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尼没看懂俞杭的手势，却读懂了他的唇语。作为B级Alpha，乔尼不满四十就混到了招生负责人自然明白形势比人强。所以即使心里已经不悦到极点，他也依旧忍了下去。

不仅他懂，做了多年社畜的俞杭更懂。

俞杭不知道那个金发Alpha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无论如何也比他这种毫无背景的Beta要受重视。如果是普通情况，他这样一个攻击S级Alpha的Beta早就被抓走判刑了。更何况，他的真实身份甚至是疑似牵涉命案的劣等Omega。

上一个被他攻击的Alpha后来死了，那这一个呢？会例外吗？

俞杭不能确定。但他能确定的是，太好拿捏的人，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无情丢掉。

所以他只能趁现在，增加自己身上的砝码。确保无论如何，最后被推出去顶锅的人不会是自己。

余光瞥过乔尼阴沉的眼底，俞杭拿起【模拟器】适时给对方递了台阶：“谢谢校领导的关心。”

他熟练地佩戴好，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松弛与欣然，仿佛刚才眼底的不屑只是乔尼的错觉。

“罗格教官，可以让您的精神体换个位置吗？我不太喜欢背后被人盯着。”他看向一直沉默的罗格菲斯，温声要求着。

被喊到的罗格菲斯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这个Beta可以隔着舱壁发现自己的精神体。他与神色同样复杂的乔尼相互对视，后者缓缓开口。

“如果你觉得身体条件允许，现在我们就去看一眼卡兹拉蒙同学。”

俞杭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十分配合地站起。他的眼睛低垂，头顶的光源自上而下，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留下微微扬起的嘴角。

瘦弱，苍白，乖顺，像一只等待被屠宰的羔羊。

但在场的另外两人却十分清楚，这是一只正在快速成长的怪物。

原本应该进行到中盘的选拔环节，因为第一天的意外已经停摆了一周。没有伤员的医疗区内空空荡荡。

俞杭跟着乔尼径直走出了大门，门外是一艘小型飞行器。

脚下，选拔营的主训练区在俞杭眼中逐渐缩小成一个点。他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内部构造，即使不知道目的地，但从配置来看似乎是要进行长途飞行。

乔尼一直沉默着，直到正式进入超音速轨道，排除了一切监听可能后，才递给俞杭一块监控面板。

屏幕里，原本精神奕奕的金发Alpha被泡在营养液里，身上插满了供养的管子。他双眼紧闭，脸颊几乎没有一丁点肉，深深凹陷下去。身上，原本饱满的肌肉随着消瘦被肋骨的形状取代，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血液都被人抽干了。只有还在动的眼珠与手指证明他还在活着。

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倨傲的金发Alpha，俞杭看到画面依旧觉得心惊。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为什么……”

俞杭的问题被乔尼打断。他收起平板，语气里满是疲惫：“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知道这一切都和你有关。”

“和我？”俞杭一时无法理解。

“对。你应该很奇怪，为什么要把他安排在这么远的医疗中心。是因为我们发现只有在这里，他的精神力核崩溃的速度才相对可控。”乔尼将手中的地图不断缩小，直至将M87星的全貌呈现。地图上，目的地的红点格外醒目，“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正好在星球的另一端。换句话说，这是在M87星上离你最远的地方。”

“所以我们猜测，这一切应该都和你特殊的精神力有关。”乔尼示意俞杭看向身后的墙壁，“可能你也注意到了，这架飞行器做了特殊改造。目的就是隔绝你的精神力影响。不然，估计我们还没飞到，他的精神力核就先碎了。”

俞杭原本对乔尼的说辞并不相信。

毕竟恢复记忆后，他很确定现在拥有的精神力都源自原身，并不是什么系统给他点亮的金手指。

如果林慎之本人真的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怎么会沦落到只剩五年寿命。

但当他真的身穿屏蔽服来到卡兹拉蒙面前，却发现真实情况比录像里更糟。

用特殊材质组装起来的医疗间通体透明，正中央的营养池里浸泡着近乎尸体的金发Alpha。他的眼睛已经无法睁开，自后颈信息腺内伸出的精神丝即使拥有营养液的滋养，也如人的白发一样从末端开始变得灰暗无光。

