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推到了人间一般。方才那还算得上晴朗的天空,转瞬间就被一层厚重得仿佛能压垮一切的乌云所笼罩。这些乌云如同黑色的巨兽,张牙舞爪地盘踞在村子的上空,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雷声犹如战鼓般滚滚而来,震耳欲聋。随着这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开始倾泻而下,它们密密麻麻地砸落在院子的泥土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每一朵水花都是那么短暂而绚烂,宛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此时,朱星澜正全神贯注地坐在桌前,精心剪辑着一段珍贵的视频。然而,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清脆的雨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窗外望去,仅仅只是这一眼,就让他的脸色骤然剧变——院子里摆放着的那架钢琴竟然还没有盖上盖子!
他心急如焚,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由于太过匆忙,甚至都来不及换上鞋子,就这样穿着拖鞋,不顾一切地朝着房门冲了出去。
当他踏入院子的那一刻,才真正感受到这场雨势的凶猛程度远超自己的想象。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浇打在他身上,刚刚迈出几步,雨水便已经顺着他的发梢急速滴落,转眼间就将他的肩膀和后背完全浸湿。但他全然不顾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在钢琴被淋湿之前盖上盖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钢琴旁边,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去拉那个盖子。然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个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拉动的木质盖子此刻竟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有千斤之力压在上面。更糟糕的是,由于长时间受到雨水的冲刷浸泡,盖子表面变得异常湿滑油腻,无论他怎么使劲儿抓住边缘,手指总是一次次地滑脱开来。
但是,朱星澜并没有放弃。他紧紧咬着牙关,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地向下拉扯着盖子。终于,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之后,盖子成功地被扣在了钢琴之上,却因刚才用力过猛导致身体失去平衡,再加上脚下的地面早已被雨水浸透变得泥泞不堪,他只觉得脚底一滑,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下去。“砰”的一声响,他重重地摔倒在那片湿漉漉的地面上,泥水四溅……
“嘶——”朱星澜只觉得一股剧痛猛地袭来,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坚硬而冰冷的石板上,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疼痛如潮水般迅速传遍全身。但此刻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受伤的膝盖,强忍着疼痛,双手撑住膝盖,艰难地从满是积水的地上缓缓爬起。他胡乱地伸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匆匆将那个差点被大风吹开的盖子又用力按压了几下,直到确认它不会轻易被狂风吹走之后,朱星澜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钢琴时,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瞬间又沉重起来,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此时,雨势愈发凶猛,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向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地上原本就不断流淌汇聚的水流,现在更是开始肆无忌惮地朝着钢琴所在的方向汹涌蔓延而去。眼看着就要没过钢琴的底座,如果再不赶紧把它挪到能够遮风挡雨的屋檐之下,任由这场暴雨如此肆虐地冲刷下去,琴腿长时间浸泡在水中极有可能会损坏变形,甚至最终导致整架钢琴彻底报废!
