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只说了两句话,莫慎远用力捏着喉咙,皱眉难受地咳嗽。
果然是任性了,浑身不舒服。
刺目的阳光伴随“唰”的一声刺入,床沿一人逆光而立,微凉的手探上莫慎远额头。
似是觉得拿捏不够准确,他俯下身凑上来,额头相贴,温度传递。
极为干燥的,似是柠檬与香根草香气的混杂,顺着姜祁山近距离的呼吸拥上来。
莫慎远一瞬滞住,不知道作何反应。
准确来说,他没和傅竹疏外任何人有过亲密接触。
总觉得这孩子的眼里,压着令他瑟缩的情绪。
莫慎远刚要后退,对方已站直身体。
“没发烧,幸好。”
“嗯,就是浑身酸。”
“酸?”
床褥陷下,那气息再次嚣张地贴近,随后两只手按在了莫慎远肩膀,“我帮哥哥按按。”
说“哥哥”两个字时,滚烫的唇就快贴上耳廓。莫慎远恍然侧身,露出些尴尬来。
只是那力道极其有技巧,舒坦的他顿时忘了避开。
“舒服吗?”
“嗯……”
因为嗓子干涩,这字既哑,又黏。
姜祁山垂下眼,不知觉被勾了魂。他微不可察地前倾身体,“哥想过去研究所工作吗?”
“对不起,哥做的东西真的很讨喜。”
莫慎远扭头,因为正经的话题全然忘了尴尬,“我……不合适。”
不说家里人会给的压力,他自己也是很难迈出那一步。
辞职的冲动,也许只在摩托车上短暂存在。
“好可惜。”
姜祁山嗓音淡了下去,绷紧唇线,缄默不语地按摩。
“你有信仰吗?”莫慎远绕开话题,看着落在侧腰的手。
手筋绷着,精瘦的手腕绕着几圈伽楠念珠,随着动作蹭在莫慎远腰部。
“没有。”姜祁山回答的很快。
他懒散地撩起眼皮,嗓音里带了些试探。
“和编写代码不一样。我不喜欢对自己下定义。”
莫慎远晕出笑意。
GSN论坛里有个寡言毒舌的厉害人物,ID名就是[无定义],脾气奇差奈何技术高,粉丝数量很多。
他受过[无定义]不少启发。
一次和傅竹疏闹得不愉快,上论坛也带了脾气,他还和[无定义]争论过一次,辩赢了,还多了个厉害粉丝。
“不下定义挺好的,自由。”
“哥也是。”
“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情的。”
莫慎远摇头,苦笑说:“哪里那么简单。”
偏偏就是那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莫慎远随意划拉手机,也不知是冲动使然,还是压抑惯了变得不理智,刷着论坛首页时,稀里糊涂就填了报名表。
是个医药新公司的招募,专做数据。
和医生只能说擦边,正是莫洋河口里“不务正业”的东西。
“我真是疯了……”
姜祁山意味不明地笑笑,加速车子,掀起的外套下胳膊淤青一片。
心里压抑刻意逃避与莫洋河见面,所以莫慎远跟着姜祁山回去N大,算是散心——一袋子衣服被姜祁山强硬拎走,说帮他洗。
刚走进校门,面色凝重的李棉歆迎面走来。
“慎远哥?”
她停下脚步,两眼死死盯着莫慎远,几乎要看出个洞来。
本来宿舍睡着,她妈一个电话打来,说舅舅全城“搜捕”那大逆不道的儿子,没说原因,就说莫洋河气得不轻,蹲在莫慎远家里逮人。
莫家不大,作为唯一男性孩子的莫慎远挨揍,立刻传到所有人耳朵里。
见莫慎远摇摇欲坠、瘦削唇白的模样,李棉歆本想询问几句事情经过,忽然瞥到姜教授,顿时瞪着眼结巴道:“姜,姜老师,您没去研究室啊?”
全N大都知道物理系有个学术狂,除了上课整天闷头钻研。
也不知道那尊佛给姜老师请出来了。
许久未见的姜教授偏过头,拉拽着音说:“研究他。”
李棉歆眼睛瞪得更大,指头对着两个人乱扫,“慎远哥?”
