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学林起床后神色如常,没有因为这事向徐东发难。
也不知是真没感觉,还是装作不知道。
徐东自己更不会主动提起,这种尴尬的事,当然是越早忘记越好。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他跟陆学林都是男人,好端端的,怎么在梦里还垂涎起陆学林的身体来。
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想来陆学林应该是真的没有察觉,不然以他的性格还不暴跳如雷,出言讥讽,让自己颜面扫地。
想到这,徐东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梦又不受人控制,梦里的内容不能代表他的所思所想,他心虚个什么劲。
再说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他就不信陆学林真就那么清心寡欲,没一点反应。
徐东仔细想了想,他俩睡一块这么久,他好像还真没抓到过陆学林这方面的把柄。
难不成这人真是个性/冷/淡?
不至于吧?
可惜陆学林每次睡觉都背对着他,早上也比他先起床,这事实在没办法证实。
这样想着,徐东又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脸,他闲得没事证实这样的事情做什么,真是有病一样。
徐东努力把这些想法抛诸脑后,像往常那样和陆学林相处。
他以为两人相处时不自在的人会是自己,谁知变化最大的那个反倒是陆学林。
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跟徐东聊天的时候,陆学林动不动就会看着他走神,话也越来越少,经常在他说了一大堆后,只回答一两个字。平时去养殖场他都会等着徐东一起,这几天他一个人来来回回,两人基本没待在一块过。
这种毫无缘由的冷淡和疏远,是徐东最讨厌的,赵志远和许磊走了之后,宿舍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徐东无所顾忌,把人堵住,问他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学林盯着他看了很久,在徐东迷茫又急躁的眼神下,垂眸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烦。”
“烦什么?”
陆学林张了张嘴,像是想通般笑了笑:“能烦什么,还不是因为今年过年不回家,被我爸写信骂了。”
“就这么回事,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当然是以为陆学林在躲他。
徐东摇了摇头,没把剩下的话说完,微微抱怨道:“山高皇帝远,骂了就骂了呗,为这事你不理我,你可真没良心。”
陆学林叹了叹气:“我没有不理你。”
徐东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傻子,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你爸骂你,你搁我身上撒什么气,不是说要跟我做一辈子好朋友,你这哪有半点好朋友的样子。”
陆学林扯了扯嘴角,讥讽他:“你不就是个傻子吗?”
徐东鼓起腮帮子,背过身闷闷道:“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志远走的时候邀请我去他家里过年,我担心某人一个人在这太孤单,拒绝了他。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不如跟着去他家里。”
腊月里,村里给知青放了假,离家近的知青已经收拾东西回家了,除了几个女知青,男知青这边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还有林砚池。
林砚池住在支书家,日常吃住都不跟他们在一块,男知青这边,只有徐东陆学林两人相依为命。
村里给的假期长,回一趟北京完全来得及。
只是来回一趟要花不少钱,徐东今年才下乡,对家也没有那么渴望和想念,想着不如把钱攒着,明年再回去。
赵志远家就在县城,离村里特别近,走的那天,他热情的邀请了徐东去他家里过年。
徐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非亲非故,哪有跑到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
再说他走了宿舍岂不是就剩陆学林一个人,那也太孤独了。
也许陆学林并不在意,可徐东一想到自己走了后,连个跟陆学林说话的人都没有,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
他一心一意替陆学林着想,这人倒好,一点没把他放心上不说,还拿他当傻子看。
徐东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被陆学林这么一气,心里疼得厉害。
陆学林很喜欢让他吃瘪,直愣愣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捏着徐东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故意说:“你跟着他回家,那我怎么办?”
徐东低头嘴硬:“我管你怎么办,你不是最喜欢一个人待着吗,我走了,正合你意。”
陆学林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徐东被迫抬头和他对视,这一刻,世间万物,唯有自己一个人在陆学林的眼眸中,徐东有些不自在地舔了舔嘴皮,嘀咕着拿开他的手:“你干什么啊……”
陆学林瞧着徐东下巴处被自己掐出的一点红,坦言道:“你不防好好想想我今年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在陆学林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徐东默默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这个问题,之前他也想过。
他不回去,是因为手上拮据,可陆学林又不是个差钱的主,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顾忌。
他有什么非留下不可的理由呢?
徐东也不是没有想过陆学林是专门留下来陪他的,可他又怕是自作多情,他在陆学林心里有那么重要吗?
为了陪他,陆学林连家都不回了。
徐东没这样的底气,比起这个理由,他更愿意相信陆学林不回家是有其他原因。
可此时陆学林的暗示,仿佛是在明确的告诉他,没错,这个人就是为了留下来陪他才不回家的。
想到这个可能,还有些生气的徐东,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陆学林揽着他的肩膀,低笑道:“到底是谁没良心?”