想到这里,朱星澜心急如焚,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快步走到钢琴旁边,伸出双手握住钢琴的边缘,使出浑身力气奋力向前推动。然而,那庞大而沉重的钢琴却宛如一座山岳一般,稳稳地矗立在原地,纹丝未动。
朱星澜不肯放弃,他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换到另一个方向继续尝试推动钢琴。可惜天公不作美,由于地面湿滑无比,他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扑通”一声再次狠狠地摔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不轻,他的手掌在粗糙的地面摩擦而过,顿时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红色伤痕,鲜血慢慢渗了出来。
朱星澜挣扎着从地上狼狈地爬起身来,看着那依旧安然无恙、丝毫没有挪动迹象的钢琴,心中既焦急又无奈。但是他并没有就此退缩,而是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然后走到钢琴的一侧,弯下腰,用自己的肩膀死死地顶住钢琴的侧面,双脚蹬地,用尽全身的力量拼命往前顶去。
然而,那钢琴仿佛与地面牢牢地粘连在一起,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无法撼动其分毫。
几次挣扎无果,朱星澜气喘吁吁,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衣服紧贴着身体,头发滴着水,显得异常狼狈。他怔怔地站在雨中,看着那台他心爱的钢琴,无力感从心底涌了上来。
“纪奕不在……就连这点事也做不了。”他自嘲地低语,攥紧的拳头又无力地松开。他终究还是低下头,抬手擦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只能摇摇头,迈着疲惫的步伐一步步回到屋里。
推开门的那一刻,温暖的室内空气迎面而来,他却只觉得冷。衣服湿透黏在身上,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他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叹息。窗外的雨声依旧急促,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磨出的伤痕隐隐作痛。
“等纪奕回来再说吧……”他喃喃自语,眼神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落寞。
夜幕降临,雨势渐渐变小,屋外的泥泞路上,纪奕拎着一袋菜匆匆往回赶。他的外套上沾满了泥点,但他丝毫不在意,心里只想着朱星澜这会儿是不是又忘了吃晚饭。
推开院门,纪奕抬眼一看,皱起了眉——屋门竟然大开着。冰冷的风夹杂着湿气从门缝灌进屋里,一片狼藉的院子说明刚才雨下得不轻。他迈步走进屋,视线落在门边,顿时一愣。
朱星澜就蜷缩在门口,整个人缩成一团,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瘦削的身上,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他低着头,脸色苍白,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
“朱星澜!”纪奕放下手里的袋子,快步上前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摇了摇他。“你怎么坐这儿?快起来!地上这么凉!”
朱星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空洞地盯着纪奕,嘴唇微微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钢琴……雨……”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掩盖。
纪奕一听便明白了几分。他下意识抬头往外看了看,又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心疼得不行。他一边拍了拍朱星澜的脸,一边试图唤回他的意识:“别睡了,先起来,衣服全湿了!你这是要病倒吗?”
可朱星澜却没能再回应他,只是嘴角动了动,眼帘一沉,整个人软软地倒向纪奕怀里。纪奕被吓了一跳,赶紧揽住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极热的触感让他顿时心里一紧,“都快熟了!你这家伙!”
纪奕将朱星澜横抱起来,快步走进房间,把人放到床上,又翻出干毛巾和干净衣服给他擦拭换上。朱星澜虽然晕过去了,身体却不安分地微微颤抖,纪奕看得心疼,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
忙完一切,他赶紧又煮了一碗热姜汤,用勺子一点点喂给朱星澜。确认他喝了几口后,纪奕才总算松了口气,坐在床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真是拿你没办法……”纪奕低声嘟囔着,眼里却满是无奈和担忧。他看着朱星澜安静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丝轻叹,“你就不能少让我操点心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朱星澜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他感觉浑身酸软,但比昨晚已经好了许多。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包扎妥当,伤口处还有消毒水残留的清凉感。
他的目光随即移向旁边的桌子,纪奕正趴在那里打盹,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昨晚守了一整夜没睡好。
朱星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个身影——那个总是微笑着叮嘱他不要太累、总是将他的手轻轻握在掌心的纪礼择。
“星澜,小心别伤着自己,”纪礼择温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我在呢,你不用担心。”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曾经的画面,那个笑着为他遮风挡雨的人,那个用尽心力护着他的人……却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朱星澜的鼻子一酸,眼泪悄然滑落。他抬手捂住脸,却压不住那一声声低低的抽泣。
纪奕被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看向床上的朱星澜。他愣了一瞬,随即站起来走到床边,语气里满是急切和关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疼得厉害?”
朱星澜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努力想克制自己,可越想控制,泪水就越疯狂地涌出。
纪奕见状,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朱星澜的肩膀:“星澜,别哭了……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儿呢。”
这句话像是触碰了朱星澜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纪奕,声音哽咽:“他……纪礼择……以前也这么说……他说他在……”
纪奕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朱星澜,眼底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递过一张纸巾:“别想太多了,星澜。过去的事情……你已经尽力了。”
朱星澜接过纸巾,低声抽泣着:“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如果我当时……”
纪奕没等他把话说完,就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肩膀,语气笃定:“别再想‘如果’了。他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会高兴的。”
朱星澜的眼泪渐渐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向纪奕,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有悲伤,也有隐隐的依赖。
纪奕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放轻了几分:“好好休息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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