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山救星

“一,双方虽有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但不存在婚姻事实,私下须保持距离,不得出现任何形式的性骚扰、侵犯行为。”

“二、在为期6个月的合作期限内,双方须配合彼此,在除对方外的任何人面前维持良好伴侣关系,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意第三方透露本合约内容……”

念到这,梁苡恩冲祝知希挑了挑眉,提醒道:“哎,你现在就已经违约了。”

祝知希理直气壮:“怕什么,他又不知道,除非你跑去告密,那我娘家可就真没人了!”

梁苡恩笑了笑,一翻合同,发现最下面的签名栏还是空白的:“你们还没签?”

“嗯,他说让我先看看,有没有需要加进去的,确定好再签。”

这都过去三天了,再不签,他真怕这事儿就这么黄了。

看见倒计时祝知希就叹气。他试过拿绷带或者胶布缠住,可这玩意儿根本就遮不掉。

他也没办法忍住不看,就像熬夜玩手机上瘾的人,总是忍不住瞟一眼右上角的时间——4点半?再玩一会儿。

他可没这么多时间玩下去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祝知希总结出一些关于倒计时的规律:

1、大部分时候,倒计时都是匀速进行的。

2、如果和傅让夷出现在同一空间,时间流逝的速度会变慢,距离越近,速度就越慢。

3、发生肢体接触时,倒计时会出现暂停。肢体接触时间越长,暂停时间就越长。

4、目前没有第二个人有相同功效。

祝知希低头,又给那个连备注都没有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已经考虑好了。

“结婚可不是小事,他是个Alpha,还是他们家唯一的S级,论身体素质你根本拼不过,就一点都不怕?”作为多年好友,梁苡恩深知他的脾气,一时兴起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完全不计后果,完全是小孩脾气。

“有什么好怕的?我是Beta。他犯不着放着大把的O不找来找我吧。”

说完,他看向梁苡恩:“你不就是Alpha嘛,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就算是易感期,Beta也派不上用场,安抚也只能让有信息素的O上,他能图我什么?”

作为一个人生阅历丰富的成年Beta,祝知希毫不担心:“再说了,我满世界晃悠那会儿,什么偏僻地儿没住过?什么人没见过?我会怕他?”

“万一他就不是什么好人呢?”

梁苡恩还是觉得很奇怪。顶A本身罕有,即便毫无情感经历,家里也会在20岁起根据信息素匹配度给他寻找合适配偶,可傅让夷这些年一直单身,现在又突然相亲结婚,还这么急。

这其中摆明了有问题。

“他不是你们学校教授吗?”祝知希油盐不进,“不是你说学生们都喜欢他吗?”

梁苡恩冷笑:“他长那样,学生能不喜欢吗?不喜欢他喜欢那群啤酒肚地中海老教授?”

“所以我也不亏啊。”祝知希演了起来,“至少没人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天哪,你怎么会瞎了眼找了这么个丑老公!每天起床不会两眼一黑吗?”

他说着,顺了根梁苡恩做狗饭时切的胡萝卜条,边嚼边说:“领着他出去,根本不需要长篇大论解释我为什么会和他结婚,那张脸就是最有说服力的理由。”

“那倒也是。”这一点梁苡恩也否认不了,“你不知道,他读博那会儿参加一个顶会,刚好碰上他易感期,报告时就戴了止咬器。我记得他当时头发比现在长点儿,穿了件黑大衣,戴无框眼镜,结束之后照片满天飞,S大论坛快把他吹成天仙了……”

祝知希有些走神。

天不天仙不知道,反正是我的灵丹仙草、续命神药。

“不过话说回来,你俩长得确实也挺般配,听说他家世也好,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联姻呢。”

怪不得老祝力推,弄半天不是找赘婿啊。

“联什么姻?我可不打算给家里打工,他都已经是教授了,八成也没有继承家业的意思。”

“那也不妨碍资源互通,这年头结婚和做买卖也没区别。你现在这么洒脱,可别演着演着假戏真做了。”

祝知希实在不想听了,想转移话题。

“唉我又想起我在派出所门口捡到的小白狗了,哎你不是说你也捡到一只?你捡的狗呢?在哪儿,我看看?”

意外的是,梁苡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现在转移话题,是觉得自己真有可能喜欢上他?”

祝知希立刻声明:“你放心,绝对没可能。他的性格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

“他什么性格?我听说他对学生都挺负责的,有礼貌,没架子,从来不会仗着自己是老师到处使唤人。”

一说起性格,祝知希气笑了。

“有礼貌?我相亲走错桌他不提醒就算了,还阴阳怪气的。而且,我发现这人有特别重的性别刻板印象,上来就觉得我是O。这些都算了,最重要的是,他一看就超级无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无聊的人。”

听着他连珠炮似的吐槽,梁苡恩眉头越皱越深,很不理解。

一个连恋爱都不谈的独身主义者,居然这么冲动闪婚,还是假结婚,结婚对象甚至是他连做朋友都不会选择的类型,到底是在想什么?

