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刘罗生被杀后,现在黎国百姓身边但凡有一点反常,就去衙署报官,要求给他们安排守卫,保护安全。
洛渊这几天不仅要寻丝觅迹搜捕蛮夷,还要应付百姓的诉求,安抚民心,忙得不可开交。
这日傍晚时分,南离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沈小姐,要想继续隐藏好,今晚辰时前,城外望野林见。”
看到信的内容,要说不惊讶是假的。是谁会察觉到自己的身份,这一趟是非去不可。
辰时将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润且略带凉意的感觉,看来是要下雨。
南离如约来到望野林,走着走着,来到林中的一湾清池前,没有月光的照拂,池水漆黑一片。
忽然,草丛中传来“涑涑”的动静,南离拔出剑,缓缓走近,突然,一只体型非常庞大的怪物从草丛中跳出,朝南离攻来,
南离轻快地闪躲开,
怪物怒吼着,呲着獠牙,巨爪在空中胡乱挥舞,伴着呼啸的风向南离扑去,南离身形一侧,轻巧避开,她的剑法如流云般顺畅灵动,剑术快且利,招招都能命中怪物,但却好像只能划伤它,并不会给他造成致命伤害,
大概是因为怪物皮糙肉厚吧。
如果继续按这样对招的话,解决这个怪物对南离来说无非只需花点时间,完全是小case,
可是意外发生了,天突然下起了雨,
可能是雨水渗透进了怪物的伤痕,加剧了他的痛楚,使这原本就凶猛的生物变得更加狂躁,它开始更猛烈地进攻,刚才的伤痕似乎被雨水一洗如新,力气变得更大了,
俗话说“书生干不过耍无赖的”,
即使南离的剑法再如何精妙,这洪水猛兽般的进攻也让她有些体力透支,而且雨越下越大,让本就黑漆漆的树林变得更加朦胧模糊,南离几乎看不清怪兽的模样,怪物全身通黑,只有一双眼睛突兀地闪烁于黑暗中。
就一眨眼的功夫,就一招没来得及躲避,怪物用尖锐的指甲划伤了南离的肌肤,
太快!下一招也要——
“小心!”传来一个男性的喊叫声,
——黑暗中一个人挡在了南离身前,
雨雾遮挡着视线,身影在黑暗里更是模糊不清。
雨越下越大,怪物的进攻也愈发猛烈,
两人各在一边与怪物对打着。
不过,两个人对怪物攻击的分散,让南离在打斗时稍觉轻松一些,
怪物皮肤坚硬,毛发旺盛,口中有四个长齿牙,爪子锋利,掌心发白,眼睛闪烁着绿光
——眼睛闪烁着绿光?!
“看看它的舌头,是否发白?”那个人朝南离喊道。
“是!怎么了?”
“好,听我的,你掩护我,我去刺它后背薄弱处削减它的攻击力,彼时,你在前面找准他的心脉处,一击致命。”
“好。”
雨稍稍转小,黑云开始缓缓移开,四周亮堂了些许,森林的霉木气开始上翻。
只见一个黑影蓄力一跃,精准地落在怪物的后背上,那人双臂用力抓住怪物后脊上两处凸起的地方,不让自己掉下去,
南离则在正面抵御着怪物的攻击,
那人在怪物的后背上摸索了片刻,直到确认好某个位置后,双手持剑举高,似乎蓄集全身的力量果断地一击刺下,
鲜血喷涌而出,怪物瞬间失去了攻击力,发出凄厉的哀嚎,
“就是现在!”那人喊道
南离握着剑,在顷刻之间,向怪物刺去,长剑如龙,瞬间穿透了怪物的胸膛。
恰巧那刻,雨停了,原本黑云遮布的天空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一束清澈的月光洒落在地。
二人配合击杀怪物的瞬间仿佛被定格在冷月下,怪物庞大的身躯如一面墙般,隔开了两人透过墙便能相对上的视线,但却给那画面增添了几分格外的唯美。
伴随一阵幽长的呻吟,怪物卧倒在地。
南离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眼神不经意间瞄到地上有个什么东西,规规整整地躺在那里返照月亮洒下来的光线。
走近,蹲下身拾取,
是个玉佩。
此刻,空中黑压压的云已完全散尽,月光穿透大气,洋洋洒洒地散落在林间,那块玉佩的纹样细节,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南离拾起那块玉佩后,似乎被它定格在了那里,一瞬忘却了呼吸与心跳的节拍,她不可置信般地端详再端详,几乎看直了眼,
“……林……瑟……”
“是我的。”身前一米之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正对上男子的目光
——洛渊?
