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迪开始了在上海的新生活。

王爸王妈为了方便她上学，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她每天背着书包，穿过林荫道，成了这条街上新加入的普普通通的高二女孩。

高二女孩王迪在新班级做自我介绍，大家依然要抬头确认，是个女生。

王迪也依然有些社恐，很难主动结交新朋友；依然有些偏科，好在除了数学不用再学物理啦。

难得的变化是，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自己喜欢朗读和演讲，她用「喜欢」二字，而不是「擅长」，昨日之事不可追，她想抱着谦卑的心态主动迎接一些可能的未来。

大概是宇宙接收到了她的信号，真的有同学记得她的自我介绍，没过几天，有个叫徐朗的男生来邀请她加入演讲社团。

“我们的社团名字叫谈探理想社，谈论世界，探索新知。虽然已经过了拉新的时间，但可以破格录取你。”徐朗带着厚厚的眼镜，头发和眉毛都很浓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娟狂的书生气。

在原来的城市和学校，高中生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高考，学校里是没有社团的，只听说过大学里有这个东西，王迪有些新奇，她欣然接受：“好呀。”

结果这个叫谈探理想社的社团，加上王迪也就6个人。

整个组织很散漫，没什么计划性，大部分时间大家会在微信群里分享最近看的书和感悟，偶尔才会约在放学后开会。

所谓开会，也就是闲扯一番。

社长是个叫朱天怡的女孩，天马行空，思想跳脱，经常讲着A突然要跳去讲B，成员之间经常要争执，徐朗总是要反驳她，大声抗议着“又发散了又发散了！”，然后大家哈哈大笑。

王迪觉得氛围很好，不卷不激，各自平等，她很适应。

虽说是搞演讲的，这个社团的大部分时间在谈论文学，诗歌和哲学。

之前王迪只知道中学课本里的舒婷、余秋雨，在这里王迪听他们评价叔本华与维特根斯坦，博尔赫斯和波伏娃，讨论存在主义与现实映射。

王迪对一切懵懂又新鲜，她觉得世界在变大，却并不因自己的渺小而感到羞愧。

和周之语还保持着固定的联系，周会和她更新那座城市里发生的事情。

大部分都是关于她和陆昊的日常。陆昊送她回家差点被她妈发现啦，陆昊又犯贱惹她生气啦，怀疑宋小雨已经知道他俩在一起啦，以及陆昊第一次亲她失眠了一整晚啦……

那些甜蜜的细碎的关于青春期少男少女的爱恋与忧愁，王迪在手机的那头，仿佛正在参与，从未离开。

偶尔小小小的部分里，王迪能从周之语那里听到刘丛洋的名字，比如高一的学妹竟然在校广播里公然对刘表白，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比如刘丛洋又跑去参加竞赛集训了，半个月不在学校；比如刘丛洋也知道了她和陆昊的事情，硬生生敲诈了一顿牛排当封口费……

王迪听着刘的事情，感觉俩人还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他是有点名气的校草学霸，自己是暗恋学霸的隔壁班女孩，她会因为听到他的消息而高兴，听说别人和他表白而紧张，也会在窗户边等待他经过的身影。

她从未如此清晰而又明确地感受着，

自己原来是真的，很喜欢他。

有一回周末，王迪突然收到周之语的视频聊天邀请，她接受邀请，周之语和陆昊两个人的脸冒了出来。

周之语：“我们三个在一起自习，突然很想你，给你打个视频！”

陆昊：“顺便给你秀个恩爱，以后不喊哥，喊声姐夫我也可以。”

周之语在视频那头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难得看到他俩，王迪很高兴：“我怎么听说你上周刚被拉黑了，这姐夫的位置你坐不坐得住啊？”

陆昊把头转向周之语：“你怎么什么都说？！”

王迪笑着问：“刚刚说三个人，还有谁啊？”

周之语戳了戳屏幕，大概是把前置转成了后置：“你俩也好久不见了吧，给你看看。”

然后镜头里就出现了刘丛洋，上海此时已是深秋，刘丛洋穿了件条纹长袖，头发比记忆中长长了，差点要盖住眼睛；他本来就是白皮，不知为何镜头里比印象中更白，也比印象中更瘦削。

但很好看。

王迪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她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

她今天没出门，在家看书，她看向桌边的小镜子，自己穿松散的毛衣，头发随意地扎了一把，有些潦草。

哎呀，早知道收拾一下了。

下一刻她意识到，后置镜头，对方看不见她。

她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

刘丛洋正戴着耳机看书，他抬头看向镜头，摘下耳机，陆昊的声音传了过来：“看镜头看镜头，我们在和迪姐视频。”

刘眼神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把一旁的书立起来遮住了自己：“能不能好好写作业？”

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王迪大大方方地开口：“哈喽哈喽，我是王迪。”

镜头里的刘丛洋愣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像是自说自话般：“好久不见。”

“你在干嘛？”

“看书。”

“在上海还好吗？”

“挺好的。”

“腿姐还好吗”

“又胖了。”

“你俩聊得这是啥呀，又不是没微信，回头你们私聊吧。”很快，周之语切换了镜头，又和王迪聊了几句。

挂完电话，王迪打开照片，刚刚视频的时候，她偷偷截了图，画面里刘丛洋握着笔看着镜头，眼神有点懵。

她心里默默地说，你过得好吗，我很想你。

转眼进入12月，王迪迎来了在上海的第一个冬天。

和南方不一样，这里的冬天阴冷潮湿，隔三差五地下雨。

王迪穿棉鞋羽绒服，秋裤穿了两条，都感觉不到暖和，她的手上还生了冻疮，王爸提醒她不要从户外进来就马上用手捂热水袋。

王迪叫苦连天，她冷啊。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三，天气预报说下了雨夹雪，王迪没看到什么雪花，只是觉得这雨下得又冷又湿，她全副武装匆匆放学回家，打开手机，李解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自分开后，两人偶有联系，但从来没电话过。

王迪回了电话过去，很快接通，是男生丧丧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迪迪，听说詹老师昨天走了……”

王迪手上正握着热水袋，冻疮又痛又痒，她还没来得及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