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姓倒是学会了,可我的‘芃’字好难记,一下子就忘了。”沈芃芃苦恼地叹了口气。

李知聿:“若想识字,先辨形。”

“怎么辩?”

沈芃芃仰头看他,嘟囔了一句:“你站那么高做什么,看你都费劲。”

李知聿睨了她一眼,并未如她所期待的那样,俯下身来,而是转身道:“去桌上。”

沈芃芃愣了一下,脑子晕乎乎的,“...做什么?”

李知聿身子微顿,瞥她一眼,吝啬地吐出两个字:“练字。”

“没有笔怎么练字?”

少年面前放了一盆清水,用指尖蘸取后,在桌上画了几笔。

“你当前的要务是识字,记字。”

他又问:“你可知你名字的意思?”

“沈老头说过呀,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是句诗。”

“记性不错。你仔细看‘芃’这一字,可觉得它像什么?”

“这个字瞧着怎么和你之前写的都不太一样...上头像草,下头像田埂...”

“没错。”

沈芃芃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瞪大了眼睛道:“所以我名字的意思是,小草?”

“...”

李知聿抿了下唇,按了按眉尾,“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意思便是我行走在田野上,看到田垄上的麦苗密密遍野,旺盛,恣意。‘芃芃’二字的意思是指草茂盛景。”

“我的名字好厉害呀!”沈芃芃感慨了一番,又指着那田垄似的字道:“你方才说,这个也可以单独成字?”

李知聿又蘸取一指尖的清水,在桌上写着,“凡,常也。皆也。轻也。非一也。①凡民,便是像你这般的人。”

“凡民头上长草便是遍野的麦苗,那我这名字还真不赖。”

女郎平白无故的将两个意思扯在一起,倒是极其符合她这人的秉性。

只是她的话...

莫名令李知聿晃了晃神。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四国有王,郇伯劳之。②盖高树靡阴,独木不林,随时之宜,道贵从凡。③

往日书牍上读的文章,骤然活了起来。

这村姑虽目不识丁,却能说出如此精湛深刻的道理。

倒是他小瞧她了。

李知聿目光一移,落在桌上。

女郎埋着微微泛红的脸颊,着意在木桌上用纤指蘸水刻着字。人倒是肯学,只是写出来的字不大好看。

他定定地看着,忽觉不对。捏起一根荻草杆挑开她的手腕,而后摁在她泛红的指尖上。

“谁让你如此用力了?”

他沉下声。

沈芃芃不解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她只是下意识多用了三分力,竟然磨得这么红!

她赶紧把指头往水里一放,就这般泡在水里。

“泡一泡就好了,我还能写。”

李知聿不说话,只将荻草杆递给她。

“它治不了伤。”沈芃芃没接,眼中还带着淡淡的鄙夷。

李知聿:“我是要你拿它写字。”

掐断荻草杆总比把手磨破要好。

沈芃芃“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地伸手去抓,拿着荻草杆就往外走,嘴里还忙不迭地说:“我再去练练,你来帮我看看呀!”

...

女郎毫不在意裙腿上沾染的泥沙,蹲在桂树下画着大字,甚至还用手指在地上勾折着笔画,湿漉漉的手指也黏上灰尘。

末了,她像是写出了什么,扭头对他招起手。

李知聿身形微动,忽然听到一声吼:

“每家每户都站到村口来!”

村长的嗓门极大,像是站在她家门口喊叫似的。

沈芃芃心中微感讶异,先是冲到门口,探头往外看了眼,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吓人的很!

她又扭过身子,担忧地看向少年。

他的眸光却十分沉静。

瞧他这样子,一点都不慌乱,难道是没听见村长的话?

不应该呀。

这么年轻,聋了?

...前几日她就听说各个村子都在查户口,酒肆里都在议论,官爷有这举动是为了搜捕什么人。

他遭到追杀,隐姓埋名流落此地,定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想,那些人定是来抓他的。

“芃芃,别愣着了。”沈老头出了门,催促道。

“来了!”

沈芃芃中气十足地应道,拍拍手心的灰泥,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汗,大步迈向门口。

李知聿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低下头,心中闪过无数算计。

忽然,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

宛若沾着泥点,不那么完美的饶玉。

“愣着干什么呢?”

李知聿没想到沈芃芃会折返回来,愣住,望着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一时间有些错愕。

“走。”

那只温热的手覆在袖上。

纤珪含韧。

腕底生风。

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李知聿没有抬头。

女郎的声音仍在继续:

“待会就咬死说你是我未婚夫,记住了。”

袖子被她拉住了。

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带着往门外走去。

·

沈芃芃牵着少年赶到之时,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被查验完毕。

她刚一露面,便吸引了几名婶子的目光。紧接着,自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道笑声。

又是雁雁。

“你、你这脸像个花猫...莫不是去地里打了个滚?还是又在学字?”雁雁指着她的脸道。

沈芃芃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是黑灰。

应该是刚刚走过来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脸,才沾上的泥点。

沈芃芃也不恼,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往里正那边走去。谁料雁雁却挡在她跟前,呆呆地看着她身后的少年。

雁雁恶狠狠地瞪了眼沈芃芃,语气越发尖酸:

“为何不说话,我要是你,羞都要羞死了!”