“刚才和她配合杀怪的是洛渊?他怎么会来这里……”
但现在根本思考不来这些问题,因为被另一个问题占据满心——这个玉佩是洛渊的?
在南离愣神的片刻,
洛渊已走到了南离身边,他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摘下,给南离披上,
感受到斗篷上微微的温存,南离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全身已被雨水淋得透湿,
林中的风格外地凉,
洛渊向南离伸出一只手,可能是地上的积水反射出的月光吧,照的他眼睛亮亮地,可能也是月光照耀的缘故,他的神情也显得格外柔和,
南离将玉佩递到他手中,自己站了起来。
洛渊低眼看了看玉佩,微微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平直的唇角弧度,似是有几分失落感,随即收手指握住了玉佩。
或许他本是想拉她一把的吧。
“这是你的?你从哪弄来的?”南离一脸认真地问道。
“啊?这打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带在身上了,应该是我爹娘给的吧。”
“应该?为什么这么说?”似乎试图剖析他的话中每个细节,找一点什么线索。
“我记不太清了,我小时候的记忆都很模糊,只记得应该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的,应该就是我爹娘了吧。”洛渊不懂她为何对这块玉佩这么感兴趣,但他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这个问题上。
南离刚要再开口追问,
只听到耳旁传来一阵温柔的低语“会有点痛,忍一忍。”
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手中正拿着一个小药瓶,扶住她的肩膀,要给她上药。
她这才感受到锁骨处的刺痛——刚才怪物用利爪划伤了她锁骨周围的肌肤,刚才被那“突然的发现”填满了大脑,以至于暂是忽略了痛觉神经传来的信号。
药滴洒在伤口处的瞬间,南离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在创口上肆意蔓延开,
突然,一丝凉气让这种痛感舒缓了些许。
是洛渊微微欠身,在对着她的伤口轻轻吹气。
感觉有些痒痒的。
两人间的距离大概是南离略微低头便能撞上他的额头。
反应过的一瞬间,南离本能地想要后撤,但奈何他的双手牢牢地扶着她的肩膀。
身子这样僵着,大约持续了十几秒,洛渊抬眸正对上她的眼睛,可能是隔得太近,不到半尺的距离,那一刻,他仿佛清晰地听到了一阵混乱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南离的心跳,还是自己的心跳,但他好像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这才立刻直起身子,扯开了距离。
南离刚才的思绪也早已全被打乱,愣是忘了自己刚才想要继续问什么。
两人都微微低了低头,不去看对方。
“谢谢。”南离低语道。
“或许我们相互间都还有很多疑问,但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边走边说,湿着身子吹风容易着凉。”洛渊说道。
刚才那阵大雨确实把南离全身都给淋透了。
“好。”
月光下,两人同行而归。
“你一直都随身带着药?”南离先问道。
“嗯,干我这行,平日少不了小磕小碰的。”
“你怎么知道要如何对付这个怪物的?”南离有些好奇。
“之前看过一本古书中记载过一种怪物,具体名字我记不清了,但身形特征和它大致符合,最特别的一点就是舌头发白,那是因为它们不吃肉,血色不足。但书中叙述它们大都性情温和,不会攻击人类。又见它眼里冒着绿光,与书中描述不符,所以我猜这只应该是被人下了什么药物,才变得这样暴躁。”
“嗯……”
“我猜,下一个问题是问我怎么会来这里吧?”
