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地想去勾起嘴角，奈何情绪实在是不过关，最后跟犯癫痫似的，硬成了在抽搐。

陆鸣垂下脑袋，一时分不清是在紧张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双唇都在发抖，于是他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失态。

“就算今天是愚人节……”陆鸣低着头，“也别开这么大玩笑吧……？”

殷天靠在墙边，任由傍晚的夜风与自己走过，轻轻带起他的衣角和他额前的发。

也帮他把沉淀在心底已久的悲恸无声相送。

“愚人节快乐。”殷天柔声道。

殷晴伸出手，潜意识里想像曾经那样，拍拍他的头，然后好好和他讲道理。

却猛然发觉，面前的少年早已不是那时青涩懵懂的孩子。

是大人了，就该用大人的方式面对。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残酷。

于是她手微微往下走了走。

陆鸣感觉到，她轻轻地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现实的沉重就在这刹那间，骤然落到了他的肩头。

“愚人节快乐。”殷晴保持着笑容。

好半晌，陆鸣抖着双唇，撑着满眼通红抬起头，破涕而笑:“这笑话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笑。”

——

—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截儿？

回去的车上，陆鸣自己一个人鼓捣着手机，把刚才没能问完的问题给殷天发了过去。

—没打算瞒他。

—太多人没个心理准备知道这件事，会出问题。

—所以，提前告诉你一下。

—也是……以防万一。

殷天退役多年，手速依旧惊人，噼里啪啦就是四句话发了过来。

陆鸣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在聊天框里打下三个字:

—知道了。

然后便锁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揣回兜里，头往座椅靠背上一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林捷听见声音回头看他，“这气都快荡出个十八弯来了。”

他瞟向林捷，一时间有些发愁。

他微微扭动了下身子，面朝着林捷，想了想开口:“截儿。问你个问题。”

“你问。”林捷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陆鸣一再提前立下预设，“晴姐突然醒了，你……会怎么办啊？”

他看到他整个人僵了那么一秒，眼底的情绪翻起了那么些许的波澜。

“为什么这么问？”惯例不正面回答问题。

陆鸣急中生智，随口扯着:“刚无意刷到个说植物人苏醒案例的分析贴，就……想到晴姐了。”

“那你应该也看到了。”林捷无奈瞧着他，“植物人苏醒的概率有多低。”

“所以才说如果。”陆鸣道，“如果她醒了，就在你面前，你想干什么？”

“干嘛非要去预设呢？”林捷问。

“人生已经够苦了，不给自己一点儿希望，这怎么活得下去？”陆鸣戳了戳他的手背，“有时候，也不一定要这么现实。”

林捷莞尔一笑，无奈非常。

“我……也不知道。”林捷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因为我从没想过，我要如何去面对她。”

虽然通过警方的案件还原，他们能够大概得知当时的情况。

但他们永远都成为不了殷晴本人。

去设身处地的面临那一切。

去亲眼见证自己的此生所属、心中挚爱，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是林捷穷尽自己所有的想象力都无法构思出的痛。

“……那你希望她醒过来吗？”陆鸣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想。”林捷盯着自己的前方放空，“也不想。”

没等陆鸣开口问，林捷便自己往下说着:“我想她醒过来，再看看这世界，多陪陪我们，即使活着很痛苦，那再怎么也比死了强。”

“可一想到她醒来是要面临更大的、更不可理喻的、更不公平的痛苦……”

“我就不想让她醒了。”

“好歹梦里，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也不会变。”

坐车几分钟的路程，也说不了太多，但陆鸣也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以林捷的敏锐，再多说他指不定要察觉到什么。

而且现在要顾虑到的还不止林捷一个人。

鬼知道殷天这提前放送到底给除了他以外的哪些人看过。

晨曦听雷他们这群知道前因的人还好解释，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还一无所知的荼一和肖宁羽。

啊！！！！！

陆鸣在心中咆哮。

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过愚人节了！！！

回到基地之后，所有人便各自回到宿舍换衣服休整，最终在餐厅集合。

荼一刚到餐厅的时候“吓”得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一整条长桌上，全是吃的，其中大部分是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但是光看就能知道牛逼的不行的菜。

他突然就体会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花了眼的心情。

“怎么站着发呆？”荼一背后传来声音。

荼一一时只注意到眼前这琳琅满目的菜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背后人是谁，只当是其他人跟在他后边儿来到餐厅了。

“我需要缓缓。”荼一吞了吞口水道，“我们老板这么阔绰吗？”

背后人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荼一疑惑地回过头。

然后定在了原地。

“吗。”荼一下意识把自己最后一个字说完。

殷晴听见这一声笑的更欢了:“不管怎么说我也才24岁，可有不起你这么大的儿子。”

荼一听到自己脑子直接关机跳闸的声音，然后“哇呀——！”一声。

“你你你……”他往后缩了一下，靠到桌边，“你是……谁啊？”

