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佛寺位于城外不远处的松鹤山上,晨钟暮鼓可穿遍襄垣四处。
望江楼最高的塔楼上,天气晴朗时,可见山顶佛像金光,有白鹤盘旋而过。
即使不是佳节祝日,千佛寺仍是香客络绎不绝。
香火鼎盛,可见一斑。
见顾玥孤身一人,且手无甚物,不时有人跃跃欲试,想上前劝人采买香烛等物,被她一个眼神扫过后,纷纷噤若寒蝉。
有不死心的江湖游士凑上前来,捋了捋那标志性的白胡,拖着音说道:“姑娘,算命否?鄙人观你印堂…”
话未说完,被顾玥一掌甩到台阶之下。
“没算出来自己有血光之灾?”
顾玥转了转手腕,冷眼扫过四周。
“凌施主。”
一小和尚自山门顶阶小跑下来,见状挥了挥手,林间冲出来几个武僧,将那江湖骗子拖走。
“让凌施主受惊了。”
顾玥双手合十,复又行礼回去:“寺院门外引起骚动,扰佛祖清静,还请小师傅见谅。”
“言重了,施主请,齐施主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想起凌宇轩和穆叶景两人在酒楼聊到的那个算命先生,顾玥试探问道:“城内最近有个江湖游士算命占卜,风头颇盛,怎么这风气都传到寺院山门下了。”
“说来也惭愧,本寺典籍不久前正是被那人所偷,师父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只愿书有所用,不想他却听信谣言,害人害己,让凌施主受难了。”
“谣言?”
那小和尚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开口:“近日,自王都开始流传,有神女降世襄垣。但来源不明,或许只是世人道听途说,不当真的。”
金陵桥,招魂阵,王都神女传言。
看来,她应该很快就要见到幕后之人了。
“穆桦景,佛门胜地你还有没有点敬畏之心!”
小和尚带她走的是人少偏僻的小径,以至于凌宇轩那呵斥怒骂的声音,一字不差的传到她耳朵里。
“小师傅,一会我自行前去便好。”
她总不能带着和尚一起偷听吧。
“那凌施主请自便。”
小和尚未曾朝争吵那边看一眼,欣然点头随即离去,拐过弯,花坛后站着一面具男子,小和尚小跑过去,接过那人扔来的鼓鼓囊囊的钱袋,不停地呢喃着:“罪过,罪过。”
院落里凌宇轩和穆桦景两人剑拔弩张,谁都不肯退让。
她没见过穆叶景的模样,但听声音,这兄弟两是截然不同。
那穆桦景人高马大,单从容貌上对比,都显得凌宇轩秀气了不少。
她虽不懂相面,但就从他的五官眼型来看,一副假模假式的笑容,稍不注意就要被他算计些什么。
“我自有贵人相助,用不着在佛祖面前上香祷告。你不如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凌宇轩甩手回绝:“凌家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穆桦景面露嘲讽之色,对凌宇轩的不屑不加一丝一毫的掩饰:“那你将你的好妹妹送到叶景身边,不就是想利用它接近那位贵人吗?”
“你什么意思?”
“你居然不知道?”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穆桦景笑的狰狞:“凌宇轩,我等你凌家气数将绝的那日。”
贵人…
能让襄垣可称为首富的少爷称之为贵人,言辞间甚至隐约有敬畏之意。
“殿下让我带话,齐公子现身襄垣,烦请好好思量哪边才是生路。”
那夜出现的黑衣人…
皇室中人难道还要伸手到商贾人家笼络人心吗。
等叶小可回来她必须要好好问问,如若凌宇轩当真有这心思,她一定要好好跟他算算账。
顺着小径向内,一处偏殿正门镶嵌于山体之上,内里石窟深邃,有石砌雕刻的观音造像立于正中,手持白玉净瓶。
四周木架贴壁,自上而下摆放着数个牌位,凑近看去,牌位上多是□□稚女的乳名,底部刻有去世年份,有些已经年代久远,还有的是前几日刚刚摆放上去。
这又是多少父母一生心之所痛。
“这都是早夭幼子的牌位。凡人循规蹈矩,认定早夭子女不得入祖宗祠堂。只有千佛寺愿为他们立牌供奉长明灯,诵经祷告,去往世轮回。”
齐澜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惊的她身形一颤,但立刻稳定心神,镇定回问:“你邀我来看这些干什么?”
