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钱程头颅后,水流失了力量轰然坍塌,满是血腥味的河水兜头浇了村长满脸。
雷云也随之散去。
它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河神大人这是何意啊?”
“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吗?”
“以往都不见问题,怎么这次就……”
它们或多或少猜出了答案,却无一人敢说出来。
但它们不敢,有人敢。
“河神大人定是不满祭品啊!”
刚刚还在低声交谈的村民闻之色变,祭品一向是外来者,若是河神不要这样的祭品,那又该选谁做祭品呢?
“莫要胡言乱语!”
“祭品是神使选择,神使的意思就是河神大人的意思!”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反驳那道声音,纷纷寻找说这话的人,却是徒劳。
“神使?神使的尸体今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声音再次响起,冷哼一声:“要我说,河神大人就是不满神使选择的祭品才杀了他!”
此言一出,村民再次哗然。
它们显然并不知道赵昧就是所谓的神使。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更是打得它们猝不及防,也顾不上寻找声音的主人了。
“够了!”
村长起身怒吼,制止了村民的联想与猜测。它眼睛一一扫过仍跪着的村民与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浮戈嫣然一笑,身姿挺立。
她知道村长仍有些怀疑,但没关系,今天这道只是开胃菜。
它遣散了村民,路过浮戈时威胁道:“别以为你们能逃过一劫。”
“还是想想怎么让你们的河神息怒吧,老头儿。”
村长怒视着她,浮戈回以巧笑。
它甩袖离开。
浮戈脸上笑意逐渐冷却,这老头儿果然知道神使,但它仍是河神信徒。说明它并不知晓河神之事,只是忠诚地执行神使的命令进行祭祀罢了。
游戏播报已经很明显了,除了第一个死去被附身的赵昧,其余六个玩家都是这祭祀的“预制祭品”。
难怪那群村民看玩家时那种眼神。
她走到河边,一脚将孤零零的头颅踢回河中与身体团聚去了。
“吃吧,从你们嘴里夺食还真是麻烦。”
头颅咕嘟沉下去,被血腥气激起凶性的头发第一时间将其包裹分食。
她本想让水流把整具尸体都吐出来的,谁知水底这群水鬼可能是饿了太久,血气刺激下发疯般抢夺尸体。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发力,竟然只抢回了一颗头颅。
当初时霁这家伙居然敢用血去引诱,还真是……
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只道一句有恃无恐。
不过想来也是,水鬼也曾是祭品,纵然克制不住鬼怪天性,仇人还在逍遥,只拿无辜者的血肉安抚压制,换谁都怨气滔天。
思及此,浮戈轻笑,意味不明道:“放心吧,马上就有一顿大餐了。”
祭祀已经结束,她回了落脚处。
彼时时霁正坐在窗边,单手撑着脑袋打盹。阳光倾泻下来,给她镀了一层柔柔的光晕。听见开门声,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波流转,懒声问道。
“如何?”
“你听见游戏播报了,挺顺利。”
浮戈看着沐浴在光中的人,柔软又良善,难以想象她竟会试图取缔神明,还平静地美其名曰“能者居之”。
“温酒没回来吗?”
“她去村子里了,可能有别的事吧。”
别的事?
时霁困惑。
觅食吗?村长他们只送早饭与晚饭,中饭是完全不管的。本来就是想把人当做祭品,巴不得他们饿得没力气少点抵抗,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吃饱喝足。
但这村里有什么能吃的?村民的食物怕是不能入口。
“我倒是忘了这是你第一次游戏。”她在身上掏了掏,翻出一根巧克力棒扔给时霁,“吃点。”
时霁捧着那根巧克力棒沉默,来时身上就带了些干粮,没被搜刮走,此刻倒是不饿。不过这人怎么跟她肚里的蛔虫似的?
“你能读心?”
“想什么呢?”浮戈诧异,没好气道:“只是才想起你早饭没吃,关心关心你而已,别在晚上干活的时候饿晕过去。”
时霁面无表情“哦”了声,“谢谢。”
“所以这游戏还有隐藏机制?”