忽略去无意义的玩笑,莫慎远无奈说:“爸爸找我,是吧。”
“嗯呢。”
“走吧。”
*
从医院出来,避免记者跟随,两人都带着墨镜。
闵可清犹豫半天才说:“你之前没透露过这些。”
她只知道傅竹疏家庭情况特殊,却不知道他难以控制情绪。
从零变成行业年轻翘楚,人人只认得傅竹疏“天之骄子”的身份。
发布会的意外,让媒体大肆报道,誓要挖掘这位年轻总裁行为背后的秘密。
傅竹疏吃了药舌下发苦,头一次没在闵可清面前露出笑容——脑海里不断回荡急促的呼吸,他能想象有另一个人,使劲亲吻莫慎远。
而莫慎远,会对着别人露出那副性感勾人的模样。
反复拿出手机查看,傅竹疏迟迟没等到熟悉的电话。
越等,他就越焦躁,车钥匙攥的紧紧的。
被背叛的怒气中,参杂着不可忽视的醋意与不甘。
骄傲之中,傅竹疏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他经常试探莫慎远的占有欲和醋意,才让他用同样的做法报复。
对,是在报复他。
只有爱才会吃醋报复。
就像以前一样,他纯良温和的恋人,在消了气以后就会回家。
这样想后,傅竹疏松开拳头吐了口气,已经是满头热汗。
闵可清蹙眉,紧张地捏着药袋子,“还好吗?放松呼吸。”
医生说焦虑症要吃一段时间药物,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差。
“放松呼吸”四个字却像导火索,刚刚平静下来的男子猛地抛掉车钥匙,吼道:“别让我放松呼吸!”
那是专属于莫慎远的词。
可怖的像是没了驯兽师的野兽。
闵可清捂住嘴,后退两步。
“抱歉。”
“我很抱歉。”
“可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
“回学校去吧。”
拉开门前,莫慎远扭头轻声说,“让祁山带你回学校。”
“我哪敢让姜教授……”
李棉歆愁的抓耳挠腮,“慎远哥,我担心你。”
换做是她,面临着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会恨不得多拉几个人陪着。
慎远哥压抑活了三十年,让她感同身受的胸闷。
“拜托了。”她拉住莫慎远胳膊,几乎在祈求,“和舅舅说点好话,你,你再被打会死的。”
“呸。”莫慎远笑得勉强。
他对姜祁山颔首,随后拉开了门。
整洁的房间内,三男两女沉默坐在沙发,低气压笼罩着,让莫慎远踏入的一瞬就弯了腰。
莫洋河坐在最中间,冷着脸丢出手机,“打过去。”
莫慎远反射性抖了一下。
“爸爸。”
“你挺能耐。昨天告诉我莫家香火将断,今天就听说你想离职?”
“不做医生了?想靠兴趣爱好吃饭了?”
莫慎远倏地抬头,没想到随手填的报名表,这么快被莫洋河知道。
他低眉顺眼商量说:“爸爸,昨晚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交代。关于医生,我……”
“怎么,我逼你学医的是吗?”
莫洋河气愤地站起,又被莫邬压下去。
“你现在就打过去!”
在莫慎远绝望的注视下,莫洋河不留余地冷声说:“要么打过去电话让我知道那小子姓名,要么,死了离职的心。”
“没那么多脸让你丢!”
莫邬缓和气氛说:“我不也没做医生吗?人各有志,放轻松。”
抿着唇,莫慎远狼狈而痛苦。
按理说只要立即保证不会离职,就能免去给傅竹疏打电话自取其辱的尴尬。
可今天,他就是不想低下头。
四面八方挤压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莫慎远想起了昨夜,跨上疾驰的摩托,顺着脖颈擦过的风。
很凉,带着雨水打湿整个身体,刺入鞭痕火辣辣的疼。
三十一,不想浑浑噩噩走下去了。
就是给傅竹疏打电话,他也愿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眼中最为乖巧聪慧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到莫洋河面前,即使手腕打颤发抖,也毫不犹豫地俯身,捡起那个手机。
傅竹疏的号码早已嵌入身体。
拨通前,莫慎远抬起眼,浅浅看着莫洋河,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打,但是没有必要说姓名。已经是过去式了,爸爸。”
号码拨出去。
傅竹疏嘶哑的声音传出时,莫慎远就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
谁不认识民复的傅总呢。
把手机贴在唇边,他打开扬声器,说:“是我。”
“你终于打电话了,昨晚是谁?”
死气沉沉的沉默,莫洋河视线更冷。
“慎远,说话!”
“你想让我吃醋,你做到了。我痛苦得要命,我想杀人!”
“别喊慎远了。”
“……”
“认认真真的。我们分手了,从此互不打扰,好吗?”
“不去纠结过去,开始新人生。”
“莫慎远!”
“莫慎远!”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莫慎远惊觉抬头,肩膀被狠狠抽了一下。
“你和谁不好,你和姓傅的!”莫洋河几乎要昏厥。
“他和姜启扬的小女儿吃饭!你和一个男人,和他十一年恋爱!你愧对自己,愧对我!”
“你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吗!”
他被搀扶着坐下,枯松一般摇晃颤抖。
电话那头,傅竹疏噤声,半晌才低声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回家,我们好好聊聊。”
莫慎远木楞地呆在原地,几乎是本能地反驳,“我们没家。”
“和平分手。”
“慎远,我都能给你解释!别意气用事,也别听你爸的!”