他并未回答,替角落牌位前的长明灯添了些灯油。
烛火摇曳,齐澜年前牌位上的字迹忽明忽暗,虽已有着年头,却仍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祁越十七年。
十年前亡故,却没有名字。
那烛光诱人心神般,鬼使神差的,她将牌位端起。
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应是知道上面的名字。
“长忆…”
似是回应她的呼唤,牌位上端正有力刻下的长忆二字浮现出来。
顾玥紧闭双眼,她能感觉到脑海深处在涌动不安,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
锁忆蛊发作前,她运转周身灵力将几处穴位暂封。
十年前亡故的长忆。
十年前道长托付的凌三小姐。
或许…
“齐澜,你将我带到前尘镜前观前世今生,你为什么觉得长忆已经转世重生。”
昔日,刀剑入骨,漫天悲鸣。
齐澜盯着牌位上的名字,双眸因克制压抑的泛红,声音自喉间硬挤了出来:“她必须转世活着。”
“也许你是对的。”
自她来到这里,诸多谜团让她束手束脚,无从下手,如今终于抽丝剥茧看到曙光,既紧张又兴奋,全身血液都在翻涌。
“想知道长忆下落,就带我去见鬼主。”
齐澜不假思索划破掌心,血液滴落在石地之上,瞬间布好了一张法阵,只能容纳两人大小,看起来与招魂阵的纹路有些许相似。
天地倒转,甫一落地,便被白骨化牢囚禁其中。
“今日这可比破界符要使的罕见的多。”
白雾散去,鬼主踏着一只千年灵龟出现在面前,稍稍抬眸,便引地动山摇,巨大鬼手自地面破土而出,随时准备朝她们拍下。
齐澜长剑祭出,破白骨炸成碎屑。
顾玥紧随其后,血滴拧丝化线,绕在两人面前铺就一张大网。
“缚心网!”
鬼主脸色大变,指引鬼手立刻向下拍去。
缚心网血丝散开游走,穿针引线般来回穿梭,鬼手在降下的那一刻碎成万千残片。
尘埃落定,鬼主手掌焦黑,散出丝丝寒气。
“你果真与谢芜泽有关。”
顾玥反将一军,摊出条件:“告诉我锁忆蛊的来源,我便告知你想知道的。”
齐澜轻移一步站在顾玥身侧,带着不容侵犯的目光,灵力绕身直逼鬼主:“谢芜泽的下落,我知道。”
感受到身后传来灼人的温度,顾玥不太习惯与人靠的这么近,浑身有些不适,但是事态紧迫,还不可先内部气势瓦解,只好同齐澜一起,步步紧逼鬼主。
“那就将谢芜泽带来见我,我自会告知。”
顾玥内心焦急却仍要面不改色,不急不慢道:“我与谢芜泽同属御灵血脉,鬼主既然不想告知锁忆蛊的来源,恐怕谢芜泽也会跟我一样,落得个头痛欲裂至死,不如你等等他的魂体踏上黄泉路,找起来不更方便。”
鬼主面容开始剧烈变化,说话声音也夹杂了多个声线:“小丫头,你威胁我?”
空气中水汽凝结成一朵朵冰花,继而纷纷凋零,在顾玥控制的血丝附着下,如烈焰烧灼,飘在鬼主四周。
顾玥终是忍不住内心诧异,侧过脸看向齐澜:“你怎么会?”
然而齐澜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冷淡模样,仿佛那冰花不是他放出来的一样:“控制好,小心鬼主发难。”
顾玥甩掉想要追问的想法,将烈焰血花控制好一点一点围困住鬼主:“御灵血脉至纯至阳,与你天生相克,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鬼主若是非要这般难为人,我也不怕与你一战。”
“不愧是御灵师,都是个执拗的性子。”
鬼主收敛气息,不再与两人针锋相对:“锁忆蛊虽你是御灵师独有,你可知那东西根本就是一个枷锁。”
“上古之时,有天神下凡历劫,被那区区凡人引诱,以锁忆之蛊控制心神,陨落至死。随后此一族靠天神残躯淘换血脉,加以锁忆之蛊来维持稳定,生怕血脉中的天神残念复生。真是可笑,凡人欲念之深即便下了阿鼻地狱也难以洗净。”
所以锁忆蛊,不是为了防止他人觊觎,而是为了不让血脉中的天神残念占据躯体。
锁忆蛊从来没有在族内典籍以及任何地方记载过,顾泽只是告诉她,是因为她常年梦魇侵扰所以要借用锁忆蛊来帮助她稳定心神。
“既然是蛊,肯定有解法。”
鬼主瞥了她一眼:“天神残念非一般人能够承受,这也是你们一族的报应。”
“那段芜泽呢,如果是为了锁忆蛊,我现在就在这里你不一定非要要找到他。”
“等你见到他,你自会知晓。”
她本以为鬼主对谢芜泽应是恨到极致,可为什么现在每每提到那个名字,他的眼神都那样的落寞。
“早些去吧,他或许活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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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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