这句。”

向晚:“?”

“其他的不重要,这句最重要。”

慕风别开目光,艰难开口:“今为何年?”

向晚没多想:“万辰二十五年,祭月……”

不对。

她猛然反应过来,这个祭月节没有诡异的漫天飞雪,今夕不是万辰二十五年。

在百姓描述中,慕风和慕有容虽有间隙,但远远没到撕破脸的时候,她来到的,有可能是在万辰二十五年更早的时候。

慕风几不可闻说着:“原来还有十年。”

“你说什么?”

却是徐来沉声回她:“姑娘,今夕万辰十五年。”

她来到的是十年前!

向晚有些尴尬:“十年前好啊,挺好的,你看你现在还这么年轻,一定前途无量大有作为,那刚刚我说的你上点心呗。”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没有回应,气氛更尴尬了。

“我先走了,你记得啊,千万别忘了。”

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提醒。

这时旁边走过两位蹒跚老人,他们相互搀扶,满脸凄楚,在团圆夜里犹显凄凉。

向晚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们走到城墙下,从兜里掏出纸钱烧,无声抽泣,与团圆佳节氛围格格不入。

渐渐地,从各处黑暗里又走出许多老弱百姓,聚集到城墙下烧纸。

她不由感到一股寒意。

慕风也在看,她上前问:“他们这是在祭拜?”

慕风点头:“他们的亲人,被慕将军亲征……入府。”

向晚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亲征入府四个字之下的恶意,不由怒道:“你也不管管?还是说你也认为这样是对的?”

徐来有些着急替他家公子解释:“姑娘,我们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

“是么?”

“慕将军只好这点,满足了就能打胜仗,一人换万千百姓,公子也没法选,再有,他们也是……”

“徐来!”

“他们也是自愿的。”

徐来梗着脖子说完,快步退开到旁边。

向晚在他幽深的目光里,怒意很快消散。

“不对,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她见过飞雪的祭月节里,慕风温柔有礼的一面,也见过他面对慕有容冷静果决破釜沉舟的一面。

有这等手段和魄力的君王,失民心失天下那么简单的道理如何会不懂。

“你想知道?”

“我想。”

向晚回答得毫不犹豫,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妥,又补道:“我想知道,只是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免受伤害,我不是……”

“我信。”

先前还对她爱搭不理的,怎么突然冒出一句让人小心脏慌乱的话?

不行,她得保持冷静清醒,不能被美色误事。

“反正我现在也有时间,不管你的计划如何,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力,你不如让我帮你调查慕有容,倒时便知我所言非虚,如何?”

如果慕有容有罪,那他该死;如果他没罪,那他不能死。

后人,需要一个真相;历史,需要一个清白。

他靠近了些:“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得先帮我一个忙,证明你有这个能力。”

明明她帮的是他,怎么像求着要帮他一样?

向晚叹气:“你这人怎么见好还顺着往上爬?”

“因为吃过亏。”

向晚:“……说吧,什么事?”

“换个地方告诉你。”

她无奈,随慕风入了宫,最后又停在那座小院前。

不大的院子里,栽着许多盛放的紫郁金。

他似乎很喜欢这里?

徐来一进院就很有眼色跑去厨房鼓弄夜宵。

慕风带她到书架旁坐下,研墨。

“我有几句话一直不解其意,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我叫向晚,别姑娘姑娘叫了。”

从时间线上看,这应当是她见慕风的第二面,慕风见他的第一面,不知道她的名字,很正常。

“好。”

字很好看,写字的人也很好看,但看清他写的诗句,向晚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龙应当藏在云里。

“这句解释起来挺肉麻的,不如我把下半句告诉你,你那么聪明肯定能理解。”

慕风错愕:“还有后半句?”

“嗯。”

向晚看他望向自己真挚的眼神,双唇微张又闭上,反复挣扎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来:“算了,要不我用写的吧,说出来总感觉怪肉麻的。”

总感觉她被占了便宜。

她大笔一挥。

—你应当藏在心里。

慕风看完,耳根果然有些微微发红,她更想快点结束了。

“还有吗?”

“有的。”

——一城烟雨一楼台。

“还好我诗词储备略为丰富。”

她大笔一挥—一花只为一树开。

——愿有岁月可回首。

—且以深情共白头。

向晚写完,抬眼看去,却见慕风偏过脸,俊美的侧脸似有晶莹的东西划过。

是错觉么,他被感动得落泪了?

“慕风,你怎么了?”

慕风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慌乱:“还有最后一句,愿为西南风后面是什么?”

“你确定想知道?这句和前面的几句意境截然相反。”

“我想知道,我…能接受。”

向晚缓缓回他:“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慕风突然转过身,把她吓一跳。

“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他不语,眼眶泛红,他在隐忍,光用目光就能让人方寸大乱。

徐来推门而入:“公子,夜宵好……好了,你们趁热吃。”

向晚立即抓住见势不妙要跑的救命稻草:“那个我有事和你说。”

“我觉得你和公子说比较合适。”

“不不不,和你说才合适。”

向晚硬拉着他来到院子里。

“我叫向晚,你家公子不是星辰王吗,这世间还有让他爱而不得,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女子?怎么听几句爱情诗句就潸然泪下的模样?”

徐来看一眼屋里,又看一眼她,来回几次,连叹好几口气。

“晚姑娘,你可以叫我徐来。”

“我知道,你家公子喊过你的名字,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徐来如何不想回答,哪怕被公子责罚,哪怕向晚不问,他都想主动和她说明一切。

可眼前的向晚在今夜一出现时就已经告诉了他们答案。

她知道他们,但知道的不多,甚至谈不上熟络。

现在公子不打算告诉她真相,未来更没有说,一切都已经注定。

能隔绝相爱之人不可逾越的天堑,除了阴阳相隔,还有错位时空。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向晚不解:“什么意思?”