“有主线就有支线,还有隐藏任务之类的,触发看个人机缘。这些任务失败不一定有惩罚,完成了有额外积分拿,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到道具。”
“积分可以在游戏商城兑换物资,像巧克力棒这样的食物价格很低,武器之类的要价高一些。”
当然对于大部分玩家而言现成的食物还是比用积分兑换来的好,毕竟积分有大用处,用来兑换食物有点可惜了。
积分,道具……
时霁咀嚼着这些词汇,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巧克力棒,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村民分明是想借食物来削弱玩家,给出的早晚饭一点油水都没有,偏偏商城里高能量食物要价低廉。
怎么看都自相矛盾。
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
“是啊,自相矛盾。这游戏自相矛盾的地方多着呢。”
浮戈冲她眨了眨眼。
……
温酒确实触发了支线任务,帮助一家人寻找他们失踪的小女儿。
是昨天打探消息的时候触发的,当时已经比较晚了,便想着明天再做。回去就遇到了时霁与浮戈,又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事,到现在才记起来这么个任务。
一方面是时霁她们有自己的计划,另一方面是时间上来不及,也就没有告诉她们。
那家女主人说女儿苗苗不见好几天了,他们最初只当孩子贪玩,结果直到第一天祭祀都没回来,这才慌了神。
顺着女主人给的线索,温酒一路打听寻找,最终找到了一栋破破烂烂的小房子。
若是时霁在场,定能认出这房子就是当时村长骗她取祭品的地方。
温酒取出长刀,小心谨慎靠近。
门上松松挎着锁链。
她用刀尖试探性地碰了碰,没反应。手腕翻转,刀尖一搅,将本就不算扣得不甚严实的锁链扯了下来。
金属碰撞声在这处远离村落人烟的地方格外刺耳。
门内依旧静悄悄的。
一不做二不休,温酒刀尖抵着木门,用力一推。
吱——
木门发出尖锐的呻吟。
黑暗依旧深不见底,门外的光只够照亮门口那一点空间。
她从背包取出手电筒照进去。
苍白的光突兀地打在一双小脚上。
温酒心里一跳。里面有个小孩,看姿势是躺在地上的。手电筒光顺着身体上移,是与女主人口中女儿相同的服饰。
再往上,小孩紧闭着眼,眼皮下眼珠却在不安分地转动。
她没敢往里走,甚至没有贸然唤小孩的名字,只是站在门口问:“小朋友,醒醒小朋友。”
小孩眼珠转得更快了,眼皮却始终没睁开,也不见其他动作。
温酒犹豫片刻,看了眼背包与积分,咬了咬牙提刀往里走。
吱——嘭!
门关上了。
她被吓得一哆嗦,昏暗的室内眨眼只剩下手电筒这一个光源。再一看,手电筒圆圆的光斑内,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寒气自脊背上窜,余光瞥见左手边落了个黑漆漆的影子,只到她腰高。
提着刀的右手已然出了汗,舌尖抵住齿贝。她猛地向右后撤一步,手电筒一晃,长刀挥出凌厉的刀风。
去他的任务目标,小命要紧。
小孩不闪不避,任由刀锋切断她柔软的发丝,刀尖堪堪停在脖颈处,抬眼定定望着对她刀锋相向的人。
强光照在她眉眼上,温酒呼吸又是一滞。
这孩子没有眼白,一双眼睛黑洞洞的透不进光,在这种环境下显得诡异又阴森。
温酒吞了口唾沫,大气都不敢喘,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想法,与小孩僵持。
小孩歪了歪脑袋,似乎不理解眼前的人为什么一动不动,“姐姐是在和苗苗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
“捉迷藏还没结束,苗苗不想玩木头人。”小孩自顾自摇头,又欢快地拍手道:“这次轮到姐姐来找苗苗了,找到了就陪你玩!”
话落,她就这么在温酒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小孩“咯咯”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姐姐快来找苗苗呀!”
找个球!谁要和鬼玩捉迷藏!
温酒有苦说不出。但眼下这情况,小孩对她没有明显恶意,刀架脖子上了也只想着玩游戏,只能陪她玩了。
这房子巴掌大点,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空空荡荡就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搁着盘干瘪的果子。
强光一寸寸掠过那些阴暗的角落,最后停在一堆大红的东西上。
温酒上前用刀尖挑起一看,是件破破烂烂的红嫁衣,嫁衣里还掉出一圈沾了干涸血迹的绳子。
她瞳孔缩了缩,这不正是村民给祭品穿的衣服,还有这些绳子。难道祭品就是从这抬上花轿抬到黑水河边的?
收起心思,温酒继续寻找小孩。
这地方一眼就能看全,小孩却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踪影。
难道溜到外头去了?
不对,脑子里灵光一现,她抬头望向天花板,一只小鬼正四肢大张壁虎一般趴在房顶,脑袋拧过来脸对着她。
饶是有所准备,温酒也被这一幕吓得心脏直突突。
这脑袋拧过180°是黑水村的传统艺能吗?一个两个都爱这么吓人。
见被她发现了,小鬼嘴角咧出夸张的弧度,扑通一声四肢着地,晃晃悠悠站起身,脑袋也咔吧咔吧转过来。
“姐姐好厉害,这么快就找到苗苗了!”
小鬼蹦蹦跳跳地拍着手,倒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嗯,忽略她那双眼睛的话,也挺可爱的。
温酒努力给自己洗脑,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苗苗跟姐姐回家好不好,你妈妈很担心你。”
“妈妈?”小鬼瘪着嘴,“妈妈是骗子。”
“嗯?”什么情况?
“妈妈说姐姐要去当神仙了。可当神仙是很高兴的事,姐姐那几天一直在哭。我问姐姐,姐姐也不说。”
小鬼说话颠三倒四,温酒却大概猜出她姐姐是被当成了祭品。
竟然连子女都不放过。
温酒齿寒。
“姐姐说要和我玩捉迷藏,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有找到姐姐……呜,姐姐也是骗子……”
小鬼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血泪划过惨白的面庞,触目惊心,黑色的鬼气自她体内汩汩涌出,温度骤然降了好几度。
不是,发疯也这么突然吗?
温酒连忙安抚小鬼,“别哭别哭,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嘛,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姐姐不走了吗?”
“……”温酒僵住,这让她怎么回答。
眼看着小鬼又要失控,她心一横,“回家了就能每天看见姐姐了呀。”
“真的?”小鬼眼睛一亮,神色雀跃。
温酒咬牙点头。
“好诶,那我们快回家吧。”说着,小鬼拽住她的手把人往外拉。
好冰的手。
冻得她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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