月光下,被映地格外好看的两对眼睛,受周围潮湿的空气影响,湿漉漉地对在一起。又很快移开。
“我刚要从衙署回府,就看到了门口地上有一封信。”洛渊边说边从衣袋中翻出信递给南离。
信上的内容是“独自前往城外望野林,那个女人的性命由你。”上面还绘有蛮夷的图徽。
原来洛渊是专门为了她才来的,南离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碰巧遇到。
几丝暖意在猝不及防间闯入心里,她淡淡地一笑。
原来也会有人特意为她做些什么。
“那能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吗?”洛渊问道。
“哦,我……”
不能跟他说真话。
“我也是收到一封信,也带有蛮夷的图徽,信上说今晚他会在此露面,我以为是上次红叶楼那个逃走的人,所以就来了。”她匆忙地编了一个谎。
随即,听到洛渊长呼一口气,南离的心中多了几分忐忑,反思着自己刚才那句话是否有破绽之处。
“记得,以后若再碰上此类事情,先与我商议,不要自己去逞强。”
闻言,南离心头微微一颤,或许是对洛渊那意料之外的反应惊讶吧。她瞳孔微微放缩,一种模糊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在意的不该是蛮夷的事吗?
她勉强以冷静的语调回了一句“好。”微微侧头望向他,她还从未怎么仔细地端详过这个男子的面容,确实有几分姿色。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府。
南离没再问关于那块玉佩的事,毕竟细想过了这么多年了,自己记忆里那块玉佩的样子也确实已被几分朦胧盖住,记得不那么清晰了,或许这只是个巧合吧。但就算知道了这块玉佩从何得来,找到了她心中所想之人,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什么都不会做。
一夜过去,南离又是被雨淋又是受风吹的,倒是一点儿小病小疾也没招上,洛渊却染上了风寒。次日一早,喷嚏接连不断。
“阿嚏-阿嚏-阿”
“嚏!”林茵贱嗖嗖地接了一声。
洛渊软绵绵地拄了他一拳。
“洛统领,您老还是先回家歇歇吧,这一大清早这喷嚏打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林茵边说边摩挲着自己的耳朵。
“我回家,你来帮我处理这一堆事啊?阿嚏!”
“也不是不行。”
洛渊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林茵自知是拗不过他,向来如此,这家伙心系家国百姓重于自己。
特别是现在还有蛮夷这一档事,目前来看,对付他们,引蛇出洞那招应该是没用了,只能大范围地搜寻着,先入为主,以免再多无辜的伤亡,但这无疑让洛渊他们的事务变得更繁重。
夜里洛渊拖着疲惫无力的身体回到家,饭也没吃就回房间里躺下了。
林茵端着一碗清粥,推门进入洛渊的房间,把粥放下后,边收拾房间里乱扔在地的纸张边说“你这到底是病了还是得了恶食症呀,只吃药不吃饭,你的胃同意你这样做了吗?”
洛渊之前就经常因公事繁忙,应付三餐,染上胃病。
他躺在床上含含糊糊地回道“放那里吧,我先睡会儿。”
彼时,传来几下敲门的“咚咚”声。
门半敞着,管事的站在门前。
“洛统领,门口来了个侍卫让我给您传个话说:府衙又有人去闹事了。”管事的前来说道。
洛渊刚要起身就被林茵一把按住,“你就别去了,我去,放心,绝对,正经地,处理,妥当。”说最后几个字的语气格外加重,显得更坚定些。
洛渊也实在无力撑起身子来,躺了回去。
“记得喝粥。”林茵又嘱咐了一句后,便和管事走了,带上了门。
“王叔(大管事,洛渊他们平日都这样称呼他),你还是回去看着洛渊让他把粥喝了吧。”林茵说道。
“哎呦,小林公子,你都劝不动,洛公子他能听我的吗?”王叔回道,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诶,不然让夫人去劝劝试试?”