沈芃芃终是忍不住好奇道:“雁雁,你是不是喜欢我?”

雁雁顿时像被踩到脚的兔子,一下子蹦得老高,连连倒退两步,“瞎说!你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雁雁的脸霎时烫红了。

“若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这么关注我?”

况且,你平日最喜欢喂村里的小花猫了,你说我像花猫不就说明你也喜欢我吗?你才羞人呢!”

沈芃芃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完全把自己说服了,也跟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噫,她可不想被雁雁缠上。

她这话...令雁雁猛地吃了一惊。

眼看旁人纷纷朝她二人看来,那眼神中的打量和嘲笑之意被雁雁尽数收入眼帘。

雁雁只是个初及笄的小姑娘,脸皮薄,一看这架势顿时慌了,恨不得捂住沈芃芃的嘴,将这句浪荡的话给重新喂回去。

她可不能和这脏兮兮的傻女扯上关系,否则以后还怎么和秋生哥说亲呐!

雁雁强忍着难堪,骂道:“哪有人会喜欢你!你脸上脏兮兮的...丑,丑死了!”

沈芃芃却是又摸了摸脸。

她脸上真的很脏么?

沈芃芃又侧过头去看李知聿,

李知聿这才收回视线,指了指沈芃芃的脸。

“右边脸蛋有灰印子。”

本以为她会拿出帕子仔细将脸擦干净,可她偏不,又用手往左边脸上抹了一把。

六条细细的灰印这下对称了。

“花猫多可爱啊,雁雁你说呢?”

沈芃芃特意凑到雁雁面前。女郎脸上多了几道印子,反倒衬得她那双眼睛圆润水灵,脸蛋更加精致窄小了。

竟比以往看着还要可爱。

雁雁气的发抖!

她往前跨了一步,还想说什么,忽然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视线。

她定睛一看,沈芃芃身旁的美少年竟然在看她!

一如既往地睥睨着人,神色冷凝,投来的目光里带着莫名的厉色。

不好惹。

雁雁嚣张的气焰顿时被一盆水扑灭了,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好凶!

沈芃芃怎么会有这样凶的未婚夫...

·

没了雁雁的阻拦,沈芃芃加快脚步,直奔那早已不剩几个人的队伍。

就在二人排起队时,许久都未有动静的剧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大索之时,孟珏特意当着众人的面,替她口口口...】

又是“口口口”?

也许这段剧情是指,让他帮她...擦脸?!

沈芃芃思索了片刻,在脑中自动把这段话补全。

她将信将疑地侧过脸,对准身旁的少年,主动递到他的胸前。

“孟三,你帮我擦擦脸吧,我手上不干净。”

说着,她微微抬起眼。

两只圆溜溜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和...试探?

李知聿愣了几秒,顺着她唇边的浅笑,看向她摊开手心。

脏兮兮的。

那名叫雁雁的村姑说得轻了。

这可比小花猫还要脏。

按道理,他不该在此时拒绝她的。

只是...

他堂堂一国太孙,哪里做过伺候人的事情?

李知聿低声道:“这于理不合。”

他微微别过脸,棱角分明的下颌透着拒绝之意。

沈芃芃又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流转在他一丝不苟的鬓角、轮廓分明的耳轮和脸颊上。

她头一次发现他的脸皮,竟然如此细腻,隐隐约约能看到脆薄的淡色纹路。

沈芃芃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他难道是在避嫌?

他们二人在外人眼中还未成亲,太过亲密的确会引人非议。

可相比于旁人的眼光,沈芃芃更看重任务的进度。

沈芃芃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被他手心的灼热和湿濡分去了心神,无暇注意他瞳中的惊诧。

“怕什么,我们可是未婚夫妻呢。”

女郎的话透着三分天真,带着与她举动相反的特质,毫不艳俗。

李知聿瞳仁霎时锁紧,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僵在原地。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可…女郎有力的掌心紧紧环住他的手腕,从未与女郎有过接触的皇太孙,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一抹柔软温热的触感。

倏地,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即低下头,当即僵在原地。

抓着他的那只手,很是自然地将其上的脏污抹在了他的手背上…

李知聿眼皮一个劲儿地颤着,忍了又忍,才没甩开她的手。

【小剧场】

某夜,荔枝鱼:没洗手就不要摸我!

沈芃芃(握住)(坏笑):那我挪开咯?

荔枝鱼:(红温)

荔枝鱼(伸手抓):勉为其难…再、再让你放一下吧

①百度百科②《诗经》③崔驷《达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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