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甯再一次被吵醒，扑面而来的烟味熏糊了眼，周遭嘈杂的对骂声一片，她皱眉呼出一口气，扫了眼电脑上的时间。
总共就睡了半个小时。离学校近的网吧还这么烟雾缭绕，学生呢？
这家网吧对于学生进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校领导没追过来，该赚就赚；追过来了，该抓就抓，全力以赴配合学校行动。
她左右看了一圈，平日里人流量一般的网吧，现在连她这个小角落都坐满了人。
还都是男的。
怪不得了。
脚有些麻，忍不住跺了跺脚缓解了一下麻意才站起来，边盘起长发边往外走，大步穿过由大量二手烟和槟榔红牛味道混合成的“仙路”。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那种黏糊糊的恶心的味道。
“是不敢来还是少人自己心里有点数哈，说放鸽子就放鸽子？当我们瑶姐什么人？”
几个人有男有女的呼啦啦地围成一圈在争执，嗓门最大的那个勾着一个高个子女孩的肩膀，后者笑嘻嘻地咬着糖棍，听嗓门大的那个指指点点对面的几个人。
一头短发凌乱了些许，笑意盈盈的脸并没有让人觉得好说话，吊起的眉毛反而让人觉得她本身就很张扬。鼻梁少了眼镜的遮挡显得更笔直，但是有眼镜会把她的嚣张气焰压住一些，大概是把她标准的狗狗眼给重点凸显出来了。
对面三个男孩挡在一个小不点女孩面前，可能是见挑起战争的是女生，或者是做了放鸽子的那边所以没理由，不停地让步妥协。
争吵不算激烈，工作人员习惯了这种带火药的场面，提醒之后也没有下文，只是警惕着她们的动作。裴甯单肩背着书包，见乌压压的一堆人拥在这，头更疼了，蹙眉屏住呼吸几秒，“让让。”
挡在她面前的正好是那个高个子的女孩。
“裴姐姐！”
刚刚涨红了脸不说话的小不点，认出是她后两眼放了光，赶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还记得我么？上周我还和你打了台球！”
抱歉，不记得。
裴甯摆出了她平时的标准笑容，“是你啊，你打的很不错，进步很大。”
说完，她就想起来拉着她的小不点是谁了，有印象但不多。垂眸看了眼小不点还不放开的手，挑眉歪着头不说话。
“姐姐，我知道你打游戏厉害的，你可以……就是我现在……”小不点说得磕磕巴巴的，裴甯倒是明白了。
她思考了几秒，点点头，“可以，那报酬？”
“报酬好说。”
其中一个男孩子抢在女孩前开了口。
“喂喂喂，临时换人不怕配合不好么？”
嗓门大的女孩此时带上了不可置信的口吻，怔愣着开了口。对面就这么随便拉了一个人过人顶替，一是不服气这女孩救场，二是随便找人太不把她们当回事了。
“就说人齐没齐。”
小不点的脸更红了，底气一足，说话都硬气。
“没事啊，看看多厉害也可以。”
一直不说话的高个子女孩把嘴里的糖转了一个方向，对上裴甯的眼睛回答小不点的话。
尽管嘴角还噙着笑，但是裴甯莫名感到她眼里没有笑意。
打个游戏而已，只是完成拿钱办事，事情发展关我屁事。
裴甯心里默念一声，懒洋洋地回了一个眼神，不管她们先转身坐下了。
“还玩，走了，开打了。”
坐着玩游戏的男生的凳子被踹了一脚，三个人低着头站起来给裴甯这边的三个男生让位置，跟着不服气的女孩走，坐在他们刚刚坐的对面。
“筦瑶换个位置，我不坐这。”
裴甯正和小不点商量角色，听到这不善的语气便回了头，撞上了从小不点对面换到了她对面的筦瑶的视线。
裴甯下意识转头去看她们旁边的三个人机，避开了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借机和旁边的男孩简单地交流了战术。
脑子彻底醒过来，除了感到有些累，对裴甯没什么影响。她偏头撑着脸，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子，等待全体人员进入。
对面那个，已经偷偷从电脑和电脑之间的缝隙看她好几眼了，她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能先装不知道。
“姐姐不戴耳机么？”
“喜欢静音。”
裴甯懒洋洋地回答，游戏开始的前一秒，终于舍得分了一个眼神给对面，但是对方已经坐直了，只看到滑动几下的鼠标，修长的手指上反着光，裴甯想那戒指应该是戴在中指。
她知道筦瑶，看样子筦瑶也对她有印象。高一就在同一层楼，碰过好几次但没说过话。即使她们是有点交集的。
对面那边一看就是经常一起上分的，团战经验和默契一流。饶是裴甯，看到开局五分钟不到两次团灭也忍不住想放弃电竞精神。
“他们是新手么？你是新手么？”
裴甯是真的发自内心在问，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语气也尽量柔和。即便如此，小女孩还是被吓到了，红着脸不敢看她小幅度地点头，“他们没有对面厉害……我不算新手了，只是经验还不够……”
“我是新手，姐姐让让呗？”
