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天，陆学林准时出现在了徐东家住的那条巷子口。

瞧他手上拎着不少礼物，徐东埋怨道：“你说你人来就行，干嘛还买这么多东西。”

陆学林将手上的礼品分了一些给他：“第一次来你家拜年，哪有空手来的道理，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

徐东撇了撇嘴，钱在陆学林兜里，他能管什么。

他也不是不让陆学林买礼物，就是觉得随便意思一下就得了。

算了，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陆学林，这个人出手向来大方，钱是他自己挣的，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就是不知道陆学林每个月的工资够不够他这么造的。

徐东家在巷子最里面，一路上他絮絮叨叨跟陆学林说了好多话。

走到大院门口，他又拉了拉陆学林的手臂，反复叮嘱：“进门之前先说好，我家住的大杂院，一个院子住了好多户人，老人小孩都不少，你不准嫌吵。”

“不会。”

“我们家很小，可能会让你有些压抑，你不要嫌弃。”

“这话你刚才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徐东叹气：“可我还想说。”

陆学林知道他的焦虑，看着他认真道：“那你继续说，想说几遍都行。”

听到他这话，徐东反倒开不了口了，将陆学林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道：“我发现你回城后变斯文了很多。”

换成以前的陆学林见他这副模样，肯定是张嘴就要怼他的。

陆学林嗤了声：“你要是喜欢我以前那样，我也不介意变回来。”

“别别别！”徐东告饶，“你什么时候变回来都行，就今天不行。我爸妈都在呢，在他们面前，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可不能说些难听的话来讽刺我。”

“你当我是你这种没眼色的人？”

他就算脾气再坏，也不至于这般傲慢没有家教，陆学林真想掰开徐东的脑子，看看他在徐东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徐东觉得自己是个贱皮子，乍一听到陆学林这么说他，他居然还挺怀念的。

自打回城后，陆学林对他实在是太温柔，太客气了。

也不能说温柔的陆学林不好，可这样的他反倒让徐东提心吊胆，就怕他在悄悄憋什么坏。

说出来别人都无法理解，可他有时候真挺想听陆学林损他几句。

过新年家家户户的门窗上都贴着红红的对联，空旷的院里还有还几个小孩围在一起放鞭炮，“砰砰砰”的炮声时不时就会响起。

徐东提前跟家里打了招呼，听见动静，徐爸徐妈都到门口来迎接他们。

经了徐东介绍后，陆学林礼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

“叔叔阿姨新年好！”

徐爸天生一副笑脸，看着陆学林乐呵呵道：“新年好新年好，来来来，里边请。”

家里有客上门，在陆学林到来之前，老两口就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

鸡鸭鱼肉年前就预备充足，为了接待陆学林，徐妈不仅炖了肉，还杀了一条活鱼。

甭管平时家里吃得再简单，大过年的，又有贵客到来，徐妈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招待。

没进门的时候，徐东一直说他们家里是如何的拥挤逼仄，可能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被徐爸邀请着进了客厅后，陆学林倒是觉得这家里没徐东说的那么夸张。

屋里被人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不算多，每一个都摆放得恰到好处。

没有压抑，反倒多了几分温馨。

能看得出来，徐东他们一家人都在利用有限的条件好好生活。

徐东给陆学林倒了茶，陆学林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徐爸的手摇式收录机在这时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徐爸赶紧拿起来拍了两下。

恢复正常后他跟陆学林解释：“这是我在二手市场淘的，老毛病了，每次换台都要拍几下才行，让你见笑了。”

这样的情况下，陆学林当然不会问他为什么不买新的，放下杯子跟徐爸说：“这些机器就是容易坏，我们家那个收录机还不如您这个清晰。等收假了我去问问报社的后勤采购，看看我们那有没有要淘汰的，到时候我给您收一个来。”

徐爸笑着说好，转而又跟陆学林说了其他的。

一开始徐爸还有点紧张，单从外表和气质便能看出来，陆学林并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有钱人家的孩子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那不加掩饰的言行举止，最容易击碎他们这些人虚张声势的屏障。

或许那并不是他们的本意，可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视是掩盖不了。

但他在陆学林身上并没有看到这些让人无法忍受的东西。从进门开始，对于屋内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陆学林都是带着欣赏的态度，说话也很有礼貌。

更没有因为对他们家有恩，就趾高气昂说话狂得没边。

徐爸将自己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与他交流起来更自在亲近了一些。

徐东不过是去外头跟着徐妈做了会儿菜，进来时，徐爸却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了几张他的照片给陆学林看。

“你看东子小时候长得跟个年画娃娃一样，再看看现在，傻不隆冬的，既不可爱，又不聪明。”

照片上的徐东估摸着只有两三岁，跟现在比起来差别是挺大的。

陆学林拿过来瞧了瞧，弯了弯嘴角说：“他现在这样也不赖。”

