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槐花开了，微风送来阵阵香味。

素沅打算采些槐花回去给陆溪做些有意趣的菜式，却不想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沅姑娘。”阿巧站在树下，看样子像是专门来等她的。

“阿巧姑娘。”素沅朝她一笑。

“照顾我的姑娘说，沅姑娘一定会来这儿摘新鲜的槐花，我就想来等等，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她露出了一个极浅的微笑，又上前一步，有些突兀地挽起袖子给素沅看，

“你看，沅姑娘，我要好了。”

原本布满狰狞伤口的手臂变得白净，伤口不再红肿发烂，由于用了极好的伤药，现在的伤口上只有一层薄痂。

“这样，我下辈子就不用再带着那个人的印记了对吗？”

素沅想起阿巧才到她这儿来的时候，她崩溃地抗拒着所有人的接近，只是死死地抓着衣领。

不止蒋汐那里的人对她没办法，她这儿的也没有人能近得了她的身。

在阿巧的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时，素沅悄悄走到她身后，手腕一翻，一根极细的银针飞出，阿巧顿时睡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又七手八脚地准备给她换药，被素沅阻止了。

她让人留下东西，然后自己一个人给她清洗伤口，换药包扎。

等一切都做完了之后，阿巧才缓缓睁开双眼，她一清醒就下意识地抓住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发现自己衣衫尽褪，身上仅盖着一床薄被，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眼神不自觉防备地看向身边唯一的人。

待她看清楚之后，颤抖的呼吸不自觉平静了下来，眼前的人也仅是穿了薄薄的里衣，看起来不会藏有鞭子，蜡烛跟其他她经历过的东西。

感觉到了身边人的无害，阿巧慢慢地放松下来，这才有精力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原本用于让她屈服的疼痛被缓解，还细心地绑好纱布。

她抚上手腕处的纱布，又转过头看向素沅，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何必浪费药。”

沙哑的声音加上并没有什么谢意的话并未使素沅感到恼怒，她冲阿巧温柔一笑，

“姑娘放心，我用了祛疤的药，一定不会让姑娘留下疤痕的。”

温和的话语不知如何又刺激到了阿巧，她抓皱手上的纱布想要扯下，却被素沅一把按住。

素沅用力按住她的手，似乎并不在意是否会把她弄疼。

“这药得敷上一会儿才能生效，姑娘别太心急了。”

阿巧含泪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我只求下辈子不要再这般命苦。”

“下辈子？”素沅貌似疑惑地发问，“意思是，姑娘想把这身伤带到下辈子去吗？”

望着阿巧疑惑不解的眼神，素沅好心为她解释，“姑娘这身伤不治便会化脓溃烂，烂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疮疤，不止如此，姑娘还会发热，日子久了自然就能如姑娘的愿到下辈子去了，可是这疤也会跟着你去呢。”

“到时候，他也能跟着这疤.....”素沅定定地看着阿巧，一字一句地说，“再找到你也说不定呢。”

“不要！”阿巧显然是被素沅的一番话吓住了，她拉着素沅的衣袖，说着，“我不要，我不要下辈子也遇到他，我不要！”

“别让我再遇到他了，”从那天之后，阿巧又再一次流下泪来，“他不是人，他不是人的！他会把我关起来，打我，欺负我，还有我爹他们，他们也被我连累了。”

素沅将她抱紧，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抚，让她可以将内心的一点点痛苦发泄出来。

等阿巧的哭声减缓，素沅又呢喃着，“去掉他给你的疤，然后，去亲眼看着他人头落地。”

从这之后，阿巧比之前配合得多。

总是不敢出屋子的人，现在也能一个人在外边等着她了

素沅看着递上手腕像是在等候夸奖的阿巧，笑着说道，“的确是好了很多，看来这些天的药都没有怕苦丢掉。”

“想来到时候你身上定然全好了。”

至于是到什么时候，阿巧乖顺地没有多问。

一开始，她还担心伤好得太慢，赶不上处决的日子，时不时还念叨着。

渐渐地她也不再念了，她的伤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可关于审判的事迟迟没有消息。

她想去找那天她求救的洛姑娘问一问，可是总也不见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她也不再去想不再去问了。

只是专门来这里等着素沅，向她确认那虚无缥缈的下辈子。

“他会得到报应的，对吗？”阿巧问素沅，向她寻求着使自己内心安定的答案。

“当然。”

“谢谢你，沅姑娘。”阿巧认真地朝她道谢，她知道是素沅接手了她这个烂摊子，在其他地方，从来没有人愿意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卸下防备。

“不用谢，”就当是为我曾经想要杀死你做的补偿吧，素沅想。

如果这件事的苦主想不开自杀了，再怎么把那王爷处置了也无济于事，护生堂的名声也会大打折扣，而洛红玉的威信，也就不值一提了，毕竟那么多人看见阿巧跑向洛红玉求救呢。

她可以做到谁也看不出来。

“沅姑娘喜欢槐花吗？下次我再送姑娘一些槐花样式的绢花可好？”阿巧带着一些讨好意味对素沅说，她知道是沅姑娘救了自己，不止是身上的伤，还给了她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她现在一无所有，却还是想尽力为她做些什么。

“都好，我喜欢花，你送我的那朵绢花我也很喜欢。”她喜欢花，喜欢各式各样漂亮的花。

那天阿巧送给她的绢花很漂亮，所以素沅不想让她死掉了，她还想要别的花。

与阿巧道了别后，素沅摘好槐花便回了屋子，一边择着花瓣，一边听着文竹向她禀报这些天的开销。

“土地庙里难民的药材钱，又陆续送来了几个孩童，吃穿用度，还得抓药给他们治病，还有阿巧姑娘每天的药，七七八八算下来都得有一两百两，得亏着素沅姐你说药庐只收有天分的学徒，不然指不定还得有多少花销。”

文竹说到这里，见素沅面上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趁着陆少主不在，大着胆子说，

“阿巧的事还没个定论，那洛姑娘倒好，还去了南城那边，还要我们备上几大车药材，这段时日也不见她过来看看阿巧。”

“瞧你，一肚子的气，待会儿我给你开点清火的药才好呢，”素沅并未对文竹说的话有什么表示，钱财，药材，医者，陆溪一开口，素沅就会为他准备好。

这些东西她又不是给不起，能哄陆溪开心，多笑笑给她看也是值得的。

文竹被她调侃得脸红，素沅见状便不再打趣她，又耐心宽慰了她几句。

“这天下，又不止这一个受苦的人，毕竟护生堂要庇佑的是整个苍生嘛。”素沅平静地说着，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这些话再好听，一连听个两年也会听腻的。

“对了，把我隔壁间房间收拾一下，仙仙前几日来信说要过来，估摸着就是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