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眠从图书馆出来,收到班主任的微信。
她低着头,边走边看消息内容。
[是这样的,我在外面帮你们接了一个小项目,市体育局想搞一个召南体育精神普查,到时候我把要问答的项目都发给你,你找几个同学一起写一个微信小程序出来,不着急,你们慢慢写,争取给我们召南大争争气,回头要是做得好,新体育馆建成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程序要公开招标,不限制学历和工作经验,但你履历要是漂亮,也可以去试试,对不对?]
[虽然你们才大三,但也应该提前为自己准备漂亮的个人简历了啊,你的课外分一直不太出色,你要努力争取啊!]
隔着屏幕,孟眠都好像看见了自己班主任激动得脸通红的样子。
平时辅导员管他们专业的生活日常学习,班主任本应该是个神出鬼没的角色,但孟眠他们班的班主任偏不,他甚至还陪着自己班上同学上过晚自习,在窗户脸贴在玻璃上巡视他们上课的纪律。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令人觉得好像还是在高中,而不是传说中管理松散自由的大学。
孟眠不是很想接,可这又是班主任的好心。
[你不要觉得我是偏心哈,我之前在群里发了通知,结果都不想参加,虽然没证书没奖金,但这不是还有学分吗?学分都不要。]
班主任是个话痨,孟眠早就知道。
[本来是要召集几个大学的大学生一起写的,看哪个大学的写得好就用哪个,但最后想到我们是召南最好的大学,就懒得再去挑选了,直接让咱们学校的学生来,也不仅仅只有我们班,如果成立小组,肯定还有其他班的学生。]
其他班的学生?
孟眠的头皮都隐隐地麻了起来。
她连自己班的同学都不想在课下有什么交流,更别提别的班的同学了。
可是学分,她又真的挺想要的,她课外分少得可怜,要是最后毕业前课外分没有达到要求,连学位证都有可能拿不到。
纠结了半天,最后她还是答应了。
社恐嘛,也不是不能克服,努力一下,能克服的。
孟眠把脖子上的小围巾系紧了一点,换到了和张辎宇的消息框,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
她没恋爱过,如果恋爱是这样的,她觉得好像和单身没什么区别。
不过还多了一份必须顾虑他人感受的不自在感。
[孟眠:我在学校,我来找你吧。]
她知道张辎宇可能不会立即回复,便去了图书馆附近的咖啡店点了两杯咖啡打包,她喜欢甜的,张辎宇只喜欢美式咖啡。
尽管她不喜欢表现得如此周到,但注意身旁人的喜好已经成了孟眠的习惯。
基本上只要一起出去吃过几次次饭,孟眠就能记住对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喜欢坐在什么位置,走路喜欢靠内还是靠车流那边,包括喝东西的口味,说话时候会搭配的小动作。
“加两块方糖。”孟眠微微踮脚,对里头戴着蓝帽子的店员小声说道。
“好的。”
对方朝孟眠腼腆一笑。
孟眠根本没看人家的眼睛,她说完之后就低下头继续看手机了,瞥见递过来的打包袋,她伸手接过来,说了谢谢便走了。
出了咖啡店的店门,她便看见张辎宇穿着大衣站在不远处朝她招了招手。
孟眠难得露出笑容,她有一边是小虎牙,微笑时都不太看得出来,要是看见了虎牙,她的心情肯定就真的还不错了,可爱的小虎牙也会冲散她给人的不好接近的观感。
“情侣装。”张辎宇指了指自己和孟眠向同学色系的外套。
孟眠是藏青色的牛角扣短外套,张辎宇则是藏青色的长大衣,他挺白的,人又清瘦,戴着眼镜有很浓厚的书卷气,看着便是很斯文脾气很好的男生。
和孟眠站在一起时也算得上是相配。
孟眠把咖啡递给他,“给你的。”
“谢谢。”张辎宇抬手揉了揉孟眠的后脑勺,他比孟眠高一些,孟眠睫毛很长,毛绒绒的,她头发也不是很顺很直的,蓬松得像海藻,整个人都给人毛绒绒暖呼呼的感觉,想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张辎宇心内滑过一抹歉疚,主动说道:“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孟眠什么都不知道,她含着吸管小口小口嘬着温热的咖啡,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好”。
吃完饭,孟眠以为张辎宇带自己去的地方可能是电影院或者一些玩游戏的地方,但没想到是清吧。
清吧名单字一个S,在一个电玩城的地下,与电玩城的喧嚣嘈杂不同,清吧里的音乐很温柔,虽然有人聊天喝酒,也有人唱歌拨动琴弦,但莫名地使人感到宁静。
孟眠没来过这种地方,她连酒吧都没去过。
看见孟眠惊喜的表情,张辎宇就知道来对了,他带孟眠在角落里的一张圆桌旁坐下,“想喝点什么?”