徐来挤出一丝笑意:“夜已深,晚姑娘且随我去休息,有些事情,时机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奇奇怪怪的。

他们明显有事情瞒着自己,可他们不愿意说,向晚也没办法撬出来。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都是赚到,她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足够幸运。

眼下查清笼罩在二人身上的疑团最为重要。

她这般安慰自己,很快睡去。

另一边,慕风无眠,独坐窗台,望着夜空,背影萧瑟落寞。

多年来,这样的场景徐来早已习惯,也放弃了劝说,把这份关心,从其他方面补回来。

“公子,晚姑娘已经睡下。”

“不该说的话,千万记得别说。”

徐来苦涩笑了笑:“公子,你那么聪明,今夜安排柳奶奶去试探,在高楼上时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嘛。”

慕风沉默,心脏揪疼,像被万箭穿过,鲜血淋漓。

她和他在一个逆向的时空里相遇,这是他们见的第二面,于各自而言,在未来的岁月里,见到对方,也只剩下最后一面。

初识不知对方情深。

一生三面,多么残忍。

徐来小心开口,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公子,晚姑娘她说,十年后你会死,你是怎么想的?”

慕风沉默许久,久到徐来都以为他不会回答。

“既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

“晚姑娘经历过,不如我们……”

“不。”

慕风果断拒绝。

“告诉她只会让她烦恼忧心。”

他不想看她难过,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横跨在他们之间的,是时间长河,哪怕身为一国之君也束手无策。

如果能让难过的时光晚一点来,那便晚一点,再晚一点……

后半夜,向晚被猛烈的爆炸声惊醒,出来一看,远处天穹下正升腾起浓浓黑烟。

慕风和徐来也在院子里。

她问:“发生什么事?”

慕风沉声:“有异种在试图冲破防线,现在据城外不到三十里,守城军正在抵御。”

她想起来了!

万辰十五年的祭月佳节,朝颜城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猪笼草异变,深夜袭城,慕有容率三千守城军阻拦,打了一场极其漂亮以少胜多的战役。

“备马,我要过去!”

徐来:“晚姑娘,那里危险。”

向晚摆手:“我得去,不然怎么证明慕有容是不是有二心,或许我还能帮上忙。”

正是这场战役,让慕有容彻底在朝堂站稳脚跟,后续所向披靡,直至大权独揽。

向晚着实好奇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多时,一辆马车穿梭在寂静的街道上,飞速向城外驶去。

“公子,前方回报,是变异的猪笼草,比人的体型还要大上三四倍,数量大概在一千只左右。”

只有一千只?以少胜多看来也是假的。

向晚努力回想史书上的记载,试图从里面找出克制之法,但关于这场战役,着墨并不多,对猪笼草的形容只用了类人一词。

猪笼草像人,像的是容貌形态,还是行为意识?

慕风塞给她一把弓箭,简短交待:“防身。”

她试了下,出奇的顺手好用。

“多谢。”

他们来到交战地时,炮火已经停歇,遍地都是被烧焦的残肢断臂,浓重的腥臭味和焦香烤肉味混杂,令人作呕。

前方更远的地方是一片宽广的密林,炮火打斗声仍未停止。

“公子,我去探路。”

“当心。”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且等我消息。”

徐来说着,风风火火向林子里冲去。

向晚捡了根棍子,忍着恶心在残躯堆里翻着。

星辰古国对火器有研究,从伤口上看,他们的军队像是先用炸药重伤猪笼草,然后冲锋补刀。

慕风问:“有什么发现?”

向晚摇头:“暂时还看不出来。”

半空中,突然炸开一道蓝色的信号烟,慕风的脸色瞬间凝重。

“这是?”

“徐来那边有危险,他让我们先走。”

“你会走吗?”

慕风望向她,摇头。

“你在这里等我。”

“一起去,我学习过格斗术,有能力保护自己,你无需考虑我。”

她在这个世界死了,未必会真的死去,现世残留关于星辰古国的文献记载寥寥无几,能有机会多了解一点,就不能错过。

二人向密林进发。

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吐槽。

“你不是星辰王么,怎么就带一个侍卫?未免太寒碜。”

慕风却是笑笑:“谁的命不是命,都值得被尊重与敬畏。”

他的话,让向晚对封建君王的刻板印象改观不少。

在等级森严,尊卑有别的古代,他的人性思维却不输当代人。

地面开始小幅颤动,向晚想起上次城墙外的遭遇,暗叫不妙。

她脱口而出:“慕风,当心!”

话音未落,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一只两米高的猪笼草破土而出,肥大粗厚的笼口布满锋利的牙齿,乱舞的藤蔓强劲有力,以迅雷之势朝慕风扑去。

慕风往旁边一躲,摔进灌木丛里,却是掉到了猪笼草的老巢,下一瞬就被一堆猪笼草淹没。

猪笼草抓住慕风后,没有攻击向晚,裹挟着他一路翻涌向前方滚去。

这是真成精了,都懂得设埋伏擒王!

还是,单纯看不起她的战力?

向晚头皮发麻,慕风最后喊她躲起来,可她怎么可能丢下他不管!

一只和她差不多体型的猪笼草突然从队伍中放慢速度,笼身上转过一个拳头大小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她,看样子像是留下来断后。

意识到这点,向晚怒气更甚,迎上去一脚狠踹……

“龙应当藏在云里,你应当藏在心里”出自沈从文的《月下小景》;“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出自卢焱演唱的歌曲《一生独一》;“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最早出自青年作家黄信然所著书籍《和花和月长少年》中的目录;“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出自曹植的《明月上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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