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昏暗的楼道里,让靠在陶谚竹家门口的温虺一惊,立马端端正正地蹲好,拼命在心里描摹道歉稿。
对不起,哥,让你吓着了。我保证之后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的,咱们还做朋友好吗?
对不起,哥……
还没过完三遍,楼道里传来巨响,温虺顺势望去,熟悉的身影摔倒在台阶上,不可控地向下滑落,整个人剧烈地颤抖。
温虺脑子短路了一瞬,在意识做出反应前,身体先行奔向那。
他忘了自己辛辛苦苦背的腹稿,忘了那些自己想要维护住现有关系的想法,满脑子只有这个摔倒的身影。
他急切却又不得不小心谨慎地把陶谚竹扶起来,发现面前人的眼睛红得吓人:“哥,怎么了?是不是磕到眼睛了?疼不疼?要去…”
“我没事。”
陶谚竹垂下头不看他,态度疏离又冷漠,温虺缓缓松开了扶住他的手,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狂闪。
静默半晌,陶谚竹开口道:“温虺,你是为什么回来的?”
他还是问出了他最害怕的问题。
温虺花了一天想自己该怎么面对陶谚竹,死缠烂打也好,软磨硬泡也好,哪怕像以前一样继续当所谓的弟弟也好——只要陶谚竹不赶他走,就什么都好。
可他偏偏问了。
温虺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用疼痛加固自己今天拼凑好的心,防止它再次碎裂。
惨白的月光照射进来,窥视着这场无声的刺探。
“因为我想这里了。”温虺脸色苍白地盯着陶谚竹,“哥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陶谚竹抬头,脸色难看得吓人,像是忍着疼,只能勉强笑笑。
“只是想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还回美国吗?”
“陶谚竹,”他声音有些颤抖,背在身后的双手一不留神猛地一用力,让血从指缝间流出,一点一点地滴落,连指甲盖都被微微掀起,“你是在赶我走吗?”
“我……”陶谚竹下意识想把头垂得更低,却看见台阶上的血迹,“你在干什么?!”
温虺冲他露出一个很假的笑:“你不是不喜欢这双给你写情书的手吗?我替你处理掉。”
然后你可以再心疼心疼我吗?
你不想做恋人就不做,不想做兄弟也可以……唯独,不要赶我走。
别赶我走。
别赶我走…
“你!”陶谚竹顾不上生气,揪住他的衣领往家里带。
“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等会儿我……”陶谚竹想起了今天那张医院证明,噎了一下,“你担心的话就自己去医院包扎。”
见这脑子进水的家伙不理睬他,他用棉签按的力道骤然增大,疼的温虺“嘶”了一下。
“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怎么不知道?”
温虺看着自己的手,少顷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我错了哥哥。但是你突然问我会不会回去,我真的很慌。”
陶谚竹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大脑被巨大的信息量压缩成一团浆糊,陶谚竹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到一边,腾出块空地来思索。
“我的问题,没选对时间问你,主要是我看你来这都三个多月了也没开始准备什么转校的资料或者提前学一些内容,加上你最近给我写的那些情书、做的那些事,我就在想……”
“你小子不会是专门休学来见我的吧?”
“我,我,我有医院证明的……”温虺心虚地把头缩到上衣领子里,像极了沙暴来了却只会把头埋到地里去的鸵鸟。
猜对了。
陶谚竹松了口气,乘胜追击:“我说你呆这也三个多月了,该玩的也玩完了,该追的,咳,也追了,还想咋样?不会真要放弃学业吧?”