这两个人心里都有鬼。

“所以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听到这个问题,傅让夷忽然沉默。

不久前他还表现得十分随意、淡漠,仿佛这份关乎婚姻大事的合同只不过是几张废纸,还不如眼前的酒吧菜单重要。

“哎,问你话呢。”李峤转了转手腕,淡金色的马天尼在酒杯里晃荡。

他笑着盯住傅让夷,将方才他的评价一一复述出来:“不是说人家一看就不靠谱,粗心大意,性格奇怪,举止轻浮,精神状态还堪忧?”

傅让夷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说他是因为看到祝知希对待那名服务生的态度,有了一秒钟的晃神?还是说因为他戴着的手链?

收养野生动物的人,坏不到哪儿去吧。

这些理由都有些好笑了。

等不到答案,李峤忽然又问:“该不会是因为人长得好看吧?”

傅让夷懒懒抬眼,瞥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李峤乐了:“被我说中了?长啥样啊,我看看。”

像个雪人。

“和长相没关系,我说了,因为他是Beta。”傅让夷放下杯子,抑制手环和石材吧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也是实话。一看到那张脸,他就下意识地将对方当做Omega,想都没想就拒绝。他不想和任何O有纠缠。

Beta就很好,不受信息素干扰,不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切割的时候也轻松。

“哈。”李峤笑了,“傅让夷,世界上的beta可太多了。这相关性太弱了吧。你就是这么找理由的?那我可要质疑你学术水平了。”

“随便你怎么想。”傅让夷懒得回话,只会把自己绕进去,很蠢。

李峤是个通透人,也不继续聊了,转而长叹一声,揶揄道:“唉,前几天我们研究所还有个新来的Omega打听你呢,我当时言之凿凿给拒了,说你醉心考古学,无心恋爱,别想了。结果呢?当初说好了一起当黄金单身汉的,一转眼就抛下我跑去结婚了。太不地道了。”

“我为什么要结婚你不清楚?”傅让夷说着又皱起眉,脸上的烦闷藏都藏不住。

李峤当然知道。

以傅让夷目前的状况,继续单身确实很棘手。

他也不想让好友继续心烦下去,笑了笑,道:“好吧,希望已婚人夫的身份真的能救你脱离苦海吧。”末了他又小声加了一句,“就怕是火上浇油……”

“李峤。”

“开玩笑啦。”李峤嬉皮笑脸,拿起自己的杯子和傅让夷的碰了碰,故意恶心他,“那就庆祝我们小傅老师新婚快乐?作为哥们儿,我一定给你办个轰轰烈烈的单身派对,要不就今晚?你看……”

“别,今天有事要忙。”傅让夷看了眼腕表,冲服务生招了手。

“什么事儿啊?这么重要?”

结完账,傅让夷拿起大衣,准备离开。

“签约,登记,领证,够重要了吗?”

推开酒吧沉重的大门,杯盏碰撞声和节日氛围浓厚的旋律消融于寒风之中,世界又一次变回被折起来的圣诞卡片——灰白一片,没有令人厌烦的惊喜,只想立刻丢进抽屉。

直到他的车窗被咚咚咚敲响,玻璃降下来,视野里多了张明媚的笑脸,傅让夷才又感觉,这张被理应被丢弃的贺卡,又一次被人强行打开了。

原来这人不是天生的卷发。

这回他没有把自己装扮得五彩斑斓,白色短款羽绒服和白色长裤,戴了顶白色毛茸茸的冷帽,浑身上下不多的色彩,就是脖子上红绿格纹的羊绒围巾,和他眼睑上的红痣。

他的眼睫被冷风吹得湿漉漉,瞳孔和上次一样明亮,亮得甚至有些过分。

和相亲时戴了同样的美瞳?

祝知希拉开车门,带着一股寒气坐上来,扭过头,突然抓住傅让夷的胳膊,拉了一下。

“你等很久了吗?”他笑着,没忘记偷看一眼倒计时。

果然停了!

