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车,徐东的脖颈才得到解放。
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嘀嘀咕咕将陆学林骂了好一阵,才将他心里的气顺了下去。
一群知青进城各有各的安排,商量好下午在车站集合后,他们就四处分开了。
徐东要给家里寄信,陆学林陪着他去了邮局。
陆学林的家人前段时间才给他寄了东西,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他的书信了。
徐东和家人通信的频率也不高,三五个月可能才会寄一封。
这是他给家人写的第二封信。
把信装好后,徐东又往信封了塞了点钱和票,陆学林看着他数了好几次,差不多有二十块。
这是将劳动挣的钱都寄回家了。
陆学林眉头皱了皱,问他:“你不给自己留点?”
徐东正在填邮票,闻言头也没抬道:“之前下乡的时候,我爸妈给我拿了钱,我还剩了挺多,够用了。”
他一直待在村里,除了集体购买东西的时候需要交钱,平时用钱的地方并不多。
父母工作不稳定,家里还有个在上学的小弟,能给他们分担一点算一点。
他有他的计划和考虑,陆学林也不便多说。
寄完信,出了邮局,看着两条截然相反的路,陆学林问:“先去供销社,还是先去饭店?”
早上走得急,没吃早餐,徐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先去吃饭吧。”
陆学林问了人,选择了右边那条路:“那就去下馆子,我请你。”
徐东扬眉道:“真拿自己当冤大头呢,给我那么多好东西,又请我吃饭。听我的,这顿饭我请。”
陆学林低头拍了拍衣袖上不小心沾到的白灰,说:“跟我吃饭,没有让你买单的道理。”
徐东听得牙酸:“知道陆少爷财大气粗,别在我面前显摆了行不?”
“不是显摆,是想为刚才在车上的事情向你赔罪。”陆学林看着徐东,神色有些认真。
提起这事,徐东气又不打一处来:“确实该赔罪,我脖子现在都酸呢。”
“走吧。”陆学林右手搭上徐东的胳膊,吓得徐东当即抖了一下。
他浑身僵硬着,害怕陆学林有其他动作,确认陆学林只是简单的揽着他,这才松了口气。
该说不说,他刚在车上是真被陆学林弄怕了,就担心他又突然抽风折腾人。
之前他也不觉得男人之间勾肩搭背的有什么,怎么同样的动作由陆学林做出来,竟然这样怪里怪气的。
徐东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理不清头绪的事情都甩了出去。
今天国营饭店的小黑板上写了好几个硬菜,徐东搓了搓自己的手,半是威胁半是玩笑道:“可算让我逮着机会好好宰你一顿了,今天我非把你吃穷不可。”
陆学林看了一眼菜价,不甚在意:“想吃什么随便点。”
得了他的话,徐东便挺直腰板,雄赳赳气昂昂走进了饭店,吆喝道:“同志,给我来一碗……”
在服务员和陆学林的瞩目中,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喊道:“桃花面。”
服务员切了一声:“桃花面4毛钱一碗,还要其他的吗?”
“你问问他,我只要一碗面。”徐东指了指陆学林。
似乎没料到他只要一碗面,陆学林道:“不是说要宰我一顿?”
徐东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桃花面也很贵了好不好?要不是你一起,我肯定舍不得点。”
他本来想点阳春面的,就是阳春面不到一毛钱,要是他点了这么便宜的面,依陆学林那个性子,还会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陆学林让他先去找了位置坐下,自己则是又看了会儿菜单,也跟着点了碗桃花面。
这会儿饭店的人不是很多,他们点的桃花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比起清汤寡水的阳春面,桃花面里多了一片肉,两个丸子,还有调料汤。
这样一看,还是挺丰盛的。
国营店的份量给得也足,满满当当一大碗,花4毛钱能吃肉还能吃饱,徐东已经很满足了。
在他大快朵颐的时候,陆学林又起身去了窗口那边,徐东正好奇他要做什么,不一会儿就见他又端上来几盘菜。
一盘回锅肉,一盘土豆肉丝,还有两个煎蛋。
徐东吃面的时候,可从来没加过这么丰盛的配菜。
在他目瞪口呆中,陆学林端起盘子,把土豆肉丝和回锅肉往他面里挑。
眼看着盘子里的菜剩得越来越少,徐东连忙阻止:“够了够了,我的碗都要装不下了,剩下的你自己吃。”
肉菜在徐东碗里堆成小山,不搅拌几乎都看不见里面的面条,陆学林这才满意,将剩下的菜倒进了自己的碗里,煎蛋也一人分了一个。
徐东算是彻底服了他,他知道陆学林大方,不好白白占他便宜,所以只点了一碗面。
结果这人倒好,什么贵他买什么。
土豆肉丝大概便宜些,可这份回锅肉,怕是得花点钱。
徐东把肉和面搅拌在一块,十分无奈:“以后你找对象,一定得找个勤俭持家的,要是两口子花钱都大手大脚,再厚的家底都不够你们败。”
在他们家,两个人吃这样丰盛的菜,真是死罪中的死罪。
被数落的人也没生气,咬了口煎蛋说:“我看你就挺持家的。”
“那可不,我最会精打细算了……”说到一半,徐东意识道不对,抬眸看了陆学林一眼,却没从他脸上瞧出什么名堂来。
“你是顺口一说,还是在阴阳怪气我抠门?”
