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现在说你是叛徒，让大家一起配合逮捕你，你准备怎么办？”怀特看着辰玖，语气十分沉着。

“你不会。”辰玖的背影没有一丝动摇，声音亦没有一丝颤抖。

“哦？”

“你若是想除掉我，根本不需要现在和我摊牌，假装没有发现在暗中制造意外是最好的。对你来说，把我的死推给泽库多的军阀或者匪徒应该并不难。”

论在刀尖舔血的经验和直觉，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怀特都比不上辰玖。他不需要太多线索就已经能在脑海中拼凑出真相。

怀特的目光闪了闪，终于收起了刻意伪装的余裕。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象不出，是什么让你在这个年龄就能如此老辣。你姓辰，我听说除了人们熟知的五大家族外，还有一个辰家负责不能见光的事务，是吗？”

辰是努塔格第一大姓，在街上喊一句辰先生至少会有十个人回头，所以民众也就大都不知道辰家的存在，大隐隐于市便是如此。

辰玖看着怀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怀特放弃似地摇了摇头，终于卸去了最后的伪装。

他无奈地发现，在和这个年轻人的对峙中他并占不到任何便宜。

“你在那人身上找到了什么？搜到存有最新武器情报的芯片了？而这批武器目前除了军研外就只有云骁拿到了样品，那么合理推断，负责这次行动的我自然最为可疑。”怀特说到这里顿了顿，想了一下又补充到，“应该还不仅仅是这样，特安能派你过来，应该前期就已经掌握了一些资料，怀疑到了云骁。”

怀特猜的没错，辰玖甚至觉得特安掌握的资料比他知道的还要多些。父亲可能没从一开始就告诉他所有的事。父亲应该早就知道内鬼是怀特了，所以这次才让他用真名潜入。

即使特安通过各种信息推断出了怀特就是内鬼，但只要没有直接能捶死的证据他们就不能直接向云骁的行动队队长下手。而且以云骁行动队队长的保密级别，怀特必然不可能自己和巴雅国接上头，这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鱼。

但能驱使怀特的人，其身份也一定不一般。父亲让他用真名潜入就是在给怀特暗示。

如果你是被迫的，那么后面的事我辰家来平。

如果你不是被迫的，在我辰家已经出手的现在，你最好早日投降。不论你背后是谁，我辰家都平得掉。

好的棋手是能看到百步之外并利用一切的。父亲和大哥也一直都是顶尖的棋手。

而他，则是那颗最关键的棋子。

“你没有猜错，现在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告诉我你是被迫的，我的队长。

我不愿意相信云骁的队长会叛国。

“我妹妹得了一种罕见病，她的治疗我负担不了。”怀特没有抵抗，缓缓开口。

“以你的级别，你不需要自己负担。”

“国内的常规疗法治不了，需要引进海外的实验疗法，正规渠道不行。”

辰玖不自觉捏紧了身侧的枪，他很想问：就这？就这你就背叛了你宣誓效忠的国家？就这？你就背叛了你堵上命要保护的地方？

云骁行动队队长的位置，是亲妈叛国也要毫不犹豫开枪的位置，你不知道吗？

但他问不出。他未曾得到过亲情，但他却一直渴望。他想，有一部分的他大约是能理解怀特的。

理解，但并不认同。

“你很想打我对不对？我们宣过誓的，要奉献一切，可我轻易就背叛了。不但背叛了誓言，还背叛了一起浴过血的兄弟。”

怀特从喉间发出对自己的嘲笑，他抬头望了望星空，再出口的话语变得十分坦荡。

“发誓的时候我是真心的，我就算被用枪顶着头，被扔进水牢里浑身的肉一寸一寸烂掉，我都不会说一个字不该说的，做一件不该做的。可当我和妹妹都绝望了，在我妹妹都准备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出来，告诉我妹妹可以活，还可以活很久。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那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得不抓住。”

辰玖眼里的戚色更浓。他能理解，但，错就是错。所以他只是轻轻地问：“是谁？”