太好用了,冰山哥真是我的救星啊。

“将近17分钟而已。”对这突然的肢体触碰令傅让夷感到莫名。他扯开手臂,下意识地碰了碰腕间的抑制手环,想调高阈值,但很快又一愣。

这是个Beta,没有信息素。他们双方都不会对彼此产生任何影响。

“我这次没找错吧!对着车牌号找了半天。”祝知希笑着说。

傅让夷嗯了一声:“恭喜你在数字辨别方面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

他干笑了一下:“其实上次真是个意外。”

谁知这人又道:“我明白了,是因为我的车牌号里没有6和9,缺乏干扰因素。”

祝知希:“……”

好刻薄的一张嘴。

到底是谁说他性格好的?滤镜太重了一点吧。

祝知希在心里给自己掐人中,捏紧了左手手心。

算了算了,保命要紧。

他拿出合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所以已经签好名了,就是……”

“就是什么?”傅让夷拿过来扫了一眼签名,字比想象中好看。

上次看身份证时,他就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知希。知我者希。一个一听就是知道是在父母的爱里出生的名字。

又是个被溺爱的小少爷。

“关于性骚扰这一块,具体的范围我有点小小的……”

对Alpha有防备心是很正常的。傅让夷直接开口:“放心,你一根手指头我都不会碰。”

“我们甚至不需要住在一起,偶尔同时出现,露个面,让其他人知道我已婚就行。”

“不是,我不是担心你对我做什么。”祝知希挤出一个笑,“我的意思是,偶尔还是要有一点肢体接触的吧?”

傅让夷抬眼,盯住他:“为什么?”

因为我要续命啊哥。你连我手指头都不碰一下,我怎么活啊?

“因为……”祝知希脑子转得飞快,然后虔诚地冲他微笑,“因为我们不能露馅啊。不是你说的吗?要装得像一点,看上去感情好一点,别被人拆穿了。可是谁家好人婚后挨都不想挨对方一下的啊?这不明摆着有问题嘛,大教授。”

听完这番话,傅让夷也陷入沉思。

他顿了顿,道:“那在外人面前,可以有一些必要的接触。”

不一会儿他又补充:“拥抱除外。”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很讨厌。”

行吧。祝知希没再多话,毕竟拥抱也不是必要的。

先把婚结了,到时候想办法贴一下撞一下,没事儿碰碰瓷,也不是不行。撞头也算是一种肢体接触吧。

下次撞撞试试。

揣着倒计时的事,祝知希压根分不了心,合同签完他甚至没看一眼,直接装进包里。

“合作愉快。”他不带续命目的地朝傅让夷伸出手,“希望这两个月能顺利度过。”

希望我能活到离婚那天。

傅让夷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伸出手回握。

“合作愉快。”

在前往婚姻登记的路上,祝知希丝毫没有即将步入另一端人生旅程的实感,或许因为即将成为伴侣的人是个实打实的陌生人,但更多的原因,他想,是因为自己对婚姻从未有过心理准备和期待。

他的人生就像一只无拘无束的小鸟,可以飞往任何他愿意去的地方,可以在任何枝头停留,也能随时离开。

偏巧他是个Beta。这是上天给的天赋,让他天生就有自由的资本,不受信息素的支配,不会经历周期式的发情期,不需要靠与人结合才能摆脱动物本能的控制,活得自在、洒脱。

更深层次的,是由于母亲的早逝,祝知希过早地接受了死亡教育,也过早地看到了失去母亲之后的父亲生活得有多痛苦。

在他眼里,婚姻和死亡几乎绑定。都很无聊,也都很确凿。

没想到的是,当他扇动翅膀,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绝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长久停留的时候,一张名为“死亡”的大网就这么从天而降。

婚姻反倒成了他试图挣脱这张网的手段。

这就是命吧。

“先生,先生?”

听到声音,祝知希从思绪中抽离,看向柜台前微笑的工作人员,也露出笑容:“嗯,怎么啦?”

“您未婚夫去办理户口相关的手续了。这边有一个登记表需要填一下,写一下双方姓名、电话和地址就好。”

“好嘞。”祝知希没多想,上来就填好自己的信息。可轮到另一边,从姓名栏开始,他就顿住。

完了。我准老公名字是哪三个字来着?

只听过他自我介绍,但具体的字却对不上,刚刚太激动忘了看他签名了……大祝发来的资料也没看,身份证也没偷瞄一眼。

工作人员见他面露难色,询问道:“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不小心写错的话可以换一张空表的。”

“啊?倒是没写错……”

“那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你能帮我确认一下我老公的姓名吗?

祝知希相当尴尬。

要不……把包打开偷偷瞄一眼合同最后一页?

可还没来得及实施,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忽然出现在视野之中,自然而然地拿过他手里的笔。

就着这极为贴近的距离,他在另一半的表格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傅、让、夷。

这三个字,祝知希跟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竟然是这两个字。

填完后,傅让夷将笔递还给工作人员,嘴角带了点薄薄的笑,语气温厚有礼。

“谢谢你的笔。”

和单独面对自己时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不客气。”工作人员也笑了,“我还奇怪呢,还以为是哪儿出错了。”

“没有,他就是这样的,老是提笔忘字。”

说完,他转过脸看向祝知希,微微挑眉,微笑问:“是吧?”

人夫感这不就来了吗?

这两人前期说的话后面都会打脸,头一次写小两口一起被打脸的,笑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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