“可是,我不爱你了。”
长长的沉默。
莫慎远看着气绝的父亲,意外的,心没有抽痛的感觉。
他再次说:“我不爱了,真的。”
“你别后悔。”
“不后悔。”
“慎远。”
“我不能没你。”
傅竹疏示软了。
“你是我最重要的存在。”
“照顾好你的救命恩人,照顾好姐姐。”
“再也不见。”
挂断前,莫慎远听到男人力竭的吼叫,“你别后悔!”
屋子归于平静。
两位男人的纠缠对话,让几人脸上阴霾更深。
除了莫洋河,都是大气不敢出。
半晌,他猛地站起,“我管不到你了,做你想做的去,想做什么做什么,被男人骗了扰了也别再回头喊冤!”
说完,摔门而去。
莫母叮嘱几句,几人最终带着忧虑的李棉歆离开。
莫慎远小心地吞咽,半天跌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做到了。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肩部一热,熟悉的手落在肩胛骨上。
身后的人蹲下,凑在莫慎远耳边说:“哥很勇敢。”
“是吗。”
“是。”
“如果一直这样。”
“哥不用找星星,你就是星星。”
姜祁山呼吸莫名有些热,不等莫慎远好奇回过头,他已经蹿到门口。
“下次见,哥。”
莫慎远很久才爬起来。
他想半夜去KTV,想做菜请**个人到家里吃饭,想手腕疼时候就休息,不顾有没有人腿旧疾复发。
他雀跃地丢下外套,忽然看见个手提袋——姜祁山东西没带。
随手拎起来,莫慎远意外看到个处方笺。
它散开来一些,每一页都记录着一排电话号码。
顶上写着日期。
也许是在提醒自己,每一天该给谁打电话。
像个把交际当作公事的怪人。
“倒是巧了。”莫慎远笑着把东西塞好。
作为医生,他习惯性用处方笺做笔记,谁能料到姜祁山也有这个习惯。
*
楼梯昏暗。
男人拉扯领带,行尸走肉般踏在楼梯上。
这是他和莫慎远共同的家。
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莫慎远就不爱了。
他自尊心强,第一次分手因为不敢相信自己沉沦的深。
但占有的冲动让他低头了,在小树林强吻了莫慎远,互道了心思。
第二次分手是因为压力。
姜启扬意气风发,商场得意。
被挤掉市场无奈下岗,最后因为压力自杀的父母在黄泉下还未合眼。
而他的姐姐躲在房间,正饱受精神创伤的折磨,生不如死。她需要药,可他买不起。
所以他选择分手,专心去做该做的事情。
贪恋照顾与柔情,所以他哭着在仓库,强行“上”了莫慎远,再一次和好。
傅竹疏膝盖一软倒在楼梯上,捏住眉心发出痛苦的低吼。
莫慎远。
又是莫慎远。
他不信自己离不开莫慎远。
“妈的。”
真是折磨。
自尊在喊着算了吧,享受事业的成功,让阻碍脚步的感情都见鬼去。
可血液在沸腾,不断叫嚣着强烈爱意。
傅竹疏倏然站起,对着发痛的大腿用力一锤,喊道:“别再痛了,老子把你锯了。”
随后,他不顾风度,疯了一样往楼下冲。
跑到花坛时候已经是鬓角汗湿。
在夜色中,他趴伏在草丛中,一寸一寸去寻找。寻找那根他亲自做的、被莫慎远丢入垃圾桶的,磨得发灰的编绳。
*
同样昏暗的楼道。
姜祁山几步一跃跳上去,手指绕着钥匙扣打转。
他推开门,用力把自己摔在地上。
黑暗中只有浅色的眸子晕着淡光,一眨不眨地望向天花板。
半天,他爬起来捞起脏衣袋,手探入摸索半天,失望地说:“什么啊,没有内裤吗。”
这样的遗憾只持续几秒。
因为浓郁的清新气息已经包裹住了嗅觉细胞。
他像是无拘无束的鱼,在偌大空旷的房间内肆意跑动。
衣料悉悉索索,穿整齐后,他借着月色背对镜子,用力地旋过脖子,看向后背的鞭痕。
“一定很痛吧,哥。”
“不会再被打的。”
“有我在呢。”
他转正身体,忽然探身,拇指和食指捏起,掐住镜中人脖子的部位。
“啊。”
“一定很漂亮。”
鸦羽一般的睫毛颤抖几下,他捏起领口深吸几次,缓步走向走廊深处。
推开门,在狭小的房间内,没有一件家具。
修长的指头点在墙面,顺着一张张照片滑过。他最终选了一张,驻足仰首,往耳朵眼塞上耳机,
悠扬的乐音声中,他沉沦在魇足的精神麻痹中。
这男人,真是对人的折磨。
“把你送上顶端。”
“享受人生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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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叽无情,清歌水樾,呜呜呜,cherryboom,翎,从不看小说ˋ( °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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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步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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