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个鱼钩

剧组的盒饭都是有数的,每天做好之后,从绥县县城的餐馆里送过来,沈西辞提前找供盒饭的老板,加钱额外做了一份。

盛绍延和蓝小山一起去取午饭,老板把两个叠在一起的一次性餐盒递过去,稀奇地打量盛绍延:“原来就是你呀!”

蓝小山正在旁边保温箱里找卖相比较好餐盒边缘没漏油的,一听这话,立刻往前走了两步,自觉担起保护盛绍延的责任,警惕地接话:“老板,什么原来?你认识我大哥?”

“不吃蒜啊,你跟的那个演员,在电话里强调了五六遍别放大蒜,蒜汁也不行,说是对什么大蒜素不耐受。”老板指指盛绍延手里的餐盒,“竟然还真有对大蒜这玩意儿过敏的人,我可注意了,连蒜末都没溅进去一点!”

心下一松,蓝小山还以为这个老板知道沈哥他们两个有秘密关系了呢,原来就这点事儿,又忍不住暗暗感叹了一遍,这位哥在沈哥心里的地位可真高啊!

他赶紧道谢:“谢谢老板啊,这么细心!”

老板大方地摆摆手:“不谢不谢,给了两倍的价钱呢!”

往回走,蓝小山唏嘘:“哥,沈哥对你真好,他自己从来都舍不得花钱另外加菜,竟然愿意用钞能力,让老板单炒一锅不放蒜的。”

在心里把盛绍延的重要程度又往上提了提,蓝小山努力表达自己的重视程度,“等会儿回去了,我再给你喷喷驱蚊喷雾!争取叠出防蚊五层护甲!”

刺鼻的五层护甲也只换来了心不在焉的一声“嗯”,盛绍延心情有些复杂,他试图回忆沈西辞不吃什么,但半点浅薄的印象也没抓住。

或许是因为没了记忆,但盛绍延觉得可能性更大的是,以前的他根本没在意过沈西辞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午饭时间,不少人都从领盒饭的地方往回走,有人闲聊:“你看到没,狗仔抖了个大料,把温雅歌上个月跟小鲜肉男模约会的照片发出来了!啧啧,没记错的话,她上个月是因为生病要住院,才离组的吧?就那么几天,都私会了一波?”

蓝小山竖着耳朵听了听,小声跟盛绍延说:“嚯,温雅歌?我们这电影的女一!据说她联系人列表里,随随便便都有一百五十个帅哥,横跨各个年龄段,什么风格都有!”

工作人员发出社畜的哀嚎:“每次跟组都要去半条命,我也好想进温姐的后宫,我不想工作了,姐姐,饿饿,饭饭!”

旁边的人扎心:“温老师又不是高度近视,能看得上你?”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一切皆有可能!”

“你这种不可能,至少也得是……看看看,那种水准的!虽然看不见脸,但你看那身高,那身材,那腰,那腿,豁,极品啊!”

蓝小山朝盛绍延眨眨自己的单眼皮:“哥,他们在说你欸!算他们有眼光!”

话说出来之后,好像不太对劲,蓝小山连忙“呸”了一声,补救道,“哥我不是说你要去吃软饭啊,你一看就事业有成,年薪至少百万起步!”

“没关系。”根本没有工作,整天游手好闲,且正在吃软饭的盛绍延,默默将黑色口罩往上拉了拉。

沈西辞换了衣服过来,在塑料凳坐下,见盛绍延餐盒里的饭菜已经快吃完了,说明还算合口味,他才转过去问蓝小山:“小山,下午我的戏几点开始?”

蓝小山前一天晚上就把通告单上和沈西辞有关的都背了一遍:“三点十五开始,哑巴少年跟村长说话那段,我之前去看过,道具组真牛,村子建得已经很好很逼真了,村长家里更厉害,里面布置跟真有人住一样!”