虽然确实有点不太聪明。

徐东站在背后，把照片从他手里抽出来，瞧了半天道：“您是怎么从一张黑白照片里看出我像年画娃娃的？这跟年画娃娃有什么关系？再说男人要的是男子气概，要什么可爱。”反驳了徐爸，他又对陆学林道：“你看看我，打小就长得英姿飒爽，相貌堂堂，一看就知道以后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英姿飒爽”“相貌堂堂”陆学林盯着照片上那个流着口水吃手指的小孩，愣是没找到徐东跟这两个词的关系。

徐爸也没想到他这么会吹牛逼，切了声，拆台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会抱着自己脚趾啃的男子汉。”说着就将手里的照片递给陆学林。

流口水吃手指的照片给陆学林看就已经够难为情了，徐东哪能继续让他挖掘自己的黑历史。

照片刚到陆学林手上，他便伸手去夺，陆学林反应很快，手臂随意一动，照片就到了他碰不到的位置。

徐东气极，非要去抢，拉拉扯扯间照片没抢到，身体却忍不住往前倾，亏得陆学林眼疾手快将他搂住，不然指定要摔个大跟头。

徐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妈忽然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背：“让你收拾桌子吃饭，你倒好，跑到这里跟小陆闹。等会饭菜冷了怎么办，赶紧的别磨蹭了！”

“马上就来。”惹了一顿骂的徐东仍旧嬉皮笑脸，抓着陆学林的胳膊道：“这张照片就当我赏你了，你爱看就多看。”

陆学林把他推开，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头发，将照片放回相册道：“两三岁的儿童照，谁稀罕看。”

难道二十岁的成年照，他就喜欢看了吗？

徐东很想这样问他，又觉得这个话实在暧昧。

陆学林可是有“前科”的人，在这样的前提下，他要是说这样的话，挑逗性可就太强了。

徐东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不能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

徐妈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徐东立即收拾桌子，把徐妈做好的菜一一端了进来。

徐爸拿出珍藏的酒，看样子是打算让陆学林陪他喝两杯。

想起陆学林喝醉之后的少爷脾气，徐东忍不住道：“他酒量不行您别一直劝，喝个一两杯意思一下就得了。”

徐爸嫌他唠叨：“自家人喝我劝什么劝，你还管起你老子来了。人家小陆都没说什么，你操心个什么劲。”

徐东一点不怕他：“您还跟我横，等会儿让我妈来收拾您。”

“嘿，你这兔崽子……”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当着小陆的面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你爸难得这么有兴致，他要喝你就让他喝吧。”

徐妈说完就招呼陆学林入座。

徐东二姐带着他弟弟去亲戚家拜年了，今天家里只有他们几个人。

徐妈这个年纪的阿姨最喜欢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小青年，吃饭的时候她一直热情地给陆学林挑菜。

徐东看得眼角直抽，索性徐妈挑菜用的筷子都是干净的，否则这顿饭陆学林还不一定能吃得下去。

知道他不好拒绝，徐东帮忙抵挡了母亲大人的好意。

陆学林一边和徐妈说话，一边将盘子里挑好的鱼肉送到徐东碗里：“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鱼。”

徐东确实很喜欢，不管是清蒸红烧还是麻辣，只要是鱼，他都爱吃。

回想起来在乡下也就吃过一回，没想到陆学林不仅记住了，还这么贴心的给他挑了鱼刺。

徐东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愣了片刻，他笑着说了声谢谢。

徐妈也觉得陆学林体贴，虽然体贴的对象有点不对，但她并未放在心上。

陆学林有着一副很好的皮相，徐妈忍不住问他：“小陆你跟东子差不多大吧？处对象了吗？”

老一辈的人就喜欢八卦这些事，徐东觉得他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正想打个哈哈过去，陆学林倒是毫不介怀的回答了她。

“目前还没有，阿姨您是想给我介绍吗？”

徐妈觉得他在说笑：“你这样的条件，哪还用得着我介绍。我还想让你给我们家东子介绍介绍呢。他工作那地全是些男人，一个女同志都没有，我都快替他急死了。”

徐东不想在陆学林面前讨论这个问题，不高兴道：“上回我不是都跟您说过了，我暂时还没那个打算，让您不要操心了，您怎么就不听。”

徐妈不知怎么说起这个问题徐东就这么排斥，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妥协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吃饭吃饭。”

陆学林将嘴里的饭咽下，才道：“感情这种事说不准，或许缘分到了事情就成了。我们报社倒是有一个合适的，改天我帮徐东问问。”

徐妈听了很高兴，徐东却突然没了胃口，整个席间连话都少了很多。

察觉到他态度的转变，陆学林心情很好的多吃了一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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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