西利亚成立前，人类与虫族之间的战争持续了近两百年。在那段时间内，S级甚至SSS级的Alpha频繁诞生在人类及异种族群中。但随着人类与虫族和解，西利亚星系被建立。此后三百年，Alpha的数量断崖式减少，而S级及以上的超级Alpha更是需要五十年甚至上百年才会出现一个。

为了治疗如此珍贵的S级Alpha，乔尼在军部的授权下联络了所有的高级种族。

房间内，分属西利亚各种族的顶级精神梳理师都聚在营养池周边。正中间的首席头顶有一对黑曜石般的犄角，似乎是以精神力强大著称的龙族异种。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有着虫族的口器，此刻正试图用头顶的触须释放精神力刺激金发Alpha的精神丝复苏。

俞杭能看到空中充斥着不同颜色的精神丝，它们接二连三地进入池水中，在卡兹拉蒙后颈不停操作着。

头顶，全息实时放送着治疗影像。

那颗本比最纯净的宝石还要剔透的银色精神力核此刻已经四分五裂，蓝绿色的精神丝如同寄生物一样侵占着每一寸缝隙。

那些细小的丝线看似柔弱，却能在梳理师试图将其剥离时迅速胀大，并将一切外来精神力吞噬掉。

就像一种蠕虫。

梳理师显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步调有序地换下一束精神丝处理。

首席第一个发觉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般。

在他的示意下，房间里的精神丝被收起。

失去外界修剪的蓝绿色精神丝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齐齐向着一个方向伸展。舒展的丝线如同一双双手，伸向众人身后的玻璃。

而俞杭，就站在那之后。

咔哒。

门应声打开。

俞杭慢慢走进众人的视野。

蓝绿色的精神丝从俞杭的肩胛骨中间伸出，如翅膀般簇拥着他。他抬头，看向全息影像的眼神带着浓重的不解。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黑发Beta那堪称奇异的精神丝俘获，直到【模拟器】特有的声线响起，他们才发现，原来眼前这个天才Beta是个哑巴。

“对这一切我真的很抱歉。”俞杭局促地舔了下唇，“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额，精神丝。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我，我真的很抱歉。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俞杭再怎么不了解精神体与精神力，也知道自己这次一定是闯了大祸。这种时刻，最有效的甩锅方式就是装不知道。

更何况，他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或许是他的神情十分诚恳，又或许病弱带来的苍白为他增加了些同情分。

俞杭并未从面前众人的精神力里读取到太多负面情绪。

首席甚至走到他身边宽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这不是你的错。放轻松。我们会治好他的。”

他用自己的精神丝触碰着俞杭的“翅膀”，屏息感受着，然后指导检测人员更改着扫描数值。

调整过参数的扫描仪，将俞杭的精神丝全息投影在众人面前。

与常人不同，俞杭并没有所谓的精神力核。他的精神丝并非由信息腺生成，而是从脑干下方的一个区域延伸，最后从脊椎上段伸出。

原本众人认为，这是由于Beta信息腺未发育导致的精神丝异位症。可扫描结果却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俞杭并不是一个Beta。

更确切地说，俞杭是一个腺体报废的Omega。

一般AO是信息腺先成熟，确定分化水平后再产生精神丝，但俞杭却是同时发育，或者说由精神丝催化信息腺发育。在精神丝成熟前，他的信息腺会呈现未分化或者低分化水平的状态，可精神丝一旦成熟则会二次分化至超高级水平。

俞杭现在的精神丝成熟度与15岁左右的Omega相同，按照这个发育速度，他应该会在25岁之后迎来二次分化，成为西利亚100年来第一个超高级Omega。

“但很遗憾。因为腺体被破坏，精神丝的成长速度将极为缓慢，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等来成熟的那一天。”检测人员看向黑发Beta的目光里满是痛心，“西利亚本将迎来一颗璀璨的珍宝。”

“所以说。”罗格菲斯抓住了关键，“现在的精神力水平，只是他的最低水平？”

“可以这么说。”检测人员将报告内容放大，解释道，“我们深层扫描了俞杭的脑干，里面还有很多短且细的精神丝蜷缩在脑组织的神经元里。由此推测，俞杭学员的发育阶段应该停滞在【萌芽期】。”