沈西辞打开盒饭,等着饭菜放凉一点,顺手拿出剧本翻到要拍那一页,剧情并不复杂,但几乎都是眼神戏,编剧只笼统地写了“躲闪”、“迟疑”之类的几个词,难度并不小。

“小山,你吃完了帮我对对词,我多找找感觉。”

蓝小山听见这话,正想放下筷子,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先一步把剧本接了过去。

盛绍延:“你继续吃,我来吧。”

蓝小山把“我吃饱了”几个字憋嘴里,立刻又把筷子稳稳地拿在手上了。

他能抢吗?他肯定不能抢啊!说不定人家沈哥想对词的人本来就不是他,不错不错,他可真是个懂事的助理!

见盛绍延拿着剧本,眼前这画面一时和记忆中的场景出现了重叠。

上一世,没进组的时间里,跟他对词的基本都是盛绍延。

有时候是在他家或者盛绍延家,还有的时候是在盛绍延办公室里,这人简直就是背台词机器,基本看一遍就能把几页的词全记住,一边开视频会议或者看文件报表,顺便就能跟沈西辞把台词对了。

满分对词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沈西辞原本还在发愁,明天没什么借口再把盛绍延带片场来,现成的理由不就有了?

“阿绍,明天也有我的戏,你也一起来片场陪我对对词,好吗?”

蓝小山安安静静干饭,心里超大声说“好好好!必须好!”同时又把一眼看穿事情表面的自己夸了一遍。

盛绍延没有问为什么不让助理帮忙对词,只回答:“好,我跟你一起。”

反正他都游手好闲。

“谢谢阿绍,”沈西辞凑过去,指着剧本给盛绍延讲解,“荧光笔画出来的是我的神情和反应,你就念村长的台词,不用带上情绪,正常念就可以。比如这里,‘村长堂屋,春,日,内。哑巴少年面部特写。村长点亮松明,代替油灯来照明。’这些念不念都行,空镜都不用念。”

“松明是什么?”

沈西辞功课做得很足:“松明就是深山老林里长的松树,里面有松脂,劈开成细条点燃就是松明了,当地很多村民为了省钱,会用来照明。”

觉得有点痒,沈西辞说着,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他挂着的耳坠下戏就已经取了,耳洞才打,耳坠戴久了有点发红,像一抹釉里红在白瓷上渲染开。

盛绍延目光在那抹红上停留了一瞬:“耳垂疼吗?”

“你说耳洞?”沈西辞反应两秒,摇头,“不疼,我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先天打耳洞圣体,一点都没有肿,几乎没什么感觉。”

这时,一道声音不远不近地传过来:“季叔叔,你可别不信,我算命真的很准的!”

沈西辞望过去,许令嘉应该才在B组那边拍完动作戏,脸上的妆还没卸,他拦住造型组长老季的路,语气里带着亲近。

老季本来吃完饭准备去睡个午觉,凌晨四五点就开拍,谁来都熬不住。但许令嘉都堵他面前了,要是抬脚就走,显得太不给面子了。

而且许令嘉吧,虽然被家里长辈宠着长大,有点太顺风顺水了,但小少爷嘛,底子不坏,每次都“季叔叔”地喊,嘴挺甜的。

找了把蓝色塑料椅坐下,老季点点头,当陪少爷过家家:“来吧,看手相看面相还是看八字星盘?”

正好是剧组的吃饭时间,没有拍的时候那么忙,副导管得也不严,一说算命,不少人都过来看热闹。

许令嘉对这个效果很满意,特别是发现沈西辞也正朝这边看,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

他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勉强压着气愤和嫉妒,仔细想了一番,沈西辞演戏之所以能一条过,不就是因为长得好看,更符合导演的审美吗?不过,这场戏能一条过,不代表每场戏都能一条过,何况等电影上映之后,这些只看脸的人就会知道,沈西辞是这部电影里最大的败笔。

他跟沈西辞比起来,也就是长相的区别。

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暗恨,他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是程凝雨和许原晋,为什么是两个又穷又丑的乡下人。那个老女人手上全是硬茧,脸上的皱纹多到让他恶心,还让他的外貌比不上沈西辞。

但没关系,他已经彻底想清楚了,他都已经是天选之人,是能预知未来的人,他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把梦里的情景按照时间线,仔细回忆了一遍,许令嘉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契机。

“八字和紫微星盘什么的太程式化了,我不算那个。”许令嘉眉眼都是自信,“我学的看面相!”