“什么夫人?”林茵此刻正心烦着,没反应过来。
“夫人。”管事微笑着称道。
不远处,南离正迎面走了。
“南离!”林茵一抬头,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匆匆迎了上去。
“公主姐,拜托你快去看看洛渊吧,他打算把自己饿死。”林茵双手合十比了个拜托的手势。
“嗯?”南离面显疑惑。
“他生病了,一天都没吃饭,我怎么劝他都是油盐不进啊。你快去帮我劝他吃点东西吧。”
“我劝他就能听了?”
“真的,相信我,你劝他一定会听。”他又握拳比了个孤立的手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一直眨巴眨巴地看着南离。
实在是拿他没招,南离进了洛渊的房间。
她没说话,缓步靠近他的床边,
只见他眉头微皱。
“洛渊”南离轻喊了一声,
他没回应。
“洛渊?”
南离又伸手探了探他的头。
怎么这么烫?
不好!
南离急忙跑回房间,慌慌乱乱地翻找着药箱,又急匆匆地跑回去。
拿出银针扎他的穴位,让他放汗。
不一会儿,他全身都冒了汗,
南离的额头上也冒出一些汗珠,
洛渊的身体不停地在往外冒汗,南离便拿着一块方布一遍又一遍地地给帮他擦汗。
许久,洛渊才睁开眼。
南离也是松了一口气。
“现在感觉怎么样?”
洛渊睡意惺忪地回道“好多了。”
南离又伸手谈了谈他的头。
这凉凉的触感,瞬间削了洛渊的几分睡意。
“嗯……那你先休息会儿,粥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一个字还没吐清,肚子就传来了抗议声——咕咕噜~
南离未回头,浅浅一笑,端着粥走出了房间。
现在几时了?
洛渊下床走到窗边,看外边月亮的高度,大概已是丑时了,自己一觉睡了这么久了,南离也守了这么久。
片刻,南离端着粥回来了,但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别扭。
洛渊刚端起碗准备享用,鼻子却先一步嗅到了丝不对劲的气味。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南离。
南离不自然地活动活动嘴巴,眼神瞟向一边“那个……厨房那木炭烧的火太旺太急了,这粥……热得稍微有点火大。”见洛渊未回应,她又补了句“你让李妈妈以后买柴火的时候稍微注意点儿。”
听到这句,洛渊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随即对上南离想刀人似的眼神,
立刻低下头,大口大口地把那一碗粥喝了个精光。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表演,南离笑了。
那粥还别有一番滋味呢。可能是洛渊太饿了吧。
“谢谢你。”
“你以后有病及时治,就算谢我了。别硬撑——你告诉我的。”
撂下这句话,南离离开了房间。
这句话,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萦绕在洛渊耳边,不觉间,他的唇边勾勒起一抹肆意上扬的弧度,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果然,无病一身轻啊!笑意许久未散。
今日是四月初十,所以南离一早便去了黎睦彦府上。
“我去,好痛!你就拿这针硬生生扎我?”
“不然呢?还要先给你颗糖豆哄住了再扎?”
“不是,我是说你不应该先针刺哪些穴位镇痛吗?”
“奥”南离拖了个长音,“你早说你怕痛呀。”
“我…嘶——”
南离已按他要求的开始下针了。
“废话少说,我赶时间。”
黎睦彦紧了紧牙关,忍!
施针结束,南离收拾好针囊,临走前,掏出一个小袋子,从中拿了一个远远的小东西递给黎睦彦。
“还真有糖豆?”他有些惊讶。
从黎睦彦府上离开后,南离又去了鍩人夫妇那里。
南离还是照老样子敲门,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敞开了。
开门的,是那个小女孩。她站在一个小木凳上,许是因为身高还够不到那个门闩。
两人一对上眼,小女孩便又踉跄地下了凳子,搬着凳子急匆匆地跑回房间,带上了门。
“小雪啊,跟小孩子打交道,一定不要冷脸呀,不然他们会胆怯的。”
阿婆正站在厨房门口,笑意盈盈地讲道。
“阿婆!我从东市买了小排,中午吃蜂蜜小排可好?”南离举起手中提着的小袋晃了晃,嘴角自然上翘。
“你爱吃便好。”阿婆的语气满含宠溺。
南离环视小院儿一圈,“诶,阿公又去哪了?”