陆学林眉心拢到一块,不知道他是如何从这简短的话里悟出了这么个意思。
短暂的沉默,让徐东以为陆学林被自己戳中,没好气道:“我小门小户出生,哪能跟你相比,我说这顿饭我请,你又不让,这会儿又来说我抠门,你可真是……”
话没说完,陆学林就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吃饭就好好吃饭,别说话了。”
“还有我没那个意思,你不要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我是太监吗?动不动就阴阳怪气。我那是在夸你,夸你勤俭持家你懂不懂?”
不懂,他一点都不懂,谁让陆学林老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叫他如何不会曲解他的意思。
被堵着嘴的徐东呜咽两声,陆学林所谓的吃饭不能说话,是特指他不能说话吧。
可真是霸道。
狠狠嚼了两口嘴里的东西,徐东忽然回过味来,哎哟,这不是陆学林刚吃的那个煎蛋吗。
吃过的东西还塞给他,真是埋汰。
好在他不像陆学林那样有洁癖,吃过就吃过吧,这么好的东西,他可不会嫌弃。
他巴不得多吃几个蛋呢。
心里这样想着,手却不听使唤的把自己碗里的煎蛋挑给了陆学林,随即一只手支着下巴,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陆学林面不改色挑起鸡蛋吃了两口道:“你不吃饭,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徐东道:“看来医院的血清不仅消灭了你体内的蛇毒,还把你的洁癖都赶走了。”
别人筷子挑过的东西,搁以前陆学林可是看一眼都嫌脏,哪会大大方方吃进自己肚子。
今天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陆学林垂下头没有接他的话,徐东怕面起坨,也自顾自吃了起来。
这个年纪的男人,饭量大到超乎人的想象,那么大一碗面,徐东愣是吃得干干净净的,陆学林怕他没吃饱,还说可以再来一份。
徐东连忙摇头,就这一份都撑得他快走不动路,哪里还能再来一份。
陆学林胃口没他大,不想浪费,也咬牙把面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两人又去了供销社。
难得进城一趟,除了要吃得尽兴,自然还要买点东西回去。
马上要到冬天了,徐东打算买块布回去给自己置办一身过冬的衣裳。
他在衣食住行方面都不怎么讲究,买的布都是最便宜最粗糙的那种。
陆学林怕麻烦,想买成衣,被徐东劝了下来。
成衣太贵,又没有自己做的保暖,还不买块布回去,花点手工费让村里的裁缝做。
陆学林听了他的话,挑了几块好的料子,又买了棉花。
徐东让售货员把他们两人的东西分开装好,一边扫视着供销社的柜台,一边对陆学林说:“吃的咱们还剩不少,就暂时先不买了。”
陆学林点头:“听你的。”
他不跟自己斗嘴的时候,看起来特别顺眼,徐东心情不错,眼睛落到一团毛线上,便挪不开了。
听村里的人说,他们这里的冬天很冷,除了棉衣,围巾手套的怕是也得准备。
陆学林又送他东西,又请他吃饭,总是占他的便宜,徐东也不好意思。
或许他也应该送陆学林一些东西。
想到这,徐东又让售货员给他装了几团浅色的毛线,还有织围巾的钢针。
见陆学林眼里有探究,他抢先回答:“帮陈奶奶带的。”
陆学林了然,没有再深究,只问:“你带的钱够不够,不然我一起付了?”
“够够够,我自己来。”
付了钱,徐东从售货员手里接过货物。
他刚才骗了陆学林,毛线是他买来自己用的。
有两年没做了,也不知道他的手艺有没有生疏。
成品都还没出来,要是这会儿就大大咧咧的告诉陆学林,到时候搞砸了,肯定要被他笑话。
可他俩同吃同住,干活也在一起,到底要怎样才能悄悄咪咪的把围巾织好呢?
这可真是太让人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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