徐东也伸手揽住他:“谁叫你先不理我的。”
陆学林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徐东抿了抿唇,别别扭扭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下回陆学林要是再这样阴晴不定,自己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他。
村里杀了猪,分了猪肉,陆学林养猪的活儿也算告一段落。
有陈奶奶在一旁指点,加上他喂养时很小心,今年的猪一头也没损失,村里干部高兴,还给他多分了两根大骨头。
骨头上一点肉没有,陆学林又不太会用农村土灶,找了个借口把骨头送给了陈奶奶,陈奶奶推辞不过,收下后,就让他和徐东去自己家里吃饭,顺便还邀请两人参加春芽的婚礼。
春芽的婚事是早就定好的,乡下人家,只有农忙结束才能腾出时间办婚礼,参考了陈奶奶的意见后,两家人把结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七这天。
春芽的婆家是村里王卫国家,说的男人是王家老三王小川,人是陈奶奶替她相中的。
王卫国夫妻俩在村里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只要儿媳妇不作妖,两人不会故意苛待。
王小川上头一个哥一个姐,都已经结婚分了家,平时也不会对王小川的事情指手画脚。
那王小川也是个勤快踏实的人,从来没在村里人嘴里听过他半句不是,个子高高的,模样也算端正,春芽相貌也不差,人又能干,两边都对另一方挺满意的。
之前媒人来介绍的人家,也有比王家条件好的,只是春芽情况特殊,没个爹娘做主,陈奶奶觉得还是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些。
她是烈士遗孀,在村里很有威望,各个领导干部都要卖她几分薄面,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不信王家人敢辱没春芽。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错,王家并没有因为春芽父母不在跟前,就欺辱她。
结婚该有的东西,王家一点没少,甚至给的比其他家庭还要多,村里人都夸他们办事地道。
徐东和陆学林没在乡下吃过酒席,得了陈奶奶邀请后,腊月十七那天一大早,两人便起了床,在参加婚礼前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看样子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不过这样的季节,就算出了太阳,还是很冷。
两人穿上厚棉袄,戴上围巾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去了陈奶奶家。
婚礼双方的人在同一个村,两家人都需要人,因此来陈奶奶家帮忙的人并不是很多。
春芽娘家这边没什么亲戚,也就她亲妈带来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弟弟,这哪能震得住场子。
跟陈奶奶商量后,徐东和陆学林决定男方来接亲的时候,他们充当春芽的兄弟,跟着一起过去。
陈奶奶自然说好,这样的日子,谁不希望家里能有几个充门面的亲戚。
在陈奶奶家吃完早饭,九点钟左右的样子,王小川就领着人来接亲了。
乡下婚礼都挺简单,不像城里有钱人家还会租个自行车队来撑面子,有个驴车都算不错了。
春芽弟弟太小,也就省了娘家兄弟背她的环节,王小川扶着她上了驴车。
明明马上要成为夫妻了,她跟王小川对视一眼后,却不约而同红了脸。
纯真质朴,美好得让人眼热。
徐东和陆学林充当送亲的娘家人,跟着去了男方家,看着前面热热闹闹的接亲队伍,徐东感叹道:“也不知道咱俩结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陆学林侧目,见他眼里带着憧憬和羡慕,故意歪曲道:“咱们两个男人,结什么婚?”
徐东笑着打他:“谁说跟你结婚,我是说咱俩娶媳妇。”
陆学林想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谁知道呢。”
陆学林以前不会想这样的问题,现在是不敢想。
徐东勾着他的肩道:“我结婚一定请你当伴郎。”
“还有砚池,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都不能落下。”
陆学林却道:“你结婚我一定不会来。”
“为什么?”徐东震怒,“你还是不是我好兄弟了?到时候我绑也要把你绑来。”
把他绑去干什么,抢亲吗?
陆学林深吸了口气,不愿去想那些沉重的话题。
王家这边很热闹,亲朋好友加起来,恐怕得有十桌,堂屋的大门处还放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坐着两个人,年老的那个负责写名字,年轻的那个负责收份子钱。
乡下人份子钱都给的不多,普通邻居可能就三五毛,关系近一点的亲戚才会多送一些。
徐东经济并不宽敞,想着陈奶奶平时的照顾,经常让他和陆学林去家里改善伙食,咬咬牙还是送了两块钱。
陆学林内心的想法和他差不多,既然都想好了要替春芽撑面子,他便大方的添了些,和徐东加在一块,凑了个6块6写了上去。
不仅徐东看傻眼,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些莫名的意味。
陆学林视若无睹,让记账的人把他和徐东的名字在写在一块,表明这是他们俩人一起送的。
徐东想说些什么,稍稍一想,又明白了陆学林的意思。
就像陆学林经常说的,瓜田李下,他一个城里来的知青,不沾亲不沾故的,给人家送这么大个礼,还不知道会被别人编排成啥样。
若是他们两人一起送,就没人会说什么了。
知道陆学林在外面不太喜欢说话,等新人过来敬酒的时候,徐东端着酒杯揽着新郎的胳膊说:“陈奶奶拿我们俩当孙子对待,春芽是她孙女,也就是我们的妹妹,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说完又对着春芽笑了笑:“妹子,我跟陆学林一起祝你们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有啥事你跟我们俩说,我们哥俩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陆学林没说什么,只端起酒杯跟他们碰了碰,微微点头,赞同了徐东的话。
春芽本来没有太多的伤感,徐东说完,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在身旁,体会不到手足情深的感觉,在这一刻,她仿佛也成了有哥哥的小孩,体会到了被哥哥护着是什么感觉,嗫嚅着说了声“谢谢”。
等人走开了,徐东便立马向陆学林邀功:“怎么样,我刚才没说错话吧?”
陆学林往他碗里挑了点菜:“难得见你聪明一回。”
徐东高兴地吃着饭,一会儿又道:“这回又占你大便宜了。”
陆学林道:“钱又不是送给你的,占什么便宜。”
话虽这样说,可徐东也背了个大方的名声。
徐东知道陆学林从来不在这方面计较,他看着陆学林情不自禁道:“你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以前为什么会讨厌你呢,真是跟眼瞎了一样。”
“你眼瞎的地方还少吗?”
陆学林灌了自己一口白酒,刺激的辣味呛得他脸色发红。
徐东哈哈大笑:“让你说我坏话,遭报应了吧。”
陆学林无奈摇头,明知味道不好,杯里的酒却添了一次又一次。
徐东忙着吃饭,没注意他,等席快散了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肩膀有些重。
低头一看,就见陆学林靠在他身上,有些烦闷的扯着围巾,红着脸嘀咕道:“难受,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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