“刚去后山挖木耳菜了。”
“木耳菜?”
“嗯,你阿爷最近新栽上的。”阿婆指了指小女孩的房间,“她可爱吃啦。”
“还从未吃过呢,看来啊,我今天是借着她的光喽。”南离俏语道。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待阿爷摘回猜来,很快,阿婆便利落地做好几道色香诱人的菜肴。
“你去叫姿姿来吃饭吧。”阿婆对南离道。
“她叫姿姿?”
“对,姿色的姿,快去吧,待会儿菜该凉了。”
南离走到姿姿房间门前,轻敲几下,未等开口,女孩先将门敞开了。
南离看着姿姿,似乎在思索该说些什么合适,愣了一会儿,说了句“吃饭了。”
姿姿点点头,全程没抬头看她。
刻意回避她的眼神,是怕她。
饭桌上,姿姿也显得有些拘谨,一直是阿婆在给她往碗里夹菜。
“小雪,给姿姿夹点木耳菜,她够不到。”阿婆偷偷给南离递了个眼色,那道菜估计也是她特意放在那里的。
南离照做,姿姿也确实很爱吃那道菜,刚给她夹上没多久就吃光了,南离便给她夹了好几次。
饭后阿婆还蛮高兴地对南离说,这是她这些日子来,饭量最大的一餐。
姿姿吃完饭后又躲回了房间。
阿婆和南离收拾完碗筷,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四月份的阳光,格外和煦。
“小雪,这个给你。”
阿爷递给南离一条串着一个桃核的红手绳,刚才吃饭时,南离注意到姿姿手上也有一条,和她这条是同样的。
“古时有‘一桃压百木,一核阵千邪’之说,寓意驱散邪气、保平安,作护身符,也可压惊。‘核’与‘和’谐音,也寓意着家庭和睦。”阿公解释道。
原来那日,阿公不是去摘桃,而是去捡桃核了。可能是见当时的姿姿惶恐不安的样子,想到的吧。
而且,她和当时惶恐不安的南离很像,年岁也差不多。
“谢谢阿公,阿公帮我系上吧。”
“好。”
砰!——一阵刺耳的声音,从姿姿房间传来。
手绳还未戴好,南离骤然冲过去。
推开门,只见一个灰扑扑的、像被碳烤黑了的木头箱子被打翻在地,小女孩呆楞地站在一旁,神色无措。
阿婆阿公也赶忙过来了。
“呀,姿姿,这……”阿婆快步走上前去将那个木头箱子里倾倒出的东西收了回去。
还是第一次见阿婆这么焦急的样子,好像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姿姿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茫然与无措。
南离虽第一个赶到,但迟迟没踏进房内,也是因为看到了那个木头箱子。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具简陋的梳妆台,一套桌椅。这也是南离短暂住过的地方。
箱子本是放在衣柜上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方才姿姿不小心撞到衣柜,箱子这才掉落下来。摔在地上时,箱子的盖子和箱体已经分离了,里面装的是一些小玩具,样子千奇百怪,像是手工做的,有几个琉璃做成的小玩意儿,可能因年限过长,变得有些脆了,这一摔便碎了,还有一串珍珠,断了线,散落地满地都是。
那全是她小时的玩具,里面每一样,都是爹爹亲手给她做的,是给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念想了。是那场大火里唯一没被烧毁的东西。
南离从那片废墟中寻到它时,抱着大哭了好一阵,拿回到这个院子后,便将它放到了衣柜上,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再也没拿下来过。
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落泪。
阿婆只顾着收拾地上散落的东西。
南离缓步向女孩走近。
女孩低下了头,没敢看她。
“没伤到哪儿吧?”南离蹲下身,轻轻上下摩挲着女孩的手臂,低语道。
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到小女孩那似乎被吓僵了的冰冷的身体上,舒缓了她的几分紧张感。
她轻轻摇了摇头,磕磕绊绊发出几个声调“对不起。”
南离僵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用尽可能柔软的语调回道“没关系。”
“阿婆,待会儿我来收拾吧,我想和她单独待会儿。”
阿婆这才回过神来般,停下了忙碌的手,心忧地看向南离。
南离面带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待阿婆和阿爷离开房间后,南离拉着小女孩到床边坐下。
“‘姿姿’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南离挑起话头。
小女孩没紧接着回答,大概是思考了个一分钟左右,才带着稚气的语调回道“不知道,他们都这么叫。”
“嗯……想家吗?”