“哎呀。”殷晴咂了下嘴，“看来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荼一开始怀疑自己了。

“兔子？”肖宁羽听到声音走进来。

荼一看到他来了疯狂朝他招手:“小羽小羽小羽！！！有个奇怪的人在这儿！！！”

“啊？”肖宁羽定睛一看，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人。

看到那个背影的时候，他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

“您是……？”肖宁羽绕到他们面前。

然后他唰的一下睁大了双眼。

“嗯？”殷晴转了下轮椅，“是Leo啊。”

“你……”肖宁羽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呀……”殷晴又冲他笑了笑，“看来你认识我。”

“Starlight……”肖宁羽有些激动，“你怎么在这里？！”

“Starlight？”荼一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Starlight不是……”

下一秒，肖宁羽和殷晴就看他从地上蹿了起来。

“Woc！！！！！”荼一满脸惊恐和不可思议，“Starlight？！！！”

“你们干嘛呢？一惊一乍的……”陆鸣跟着听雷一块进了餐厅。

然后两个人同时在门口刹住了车。

“……靠。”陆鸣嘴角抽搐的感觉今天自己能抽成个羊癫疯。

殷晴回过头:“陆鸣和听雷来了啊？”

听雷跟被下了什么禁制一样停在原地没有动弹，从上到下无一不透露出“惊讶”二字。

当然，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陆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得了，很明显，这不是个被提前放送过的主。

他已经很难想象到待会儿的局面会是什么样子了。

这基地今天没了就是殷天这个先斩后奏的家伙全锅！！！

“干嘛呢？”晨曦扯了扯衣领，和楼一离勾肩搭背的走了过来，“一个二个都杵门口干嘛？你们不饿啊？”

陆鸣一言难尽地看向他们。

“你这什么表情？”楼一离问。

陆鸣听完，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往后退了两步，把视野给他们腾开。

“吃错药了吧你小子？”晨曦一脸不耐烦地往前走。

“他哪天不吃错药……哎哟！你又干嘛呢？！”楼一离嘲讽都没嘲讽完，就和晨曦的背叠在了一起。

殷晴此时已经把轮椅的方向完全的调转过来了，正面朝向餐厅门口，瞧着他们一个个的样子，就这么抱着手看着他们。

“你们吃错药的时候也不少。”殷晴道，“好意思说别人？”

陆鸣抬头望了望天花板。

心里已经把殷天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你大爷的殷天！！！！

合着你他妈就告诉了老子一人啊？！！！

你他妈干嘛要让我提前知道啊？？？

你大爷的！！！！！

咳咳咳。

某人因为语言太过激烈被禁言五分钟。

“就差小捷了吧？”殷晴环视一圈，“陆鸣，他人呢？”

“楼上……换衣服呢。”陆鸣努力装出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相的样子，“应该马上就来了。”

“不是……”楼一离想笑，但一点都笑不出来，“这什么操作？什么地狱愚人节笑话？？？”

“他妈的谁敢拿小晴开玩笑？！”晨曦顿时瞪着他。

“……谁干的？”听雷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

陆鸣就想去撞墙当场晕过去。

殷天你个**的玩意儿！！！你看看干的好事！！！！

“脑子都进水了的话就去把水倒了！”

陆鸣恨铁不成钢道。

“怎么？不相信？”殷晴转身从桌子上抽了把餐刀出来，手腕一甩就把刀丢到了他们面前，“要不要拿它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

陆鸣:“……”

除了陆鸣以外的所有人:“……”

哥，不是，爸，不是，爷爷！！！

咱不要把这事搞的跟个这么惊悚行吗？！！

“陆鸣？”姗姗来迟的林捷总算来到了餐厅，就看他们所有人都堵在门口，谁也没进去，“发生什么了？”

陆鸣在心底再三叹了口气，面上则是有些麻木地回过头:“你……咱要不事先做一下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林捷被说的一愣。

“……你自己看吧。”陆鸣拉过他，把他往前一推。

世界突然就变得安静了。

林捷望向门里的瞬间，呼吸下意识地就放轻了许多。

唯恐惊扰到那个不远处的人。

他有些恍惚，又有些懵懂，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很美好的美梦，又告诫自己这里是现实。

殷晴看到他，脸上的那份从容和淡泊也消了大半。

林捷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便忍不住地启动轮椅，主动向他靠近着。

轮子咕噜咕噜向前滚动，把他们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人，送还到他们身边。

“小捷。”殷晴停在他的面前，轻声唤着他。

“啊……嗯？”林捷恍然回神般低下头。

和印象里一样，不论是赛场上还是日常的生活，她总是那么平静。

好似他们现在不像是久别重逢，只是无数平淡日子中的无数次会面的其中一回。

殷晴就这么抬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样貌，透过他的这副样子，又看到了另外的人。

她低笑了一声，无奈中夹带着无数的心酸。

“欢迎我一下？”殷晴朝他微微张开了双臂，“我回来了。”

感谢支持，感谢收藏，鞠躬。

二改改了些错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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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