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笙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有听见李文青跟空姐说什么，偶尔听见极轻的敲击键盘声，躺椅睡得不太习惯，倒是温度调得舒服。

他大概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时身上盖了毛毯。

李文青见他醒了，俯身过来摸他的额头，停留三秒，确认没有发烧，就很快移开了手，继续工作。

池笙拿手机连上WIFI，周飞信息不断跳进来，响个不停。

总结就是那边海拔高，注意高反问题，各种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多穿两件衣服，别受寒生病云云。

池笙看得很暖心，弯着眉眼，弯着嘴唇，很轻地笑着打字回复。

“知道了周婆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太担心”

李文青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池笙这样温柔的笑容了。

他看得失神，回忆上一次看见池笙笑是什么时候。没什么意外地发现，宋景玉回来就是节点。

那段时间里，除却某些夜晚亲昵的时刻，连面都少见，哪里还有笑容可言呢？

他与池笙之间的问题，初始点永远从宋景玉回来开始算，也绕不开宋景玉这个人。

李文青目光落在池笙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一细圈白痕，是池笙把戴了六年的婚戒取下留的痕迹，戒指不知去向，池笙没有留给李文青，大概率是扔掉了。

李文青不敢问，因为他自己的戒指，在宋景玉偷亲他那天，他走神想那些“未来”的时候，被他摘下来收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那一周他都没有戴戒指。

池笙这样细心的人，当然也会发现戒指的事，这是不需要确认的。

但这几次争吵，池笙没有抓着戒指和偷亲这件事不放，他甚至不怎么愿意提。

在池笙心里，婚戒摘下来，其实也等于单方面离婚。

结婚证、离婚证，只是法律层面的约束。说有用是挺有用的，说没用也是真没用。

法律约束不了一个人的心。要变心的人，有结婚证要去找小三，没离婚证的人，也可以远走高飞。

池笙如此渴望离婚，只不过是不情愿再与一个变心的人的名字粘在一起，不情愿顶着婚姻关系令自己恶心罢了。

李文青知道，池笙这样一个有点拧巴的人，令他越痛的事他越藏在心里，不代表他不在意，他只是不会讲出来。

李文青曾经错过了很好的求和机会，比如池笙提离婚后李文青第一次去找他“谈一谈”时，并没有戴着戒指。

后来，李文青迷途知返，亡羊补牢，很狼狈地从抽屉里拿出来戒指重新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但池笙的视线再也不会经过李文青的左手上。

其实，那本结婚证的作用真的太渺小，池笙在这几个月来领略过，李文青从上周开始也品到了。

结婚证从前是大匹坚韧的红布，两端分别缠着两位有情人。

后来坚韧的红布被李文青亲手撕烂，现在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红线牵扯着，随时会断。

李文青只能攥得很紧，即使勒进肉里流血也不敢松手，他不怕痛，他只怕线断了，然后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现在的李文青又开始自欺欺人，希望池笙没有发现他把戒指摘下来过，现在他也当作他们的婚戒还戴在池笙手上。

李文青找设计师设计了新的婚指，已经开始定做。这需要一段时间，李文青无比期盼到戒指做好的时候，池笙能像六年前他们的婚礼一样，愿意让他亲手为池笙再戴一次婚戒。两个人重新在一起，未来的日子好好过下去。

李文青的幻想到此结束，他欣喜的心情没法维持更长时间。

因为他趁着池笙去上洗手间时，尝试并成功解锁了池笙的手机。

池笙并没有更换锁屏密码，于是李文青偷摸翻看别人聊天内容的动作也因此很有底气。

首先，令池笙笑的人是周飞，李文青单方面认定的假想情敌。虽然池笙为此解释过很多很多次，虽然李文青三两下把聊天记录翻到了半年前，确认两人之间聊天并不频繁，内容更没有半点暧昧可言，他还是打心底觉得不舒服，那种打翻醋坛子的不舒服。

其次：李文青发现自己的微信不在池笙的置顶聊天了，他还发现池笙给自己的备注名从“老公”改为他的全名“李文青”。

眼睛像被自己的名字烫伤，很快溢出泪珠，滴在屏幕上，李文青迅速用衣袖擦干，归还手机，失魂落魄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无人在意。

池笙对着攻略发愁。

先撇开怎么玩转西藏这一长段，光是提到的高原反应问题就有点难办。

池笙并不清楚自己会不会高反，会有多严重，他看了那条‘找可供氧的酒店入住，先休息两天，适应高反再出发’的建议后，又去查了更加多的关于高原反应的症状以及缓解方式，最后查询深秋西藏的天气，盯着“温度范围大约在-4℃到12℃之间”陷入沉思。

池笙垂头看了眼自己白色的圆领长袖打底衫，直筒阔腿牛仔裤，帆布鞋，上边漏风下边还灌风，他感到一阵绝望。

而行李箱里那件薄薄的外套…不提也罢。

池笙捧着手机在搜酒店还是搜回程机票之间犹豫不决。

飞机降落后滑行进航站楼时，池笙定下了酒店，毕竟来都来了，不能白来。

他喵了眼李文青的衣服，也不怎么能御寒的样子，心理就平衡了。

飞机停稳后，机舱门打开，李文青拽住了要出去的池笙，“等等，我有两句话要跟你说”

池笙很不爽，但被外头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之后，又觉得听李文青啰嗦两句也不是不行。

池笙往里躲了躲，李文青拿毛毯帮他裹上，跟他说，“外面冷，再等一等”

……

池笙笑了，是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被气笑的那种笑了，“不用你特意告诉我，等一等就不冷了吗？”

池笙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更用力裹紧了毛毯。

李文青靠得更近了，他张开手臂，显然想要拥抱，被池笙一个眼神挡了回去，于是垂下双臂，又改为单手插兜。

耍帅？

池笙皮笑肉不笑，用食指戳了戳李文青的胸膛，贴心告诉他，“你抖个不停的样子很搞笑”

李文青一点不觉得尴尬，他挑了挑眉，唇角勾了抹浅笑，靠进半步抓住了池笙使坏之后偷溜走的食指，在池笙并不配合的情况下依然把每一根手指掰直，拉着池笙的手掌覆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

李文青的手掌与池笙的手背相贴，按得很紧，隔着衣服池笙感受到了皮肤下李文青的心跳。

李文青认真而温柔地注视池笙，不知道在想什么，浅笑变成了坏笑，他垂着头凑到池笙耳边，在池笙躲开之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样讲：“笙笙，你发抖的样子也很可爱”

池笙僵直了身体，他想起那些不可言说的夜晚，李文青总是很坏地在他确实“发抖”的时候哑着嗓子讲这句话。

红晕漫上脸颊，李文青还嫌不够，趁机朝他耳朵吹气。

这下连耳尖都变红了。

李文青松了力道，池笙便快速抽回手，退后很多步，打算骂他几句找回场子，他不敢再轻易伸出食指指人，于是瞪大双眼，恶狠狠地“你你你”了半天，只憋出了句“你闭嘴！”。

李文青含笑看池笙瞪得浑圆的眼睛，听他毫无气势强装凶狠的语气放完狠话，温声说：“你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