老季见他这么有信心,来了点兴趣,手抹抹自己的脸:“那你看出点什么了没?我今年能发大财吗?”

周围几个人都笑起来,造型助理笑得最大声:“季叔,庸俗了啊!”

老季挑眉:“对,钱太俗气了,我愿意替大家多沾点!”

许令嘉装作仔细地打量了两遍老季的脸,收了笑容,语气严肃地开口:“季叔叔,您这面相不太好啊,我……不敢说。”

老季没太在意:“你说,我不生气。”

许令嘉为难道:“我看出来,您明天中午之前,必定会遭遇血光之灾,虽然性命无碍,但不是断手就是断腿。”

周围一静,片场这地方总会带点玄学,连来这山里拍戏,万导都带着人先祭了土地山神,说了声“叨扰”,许令嘉这话说的太重了,听着总有点不吉利,像在诅咒人一样。

老季表情微变,又笑起来:“行,你季叔叔我肯定注意着!”

见沈西辞一直朝那边看,蓝小山也奇怪:“那个许少爷什么时候会算命了,沈哥,你要是也想算,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哪个大师比较准!”

“我满月的时候就算过命了,那个算命先生挺准的,不用再算了。”沈西辞收回视线,“我只是在想,他怎么这么笃定自己算命一定能算准。”

沈西辞吃了两口青菜,忽地抓住了脑子里掠过的一个片段。

上一世,他有一天来片场时,恰好看见副导演订了一头烤乳猪,正带着几个人一起把烤乳猪摆案上。旁边有人在讨论,说前一天有个灯光架倒了,砸到了工作人员,烤乳猪就是拿来供神,祈求保佑拍摄顺利,大家都别再出意外的。

从许令嘉说的话来看,被砸伤的应该就是老季,伤势还很严重。

下午,沈西辞两点进化妆间,三点到了道具组搭出来的村子里,站到了村长的家门口。

石头和硬土堆砌成矮墙,屋顶是瓦片,瓦缝里冒出的野草还开着小小几朵花,门口挂着成串的澄黄玉米,山里打的野味被腌制成腊肉挂在屋檐下,墙边还立着一根没来得及吃的芭蕉芯。

白袍蓝裤的哑巴少年立在门口,静静站了两秒,才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昏暗,老村长背微驼,布满干茧和裂口的手拿出火柴,“呲”一下划出火苗,点燃了铁质灯座上的松明。

他语气温和,斜了哑巴少年一眼:“怎么不坐?”

哑巴少年垂下眸光,站在原地没动。

“都来村子里几年了,还这么客气?我记得当年,你阿娘带着你和你阿妹来村里,你才只有老头子腰那么高。”絮叨了两句,村长在藤椅坐下,借着燃烧的松明,侧身点燃旱烟。

抽了两口,缭绕的烟雾里,他慢吞吞地开口,“找过来的追缉组,说是要去追查什么犯罪组织的人,那些人还把手里的十几个人质全都藏在了深山里。这事儿,确实是大事儿,你说对吧?”

哑巴少年快速地抬起眼,隔着烟雾注视老村长,眼里的锐色一闪而过,下一刻,他又重新垂下视线,温顺又无害,像极了山中草窝里才生出来的幼兔。

哑巴少年点了点头。

老村长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抬抬烟斗,哑巴少年很有眼色地拿起一个小木盘放过去,让老村长在边沿嗑下烟灰。

“嗒”的一声沉响,细小的白灰浮起,像余烬。

“我跟追缉组的人说了,你记性好,聪明,是我们村子里对那片山最熟悉的人,给他们带路这件事,就交到你手里了。”老村长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哑巴少年,音调放轻,又像是警告,“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不对?”