筦瑶趴在桌上，摇头晃脑地插入她们的对话，学着小不点喊她姐姐。蓬松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几下，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睛，看得裴甯心里直难受，把视线重新挪回到电脑上。
她对于这把游戏不抱什么期待了，死得难看也是意料之中的。
果然，四个都是沉不住气的，玩到后面都是被对面的摁着打——她的小孙膑被五个人爆锤。
裴甯看着弹出来的“失败”，再扫了眼时间，淡定地松开鼠标，把键盘收好。
得了，还没趴在那睡觉的时间久。
玩游戏这么久，不说精通，懂得看有没有出全力还是在经验范围里的。裴甯眯着眼，仔细地打量之前和她说“报酬好说”的男生。
四个人，约人五排结果少了一个；护着这个小不点但是明显放水对面……
裴甯突然觉得后脑勺钝痛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可能是个有打赌意味的对战。她准备往更深处大胆猜测时，对面两个女孩已经站了起来，证实了她的想法。
“愿赌服输，赶紧的，你们赶紧分开。”
“王聆，我说了我们没有在一起。”
“放水哥”坐着回怼了嗓门大的女孩，两人一触即发，顾忌着其他人的感受，所以吵得不算大声。剩下不劝架也不帮忙的其他人，王聆那边的三个男生重新登上了暖暖，而小不点那边，“放水男”成了主要输出，其他都插不上嘴，把他们围着偶尔说一两句。
裴甯摁了摁太阳穴，站起来拿起手机准备回家。她并不好奇她们打赌了什么，她完成了委托就可以走了，钱都不想拿了，现在头疼，鼻子闻多二手烟味道了也有些麻木。
“没在一起还过来应战？不打自招这不是？”
“那是因为你的想法已经固定了，无论我们今天来没来，你都会这么觉得我不是么？”
裴甯耳朵动了动，心里被这一番话吊起了胃口，想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偷听几句，不料被人抱住了肩，那个人顺着贴过来和她并排站着。
筦瑶放开了手，对上裴甯不解的目光，食指抵着唇，“嘘——这是大瓜，不用管他们，我们偷偷走。”
听她这么说，裴甯心里也有些好奇，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内心的疑问:“什么瓜……这个打赌不会关我的事吧？”
似乎没想到裴甯会担心这个，筦瑶压住了嘴角的笑意，正儿八经地重新勾住了她的脖子往外走。
“你放开我。你对谁都这么没礼貌是么？”
“认识你才拉你走。”
裴甯被她拉得踉踉跄跄，垂眸就是筦瑶的印在衬衫上的校徽图案，和她身上的一致。
“认识，但是不熟。”
“我不拉你走，等下这里工作人员过来拉架，你我和他们一个都跑不了。你成年了？”
裴甯听了便回头看，工作人员已经过去调解，估计是说她们吵到了别人还有打架的嫌疑，所以要求出示身份证。和筦瑶一边的三个人机男生一脸懵地放下手机，四处张望似乎在找筦瑶。裴甯赶紧贴紧了旁边的人，让别人看上去就是感情好的姐妹花。
“没有。你成年了？”
“没有，所以我这不是拉着你跑了么？”
筦瑶笑嘻嘻的，满脸不害臊，“你好可爱，我不忍心你一会儿狼狈。”
“神经啊你，”裴甯尝试着推她的肩，她退远了，等她收回手又靠过来。
她们肩并肩磨蹭到门口。裴甯鼻息间都是筦瑶身上的味道，大概是香皂的味道，暖暖的清香，从旁边的颈间传来，从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上传来，浅浅的香缭绕在吞吐的呼吸间。裴甯不动声色抵着筦瑶肩膀，分开了一些距离，对方似乎不再逗她，这次没有跟上。
外面是夕阳落幕，大片延绵不断的火烧云铺满天空，街上不少人举起手机拍了照。筦瑶旁边的人也不例外，掏出手机也要把这一幕绝景拍下。
“喜欢？”
“好看。”
“因为好看喜欢？”
裴甯啧了一声，放下手机不耐烦地看着她。两人靠得近，她眉头蹙得更紧了，“靠这么近，啰哩巴嗦会传染给我的。”
“快跑吧。”
“什么？”
虽然不理解筦瑶没来头的一句话，但还是扭头看了眼几米之外的网吧。身后的霓虹灯招牌亮起，挂在店门前。
“贝贝来了，五秒之后他就会冲进去。”
筦瑶指着她的手机开口，在她想低头的一瞬，夹着她转过身，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闯进了网吧，身后还紧跟着两个体育老师，三个领导一个接一个地冲进去。
裴甯耸肩，“没看到我们。”
话落，最后一个进去的主任竟然又冲出来了，左顾右盼发现了抱在一起的两人，原本和蔼慈祥的模样变成了凶煞恶鬼，指着她们两个就冲过来。
“筦瑶！你是不是想去网吧！你敢跑一个试试看！”
裴甯一看到冲过来的体育老师，浑身的烟味使得她心虚，拔腿就想跑，却被筦瑶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我跑不了了。”
筦瑶笑眯眯地和满脸不可思议的裴甯商量，“都别跑了呗。”
“我日你……”
与此同时，网吧传来一声怒吼，“玉东六中的全部蹲下！谁敢从后门跑我直接处分！”
恍惚间，裴甯感到自己似乎参与了一场扫黑除恶的行动，特别是看着筦瑶和主任陪笑狡辩的样子，她产生听见里面有枪声的错觉。
好离谱，真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