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味完全从谢绥抑身上消失,他才走回到况嘉一身边。
况嘉一不知道从哪拔来了一束狗尾巴草,在谢绥抑的左肩——刚被男人拍过的地方扫了扫,嘴里念念有词。
“行了,施主,你干净了。”况嘉一说。
谢绥抑弹了下况嘉一的额头,况嘉一夸张地捂住,“恩将仇报啊。”
谢绥抑不着痕迹地扬唇,在一股猛烈的南风中揽着况嘉一转了个弯,忽略掉怀中人僵硬的身躯,神色自若地放开他,往面馆走去。
况嘉一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狗尾草,随手扔在路边,跟了过去。
“我下周可能要请几天假。”况嘉一坐在谢绥抑对面说。
谢绥抑点头,把自己碗面上仅有的两片牛肉夹给他。
况嘉一现在都不推辞了,除了他不喜欢吃的菜,谢绥抑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边吃边说:“我奶奶过生日,我妈想在乡下办两桌,叫我回去做苦力。”
谢绥抑用筷子翻面,在碗底又找出一片肉。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况嘉一护住碗问他。
谢绥抑点头。
“哦。”况嘉一移开手,把碗推过去。
谢绥抑却夹起那片牛肉自己吃了。
况嘉一被溜了也不生气,把自己碗里的几片都夹过去,得意地说:“想吃就多吃点,不够还可以加。”
知道况嘉一在让着他,谢绥抑沉默地吃完,一抬头,看到况嘉一双手放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像小狗讨食。
谢绥抑后靠住椅背,与他对视。
况嘉一说:“我能问吗?”
他等了很久,才看见谢绥抑颔首。
“这次的问题我能帮忙吗?”
谢绥抑怔住,垂下眼。餐馆木质的小桌面上泛着油光,他看着那油光眼底升起些自嘲。
好像一个全副武装的人准备好登上战场,以为马上就要踩到地雷,却引发的是漫天烟花。
谢绥抑应该要想到的,况嘉一从来不按常理走。
他摇了摇头,况嘉一固执地问:“不需要,还是帮不上?”
这个问题不能用动作回答,谢绥抑掏出手机,第一次次觉得打字有些艰难,他敲下一个不字,需字还没打出来,况嘉一说:“知道了,不用打完了。”
谢绥抑收了手机,确认他的神色。
“谢绥抑,有时候我真的想求你让我帮你一下”况嘉一像是在开玩笑,说出的话不知真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帮忙这么抵触,作为朋友帮一下忙也很正常吧,说不定以后我可能也有事需要你帮忙,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开口。”
【不用不好意思,我一定会帮。】
况嘉一看着这行字陷入短暂的沉默,忽然抬抬下巴,傲娇地说:“那我也不需要。”
这是真的开玩笑了,谢绥抑笑了下,起身去结账。
待他经过自己后,况嘉一才缓下唇角,对着门外的晴空,搓了搓僵硬的两颊。
况嘉一周一走的,大促过后驿站又迎来一小段时间的平淡期,老板大方地准了他四天假期。
“不然干脆给你放一周?”杨叔坐在小板凳上问。
“能带薪休假吗?”况嘉一靠着墙说。
“可以啊,我把这驿站转租给你,你想放多久放多久,想给人开多少工资就给人开多少工资。”
况嘉一止不住笑,还想回一句,看见谢绥抑来上班,他又不说了。
昨天况嘉一告诉谢绥抑今天要回去,谢绥抑以为今早况嘉一不会来了。
“吃早饭了吗?”况嘉一问。
谢绥抑摇了摇头,他没胃口。
况嘉一递了个奶酪包给他,说:“我还买了一箱,估计今天会到,这玩意保质期短,你拿回去替我吃了。”
谢绥抑眼下的乌青日渐明显,况嘉一想忽视都不行。
不知道他又去哪里晚上又接了什么活,问了也不会说,帮也不能忙,况嘉一这几天和谢绥抑说的话都少了。
当然能看出来况嘉一的反常,但谢绥抑不会,也不可能让况嘉一插手这件事。
他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点点头,接过面包在况嘉一眼皮底下吃完了。