视线在烟雾中相触。

哑巴少年的睫毛一颤,像翅膀被烫了一下的蝴蝶。

隔着一段距离,盛绍延站在屋外,远远透过木窗看着里面的情景。

他背后是一圈混着干草稻壳的低矮土墙,脚边还放着几件半新不旧沾着泥的农具,周围破败,硬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从山里乡村的破土屋,变成了波士顿美术馆里的古朴村落雕塑。

浓郁的花香味混着烟味笼罩过来,细跟长靴靠近,深红风衣的衣角扫过地面的几根野草,一个长发别在耳后,唇色嫣红的女人站到了盛绍延旁边。

嫌空气被污染,盛绍延眉间微皱,往旁边站了一步,视线的落点依然在屋内。

“你在看他拍戏?”

一道女声响起,盛绍延看向旁边,见一个女人裹着长风衣,手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正仰着头,眼波带笑地望着自己。

不认识。

盛绍延移开眼。

“沈西辞虽然是新人,但演技确实不错,演村长的何匀礼老师是出了名的老戏骨,跟他对戏,压迫感很强,很容易忘词,但沈西辞连何匀礼老师的眼神戏都全部接住了。”女人吐了口薄荷烟,话锋一转,“可这个圈子,想从底层爬上去,实在太难了,有人捧倒还好,沈西辞这样的,没人没钱没背景没公司,不会有什么未来。”

她挑起描画精致的眉:“我是温雅歌,你该不会没认出来吧?”

这个名字盛绍延不久前才听蓝小山提起过,这部电影的女一。

还是不认识。

见盛绍延表情冷淡,温雅歌反而被激起了一点征服欲。

轻轻点了点烟身,温雅歌漫不经心道:“你是他男朋友吧?”

盛绍延第一次正眼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这很难看出来吗?”温雅歌手指捋过被风吹乱的头发,双眼里的暧昧像蜜色的糖丝,“你长的就不是一张安分的脸,你既然通过沈西辞,找到机会来片场,肯定清楚自己的条件有多好,好到轻轻松松就能赚大把的钱。”

想起中午那一瞥,温雅歌到现在都还残留着惊艳感。

“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跟着沈西辞这样的人,可没有什么前途。”

掏出嵌着锃亮logo的皮夹,温雅歌从里面掏出一张顶级餐厅的贵宾卡,“我不嫌弃你跟过男人,等回宁城后,去吃点好的吧,尝尝里面的招牌菜,Gambas al Ajillo,别眼界那么浅,几十块钱的盒饭就把你打发了。”

Gambas al Ajillo,盛绍延觉得奇怪,他竟然听懂了,蒜香野生红虾。

盛绍延没有接,言简意赅地拒绝:“我对蒜过敏。”

同时在心里想,拐了好几道弯,才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个说话水平,毫无重点,如果是来找他汇报工作的,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被辞退,拿着私人物品和赔偿款滚蛋了。

温雅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拒绝,她也不恼,耐心地问:“为什么?他不能给你的,你都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他一个新人,听说家庭条件也不好,一个月能给你多少钱,还是说,他能给你什么好机会?”

盛绍延想到退了的那把椅子和沈西辞卡里的余额,虽然沈西辞确实穷得超出了他的认知,但单从风险规划上来说,吃两碗软饭,容易翻船。

长得好看的男人值得更多的耐心,更别说这种极品,温雅歌缓下语气,循循善诱:

“沈西辞盯你盯这么紧,不放心到恨不得把你拴身上,拍戏就那么几分钟的空隙,他除了看镜头看导演就是看你。他是不是早上啰嗦你加衣服,你出门叮嘱你注意安全,还有什么多喝水少熬夜,但你还年轻,不知道藏在几十块钱盒饭里的关心,有多么廉价。”

温雅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薄荷味的烟雾里,她勾着眼线的眼底浮起两分不屑,以一种看穿人心的语气,“他多半也知道,他留不住你,只好给你提供这种廉价的关心,想让你心软。”

她眼风一扫,故意用难以置信的语气:“你不会真的心软了吧?”

盛绍延看着方形小窗里透出的人影。

除了看镜头,就是在看他吗?

比一个用碗组成的心~饿饿,饭饭QAQ

继续发红包呀~爱你们!元宵节快乐哦,么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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