姿姿没回答。
“对不起,再忍忍,一个多月后,我才能放你走。”
“是你杀了我爹爹吗?”姿姿突然问道。
南离的心瞬间紧了紧,“对,是我。一定很狠我吧,一定……很想杀了我吧。我当时也是这种感觉。”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明显弱了几分。
两人间的空气凝滞了片刻。
“我杀了你,他也活不过来了。”
在这之前,南离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实际听到这句话从女孩口中说出来时,那道本筑好的防线,还是轻而易举地被击溃地不成样。
直到小女孩的下一句话,
“而且,我也没想让他活过来。”这句话的语气异常地平静。
女孩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南离。
她的眼白红了几分。
“我不喜欢他。”她说这句话时的声调很低,但却像是久久藏在心底的最真实的那句话,被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我……”她的眼眶里瞬间含满了泪,南离清楚地感受到她在发抖,
“我……不喜欢他那黏糊糊的口水。”最后几个字,几乎是颤抖着吐出来的,她又猛地低下了头,两滴豆大的泪珠被甩到衣服上,她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抽泣声。
南离瞬间反应了过来,为何她会在毕儒的房间里,躲在那个狭窄的橱柜里。
但此刻,她脑子几乎空白了,她完全想不到任何的话来安慰眼前这个女孩,现在说什么,又都还有什么用呢?没有人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她……才六岁。
南离的手在空中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一把将女孩揽抱住,就这样只抱着,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了。
女孩在她的怀里哭了好一会儿。但她一直没怎么发出哭声,只默默地落泪,南离再低头看她时,她已经睡着了,脸上的泪痕也已经干了,但睫毛还湿漉漉地。
南离将她的头轻轻扶到枕边,帮她盖上一床薄被。
女孩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醒,南离也一直坐在桌旁,她怕开门声太响,会吵醒女孩。
“醒了?”南离倒了满满一杯水,递给女孩“全喝光。”
就算她不这么说,女孩也会喝得一滴不剩,因为那会儿,她真的好渴。
“那个木箱,对你很重要吧。”女孩注意到那个被打翻的木箱,现在已板板正正地放在桌上。
“嗯,那是我爹爹在这世上仅存给我的东西了。”
“他也不在了吗?”
“嗯,不在了。”
“那你想他吗?”
南离愣了几秒,回道“想,我很想他,很想他们。”她翻了翻木箱,翻出一把小小的木制剑,递到女孩手中。
微笑着说道“你愿意跟我学几招剑吗?日后,便能保护自己了。”
女孩懵懂地点点头。
“‘姿姿’这个名字,叫起来好绕口,以后,我称你‘莹莹’可好?”
莹莹仍点点头。
晚上,四个人搭火烤肉吃,氛围融洽了许多,多了几分家的感觉。莹莹这一顿又吃了很多。
南离答应以后每隔七日来教看望她,并教她一个新招式。
“小雪,那个箱子……”
“阿婆,您不觉得,她打翻箱子后,那会儿茫然无措的样子,很像十三年前那个我吗?”南离释然一笑“箱子,我已经收拾好,放回原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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