是谁给了你那根虚妄的稻草，是谁诱你堕落至此？

“我不知道。”怀特似乎终于发泄完了，他低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思路开始变得清晰：

“他们很小心，并不让我多问。但有如此通天手段的，肯定属于六大家族无疑。这里是我和他们所有的通讯记录及我知道的所有情报。我查不出来他们是谁，但我想你们辰家可以。”

辰玖接过怀特手里的芯片，狐疑地看着他。

“我只想妹妹平安并不真的想叛国，我也恨这个国家的蛀虫，你明白吗？”

怀特看着辰玖的眼里终于泛起了一丝轻松，辰玖握着枪的手却捏得更紧。

他明白。

怀特也想拉幕后黑手下马，所以他交出了芯片。

但怀特要保护他妹妹的安全，就不能让幕后的黑手知道他是有心出卖。

所以这份证据只能是辰玖拿的，不能是怀特给的。

而辰玖要合理拿到怀特身上的这枚芯片，方法只有一个。

“动手吧。”

怀特看着辰玖，眼里是即将解脱的释然。

辰玖咬紧了牙，拔出了枪。

“砰！”

枪响撕破夜空。营地的所有人都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不在岗上的云骁全都小心地以战术动作靠近枪声来源。而在那里，他们只发现了他们队长的尸体。

“怎么回事？队长不是和辰玖一起过来的吗？辰玖呢？”

队友的声音让梁飞羽如坠冰窖，他看着怀特的尸体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变得冰冷。

不，不会的，不会是辰玖做的。辰玖说过的，他不会背叛的。

可是如果不是辰玖，那是谁？

是谁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云骁守卫的营地，杀死云骁的队长后，再没有痕迹地挟持一名云骁的队员离开？

残酷的训练让他们在极端情况下理智还能清晰地运转。

所有人都知道没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可是，怎么会？

梁飞羽不自觉地用手抵住心口，那里痛得快要让他不能呼吸。

辰玖，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刚刚向我许下承诺，转身就……

为什么？！

丢弃所有带定位信号的装置，辰玖迅捷地离开。他先到镇上偷了辆车，开出二十公里后又换了一辆。

这一切他都做得十分熟练自然，撤退时掩饰一切踪迹是他的本能，即使他知道云骁的众人还有保护人质回国的任务，并不会来追他。

他很习惯这一切。

他杀过很多叛徒，也清理过很多俘虏，他早就已经麻木。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怀特的血染红了他的眼睛，无名疼痛快要扯碎他的胸膛。

他曾以为军队是阳光所在的地方，他曾相信云骁会是驱散他阴霾的太阳，而现在，他亲手杀死了云骁的行动队队长。

他不敢想，现在营地里的大家是何种表情。不敢想，看到怀特尸体的梁飞羽会怎么样。

他明明……

每一次的呼吸都带起心中无法缓解的疼痛，辰玖觉得他的眼睛渐渐模糊。

他不愿让他们误解，他不想离开。

可他，不得不。

不论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从他杀死接头人开始就必然已经有所察觉，会立马和怀特一样怀疑他的身份。

今晚注定不是他死，就是怀特死，否则怀特的妹妹就要死。

他只能配合怀特演戏。

他只能走。

辰玖拔出匕首，没有犹豫地在自己的上臂划出了一条口子，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现在他还有事要做，他还不能被感情冲垮。

他找到安全的地方，拿出特安的通讯装置。

成为正式队员后，云骁对他们的管控松了许多，特安在信息中队的暗桩之前找机会帮他把这个送了过来。

接上卫星信号，把怀特的芯片插入设备，输入特定的通道指令，验证身份，通讯器的屏幕上开始闪烁信息传输的进度条。

很快，辰斐的信息终端上就会收到怀特芯片上所有的copy数据。

当屏幕上的进度条跳到100%后，辰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靠到驾驶座的椅背上，放松自己，放任黑雾在他的眼前弥漫开来。

阳光向他伸出了手，而他终究是无法抓住。

他是辰玖，他注定与黑暗为舞。

他颤抖着双手从心口摸出那日梁飞羽送他的草编，对着星光绝望地亲吻了上去。

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