侍应生拿着平板过来,主动递给孟眠。
孟眠下意识去看张辎宇,张辎宇低头在看手机,她只能自己看平板上的酒单,划到下边果酒类,要了一杯梅子椰香酒。
张辎宇比孟眠要熟练许多,他看着侍应生走远,手从桌子下边伸过去盖在孟眠的手背上,“孟眠,你和你室友关系很好吗?”他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孟眠手心有些冒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她忍着那种不适感,答道:“嗯,我和她认识有一段时间,舒雨很热情。”
舒雨的性格正好和孟眠互补,一动一静,一热一冷。
孟眠觉得能遇见舒雨很幸运,在这之前她都没有朋友。
可能是因为清吧的光线暗,孟眠敢和别人对视了,别人看过来,她仗着四周昏暗,也敢看回去。
这次张辎宇主动避开了孟眠的目光。
他没对孟眠说过,她的眼睛很好看,毛绒绒地像小鹿的眼睛,又亮又闪,他以前说过,说孟眠看起来不像是计算机系的学生,像艺术学院学画画的。
她站在那里,构成的场景便是与周遭迥然不同的美好安宁。
“我去给你唱首歌吧,你还没有听过我唱歌对不对?”张辎宇松开孟眠的手站起来,孟眠“啊”了一声,没有任何准备。
这时候侍应生用托盘端着两人点的酒过来了,听见张辎宇的话,立即主动邀请,“想唱什么歌,我可以去和台上的乐队说呢。”
他笑得很有礼貌,孟眠在反应过来后立即坐立不安。
她企图伸手去制止住张辎宇,“不.....不用。”她试图拒绝这种惹人注意的方式。
孟眠的声音被音乐声盖过去,张辎宇已经往台上走去了,她看着张辎宇走上去拿到了话筒,原本的英文歌曲戛然而止,张辎宇清了清嗓子,视线落在了孟眠身上。
与张辎宇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孟眠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她双手在膝盖上攥紧,不停地抠弄着手指头,她觉得自己紊乱的呼吸声比张辎宇的表白和四周的起哄声都要大。
她知道这是张辎宇的方式,即使她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出反感和讨厌的样子。
孟眠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但实际上她觉得自己眼睛都看不清楚东西了,脑子里嗡嗡直响。
起哄声很大,帅气的男孩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大方而又直接,这是多少女生梦寐以求的滚烫的坦诚啊。
“我们老板给您和您的男朋友亲手调制的酒,是新品,可以试试哦。”侍应生又端过来两杯酒,酒液是湖绿色,玻璃壁上卡着两片柠檬,酒精味很淡,水果味很浓。
即使是在这样纷乱的情绪下,孟眠仍没忘记对人说谢谢。
实际上她都快哭了快吐了。
喉管的肌肉一阵接着一阵不适的收缩,音乐声在脑海里放大,孟眠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白成了什么样子,其他人也看不出来,光线太暗了。
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后,孟眠突然起身朝洗手间直奔而去,连手机都没拿走。
孟眠在洗手间里把白天吃的东西刚刚喝下去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手掌撑在冰凉的瓷砖上,弯腰捧了几捧水冲了冲脸,在这种不适的情况下,孟眠还能庆幸幸好出门的时候没化妆。
她这毛病好多年了,以前没这么严重,后来放任它发展,就被变成了如今这样,她不想成为被关注的焦点,还是这种像猴子耍把戏一样被起哄玩笑的焦点。
“你没事吧?”旁边有一名女士从包里拿了一包纸巾递过来。
孟眠接到手里,“没事,谢谢。”
“不用谢,我刚刚也看见了,你的男朋友看起来很爱你哦,”女人笑得很漂亮,“你们真般配。”
孟眠艰难地喘息了一声,“谢谢。”
高跟鞋碰在地板砖上的声音逐渐消弭,孟眠才烘干手出去,张辎宇拿着她的书包在走道里一脸焦急和担心。
“孟眠,你怎么了?”
孟眠摇摇头,“没事,我不太能喝酒。”她其实有告诉过张辎宇她社恐有些严重,但对方显然是忘记了,或者只当是孟眠随口一说,就像部分人在网上也喊着社恐,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
“我想回去了,我老师布置了作业给我。”孟眠从张辎宇的手里把自己的书包拿了过来,看向张辎宇,“你回去吗?”