“再说现在回去了,以后又不是……”
“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干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陶谚竹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颤抖,心头似乎有一把小刀在慢慢凌迟着他。
似乎是因为说谎产生的愧疚,又似乎是因为面前那个缩成一团的少年看着着实有些可怜,陶谚竹又追加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筹码。
“我答应你,在你下一次回国前,我不会谈恋爱。”
温虺突然将头抬起,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少顷。
“一个月,让我再呆一个月。”
“一星期,”陶谚竹补了个合理的解释,“这样回去这学期还有救。”
留温虺越久,风险就越大。
“三星期,不能再短了。”
陶谚竹剜了他一眼,温虺把头埋得更深了。
“或者两个星期,不过你要一直陪我。”
温虺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陶谚竹深深看了他一眼,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时点头同意了。
“不过要选人少的地方,还有今年寒假就不用来找我了,我学校里要补课。”
已经答应了的温虺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陶谚竹追加霸王条款——毕竟他要趁这最后几天好好试探陶谚竹的底线,为日后早做打算。
不过总归在表面上,两个人算是和好如初了。
……
有了陶嘉禾的同意和不知道哪整来的患水泡的医院证明,第二天早上陶谚竹终于申请到了两个星期的带作业假期。
得知陶谚竹假期申请到手的温虺高兴直接忘了自己昨天刚包好的手,朝陶谚竹比了个碰拳的手势,结果因为握的太用力把自己疼得吱哇乱叫。
用陶谚竹的话来说就是“叫他乱动,该!”
不过他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有没有再流血。
不知这是不是假期必备的特性,伤口刚处理好,外头就下起了漂泼大雨,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正在收拾医药箱的陶谚竹觉得温虺这个时候应该是觉得难过的,但是他做不出带着温虺冒雨出行的决定,一是因为他觉得太危险,二是因为他害怕。
但扭头见温虺颇有闲情逸致地逗弄摆在窗台上的、被飞溅起的水滴沾湿了的芙蓉花花瓣,他的心底隐秘地滑过一丝安慰,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感也少了一分。
“你手上还有伤,要摸花先等我把上头的水擦干先。”
温虺缩回手,摇头:“不麻烦哥哥了,我看电视好了。”
然后是沙发陷进去时会发出的吱呀声,遥控器被随意地按着,“卡蹦卡蹦”的,最后被选定了,音响便播放出杂乱的人声。陶谚竹分出心神听了会儿,感觉应该是《巨额来电》。这部他之前看了一半就上学去了,后来就丢在这,一直忘了看完。
把医药箱放回去后,陶谚竹原本打算回卧室好好睡一觉,结果想着那些事的时候一个恍神,脚尖打了个弯,把自己送到了客厅。
“哥!坐这边!”温虺像小狗一样露出星星眼,把身边的抱枕丢到一边。
总得看着他吧,放着不管太危险了……
陶谚竹说服了自己,尽量自然地坐到沙发上,和温虺离了点缝隙,不算太远,但总归不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
他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但好在温虺没抓住这个小插曲不放,而是把注意力放到电影上。
对于陶谚竹而言则是把注意力放到了看电影的人身上。
他搞不懂温虺到底在想些什么,搞不懂他上一秒晴下一秒雨的脾气,搞不懂他明明被拒绝了为什么还要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黏着自己,搞不懂他明明这么不想回去却因为自己没依据的几句话订好机票。
或许这就是幻觉吧,毫无逻辑可言,连喜欢都是自己的大脑强加过去的情感投影。
他拿手指揉搓了下眼睛,却透过指缝打量身旁的人。高挺的鼻梁,有些耷拉的狗狗眼,蓬松的金色卷发,还有那不停在膝盖上无意识敲击的指节,一切是那么的真实。
是那么的真实……
好像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滑过指节,陶谚竹不着痕迹地揩去,但大部分顺着他隐秘的泪沟滑落。
幸好电影进展到了一个吸眼球的环节,现在哭也没人注意。
妈的,别别扭扭的。
陶谚竹自我嫌恶地评判,又将目光放回电影。
电影是好电影,陶谚竹沉浸其中,难得忘了这几天的破事。
国内的片子,结局不出意料是诈骗团伙被逮捕了,警察男女主大获全胜。温虺看着偏执的阿姐戴着手铐,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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