乔尼看着面板上加急传来的俞杭背调，上面详尽凿实地记载了这个黑发Beta的生平。

“这么奇特的案例，在人口普查阶段应该会被检测上报啊。”他十分不解，“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他的各项激素水平都在Beta的范围内，从精神丝的发育情况来看，应该是很早就停止了腺体发育。而且他的精神丝频率很特殊，无法被西利亚现行检测仪器捕捉到。”

首席耐心向乔尼解释着，他将视线停驻在明显被吓到的Beta身上，而后急切地劝说着眼前的上司。

“我知道他的身份很可疑，但也不是无法解释。更何况，现在容不得在其余事情上耽误时间，再拖下去，那颗S级精神力核就真的保不住了。”

乔尼沉吟了两秒，示意对方先给Beta做检测。自己则退出了房间。

俞杭并没有注意到乔尼的离开，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25岁”这个时间节点吸引。

怎么会这么巧，林慎之正好死在25岁。

俞杭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以至于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首席梳理师带至旁边的模拟修复仪器旁。

一个专业的精神梳理师，需要学习五到八年才能开始修复第一颗B级精神力核，从业二十年以上才被允许参与修复A级精神力核，升至首席梳理师才能真正上手修复S及以上级别的精神力核。

但现在，作为治疗金发Alpha唯一的希望，俞杭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掌握这一切。

“天赋决定精神丝的颜色。一般情况下，红色意味着耐力，黄色是智慧，蓝色意味着敏捷，绿色则是精神力天赋，白色最为罕见代表可以操控元素。大部分的精神丝是单色，偶尔会双色和多色。”

……

“尝试伸出精神丝去触碰这个水滴……对，触碰它……不是让你直接戳破，轻柔一点……诶~对~就这样……”

……

“尝试凝聚你的精神丝，在不伤害瓶身的前提下，把这个瓶盖打开。”

“诶~对对对，对，就这样，轻轻地……”

“咳。再拿个瓶子过来。”

……

博士毕业之后，俞杭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现在这种情况了。他仿佛真的回到二十出头的年纪，接二连三地面临失败。

连续拧破了七个瓶子后，俞杭看着面前逐渐松动的第八个瓶盖，眼底多了些属于这个年纪的自得。

可以，才失败了七次，比学做干细胞那时候强。

黑发Beta面对困难的专注与认真和成功后的小得意，透过单向玻璃落在后面的黑发Alpha眼中。精致的五官与凛冽的目光让他比起Alpha更像一个高等级Omega，可SS级的信息素威压和特制口枷却无声诉说着他的强悍。

“他叫，俞杭？”黑发Alpha用手点了下面前的玻璃，外置的金属骨骼从深蓝色的制服袖口伸出，敲击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时间暴露在SS级信息素下，乔尼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他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背却绷得笔直。

“对。我刚才向您汇报的就是他。”乔尼几乎没有停顿，“是我的失职，才让这么宝贵的人才出现了损伤。请霍上将责罚。”

霍擎舟的声音很平静，却并没有理会乔尼，而是瞥向一旁的罗格菲斯。

“你在查他。”他用的是肯定句。

向来忽视乔尼的罗格菲斯此刻却大气都不敢出，试图解释：“是。我怀疑他和塞恩家……”

“中央军待腻了？”霍擎舟语气很随意，“需要我把你调去老塞恩的第三军团吗？”

“属下对上将绝对忠心。”向来玩世不恭的罗格菲斯此刻眼底满是震惊，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单膝跪地，用足够低的姿态面对着自己的将领，“属下只是担心这个来历不明的Beta是塞恩家安排进军校的眼线，才会出手试探。”

“西利亚军校第一守则是什么？”霍擎舟俯视着脚下的罗格菲斯

罗格菲斯面上划过一丝愧色：“西利亚永远是港湾。”

“那你就应该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霍擎舟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情绪，却足够有威慑力，“7区那个案子你不用再跟进了。我会找人处理的。现在我需要你去趟第三军团，替我给老塞恩带句话。”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黑发Beta。

“现在西利亚的负责人是我。爪子伸得太长，是会被砍掉的。”

房间内，专心学习精神梳理的俞杭没有注意到，意识空间内沉寂许久的面板突然亮起，弹出一则从未见过的消息——

【主角任务1：成功进入军校，得到贵人赏识】

【任务情况：已激活】

【俞杭的穿书日记 Day 3】

被打晕了。（一周后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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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乖顺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