张辎宇犹豫了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听出来张辎宇还想玩一会儿,孟眠主动说道:“不用了,我出去就能打车,你也早点回学校。”
-
孟眠一个人离开了。
她单肩挎着书包,双手插在外套兜里,面无表情地从电玩城穿过去,晚上在电玩城玩儿的年轻人不少,都是成群结队的,像孟眠这种独自一人的女生其实很少。
她又高又瘦,还穿着有跟的马丁靴,腿笔直纤细,她揣在兜里的手又冒出了湿湿的汗液。
她特别不喜欢这种喧闹人多的公众场合,不管是有意无意,那些视线都让她背如芒刺。
完全走到马路上时,孟眠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手脚也不再僵硬,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只不过这份开心持续的时间没有很长。
她在下了出租车之后,刚将出租车的门关上,出租车还没起步,身后就疾驰过来一辆机车,以非常快的速度超孟眠冲过来,孟眠怔在原地,以为对方是飙车来着,结果后座的男生伸出手就抢走了她肩膀上的书包。
车速很快很猛,书包带子勾着孟眠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朝前拽走几步,孟眠怕自己被拖行,将手臂很快从书包带子里很快缩回来,机车消失在视野里之后,孟眠已经整个人摔在了地上,膝盖和手肘生疼。
刚下过雨的路面还是湿的,孟眠嘀咕了一句什么,姿势怪异地从地上爬起来,人行道上的砖块有的破裂有的底下都空了,积攒了满满的泥水,孟眠裤子和半边外套在地面被浸湿,她觉得人没事就好,起身后摸了摸口袋。
完了,手机在书包里,钥匙也在书包里。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小区门口,这次运气比较好,保安没有关窗户看新闻,他在孟眠还没走近的时候就看见了她。
这几天这小姑娘在小区进出,他也有些眼熟了,此时见着那么漂亮的小姑娘一身脏兮兮的模样,他哎哟一声,连忙从里头出来,被外头的风吹得缩紧了脖子。
“咋回事啊你这?”保安的口音分明是北方人。
“东西被抢了,”孟眠尴尬地笑笑,“能借一下电话吗?”
她这么说,保安哪有不借的。
孟眠是打给舒雨的,她记得舒雨的手机号码,需要记住的电话,她都会背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就像现在。
舒雨说她刚出去,得等会再回来,让她找地方先等等。
孟眠欲言又止,还没等到自己和对方说她的衣服都湿了,舒雨就把电话挂了。
本来就是麻烦别人,孟眠也不好意思非让舒雨现在就赶回来,她把手机还给保安,“谢谢。”
保安看着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要不我给你报警吧?”
“会报的,”孟眠看了看自己身上,“但我想先回家把衣服换了。”书包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手机值点钱,再就是一些杂物和两本书,她想睡觉,不想再浪费精力去应付陌生人的询问调查。
但这些没必要和保安大叔说,他为他的工作,孟眠只需要让他放心即可。
因为没有钥匙,保安亲自将孟眠送上了电梯,孟眠说了谢谢,出了电梯,她走到家门口,没多想,直接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舒雨什么时候回来。
孟眠口袋里还有之前的半包纸巾,她弯起衣袖,屈起手肘,并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的时候也会牵拉出疼痛,特别是这种仅仅只是破了皮的擦伤更要命,还不如直接来一道口子。
她用纸巾把手上的泥擦干净,把衣袖尽量挽起来不捂到那片破了皮的地方。
还有膝盖,膝盖那块的裤子布料都破了洞,鞋尖的皮面也被磨掉了一大块。
孟眠有些心疼,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靴子,百搭。
她还在想着官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款式的时候,旁边屋的门突然打开了,孟眠抬头猝不及防地与门口的人对上视线。
靳崇钰穿着连帽的黑色卫衣,让他看起来年纪好像和孟眠差不多。
散落的发丝略微挡住他的眼神,他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女生,没说话,但能感觉出来,他心情不大好。
孟眠撑着背后的门板艰难地站起来,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此刻被她坐出了一地的水渍,还有带着泥印的脚印,孟眠想问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整天都在尴尬。
她主动和靳崇钰打招呼,“学长好。”
靳崇钰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你这是被打劫了?”
孟眠点点头,“嗯嗯。”
“......”靳崇钰似笑非笑,“你倒是坦诚。”
语气不听起来尚且温和,但绝对不是夸奖人的话,孟眠只能笑笑。
“学长要出门?”靳崇钰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孟眠靠在墙上,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虽然她一眼就能看出靳崇钰这绝对不是要出门的装扮,这太随意了。
“不是,”靳崇钰摇头,他指了指自己头顶,“我装了监控,看见你坐在地上,钥匙也没有了?”
孟眠点头后也跟着去看对方头顶上面,不注意看还真的发现不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圆点,红外线颜色很弱。她知道现在很多业主的安全意识都很强,会在自己家门口装个监控。
看见孟眠呆望着监控器,靳崇钰主动邀请,“你如果是在等你的室友,可以进来坐一会儿。”
孟眠从监控器上收回目光,对靳崇钰的善意感到有些紧张,走廊的确冷,加上她衣服打湿了,坐着没一会儿她手指都冻得开始一寸寸僵硬住。
但她和靳崇钰不熟......
“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靳崇钰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
他太过直白,孟眠性子含蓄,她眼睛微微瞪大,似乎不敢相信话题竟然可以跨度如此之大,她立马摆手,“不不不,我没有这么...这么......”想过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靳崇钰又慢条斯理补充道:“还有,我对你男朋友也不感兴趣。”
“......”
靳崇钰:还有什么话是我说不出来的?
-社恐其实是一种心理问题,以前认识的朋友情况严重时直接呼吸不过来,和我这种单纯不想见人的废物不太一样(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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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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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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