“那我走了。”况嘉一说着,脚没动,表**言又止,明显是期待谢绥抑说点什么。
但谢绥抑说不了话,他点头,对况嘉一招了招手算作告别。就转身进驿站去搬货了。
杨叔望着立在门口的少年,小声提醒:“你妈妈来接你了。”
况嘉一又看了几秒货架旁的人,转身离开。
凌晨两点,谢绥抑收拾完躺在床上,点开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消息通知。
谢绥抑点开消息,点进第一个联系人的聊天界面。
对话停留在上周二,况嘉一说发现一家很好吃的冰粉,问谢绥抑喜不喜欢吃,给他带一份。
谢绥抑当时没带手机,等看手机时,况嘉一的冰粉也送到他面前了。
上周的事情,谢绥抑感觉像发生在昨天。
谢绥抑很少设想,不思考要是那个男人没来找他现在的情况会是什么样。
事情发生了就解决。
他可以在生日前凑齐五万块交给那个男人,然后过几周这件事情就会被遗忘,依照况嘉一的性格,开学前他们俩的关系又能和好如初。
在此之前只要保持关系不变差就行。
先前也答应过况嘉一不会再不理他,谢绥抑说到做到。
他唤起键盘。
【还没到家吗?】
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信。
【你问哪个家?】
【奶奶家。】
【到了 。】
谢绥抑看着这个被刻意隔开的句号,微微弯唇,手指在上面碰了碰,隔了很久才发。
【今天干嘛了?】
看到这条消息况嘉一才翻身,慢悠悠地打字。
【搬桌子,买菜,洗碗,包礼品....我发现这边规矩好多,上的菜也有讲究】
【有你喜欢吃的菜吗?】
堵了一天的气终于消散,况嘉一又翻身,双手高高举起手机。
【有,我以公谋私,选了两个我很喜欢吃的菜】
【那你多吃些。】
况嘉一笑,举着手机敲敲点点,一个没拿稳,手机摔下来,砸到鼻梁上,痛得况嘉一嚎了声。
太久没收到回复,谢绥抑重新看了眼他俩的聊天记录。
他其实有点困了,每天睡眠时间不到六小时,而且一整天的体力工作,确实消耗很大。
【手机砸脸上了,/哭】
谢绥抑坐起来一点,发信息问。
【严重吗?】
【毁容了】
【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况嘉一呆坐在床头,还真打算拍,但不小心按错了选项,点了视频电话拨过去。
他手忙脚乱地想挂掉,对方先接了起来。
于是况嘉一与屏幕里的谢绥抑面面相觑。
谢绥抑手机像素太差了,画面不清晰,却产生了一种模糊的氛围感,让他在差劲的背景光里显得尤为帅气。
好几秒里况嘉一听不到窗子外的蛙叫,心跳声冲击着,敲动他的耳膜。
况嘉一慢半拍地把手机按进床里。
谢绥抑也找回思绪。
事发突然,他接通电话后,就看见况嘉一慌张的脸。
他穿了件很宽大的旧衣服,领口倾斜,露出左侧完整的锁骨。那里的皮肤不见紫外线,很白,在白炽灯下像瓷器一样。
谢绥抑困意都散了,在那一块停留许久,没能收回目光。
“你还要看吗?”漆黑的屏幕里传来况嘉一闷闷的声音。
谢绥抑无奈,他回答不了,只能打字。
况嘉一估计也意识到了,翻过手机,对着自己的鼻子,说:“刚刚还点痛,现在没感觉了。”
他放远手机,抓住空调被给自己围上,屋内开了空调,这样很舒服。
况嘉一那床被子很蓬松,在谢绥抑屏幕里他只剩一个脑袋和白白的一团,像玻璃橱窗后的小白熊。
谢绥抑想起男人上次说的话,况嘉一喜欢他,他知道,但他不认为是那种喜欢。
况嘉一善良,喜欢、好心、同情、这些情感在况嘉一那没有明显的边界。
谢绥抑获得的这些优待,换成是其他人,其他有身体残疾的人,估计也可以。
至于说他喜欢况嘉一,谢绥抑看着屏幕里困得眼睛不断眨动的人,摇了摇头。
“怎么了?”况嘉一看到他的动作,问。
【困了去睡。】
“还好。”况嘉一在屏幕外猛掐自己一把,提了点精神。
今天为了等谢绥抑的消息等到现在,本以为没有了,结果手机提示音响的那一刻况嘉一如同熄灭的蜡烛突然冒出火光,犹豫都没有就给了谢绥抑回信。
“下周天,你是不是过生日了?”
【是。】
不必问况嘉一怎么知道的,他总有办法,但谢绥抑还不知道他生日,反问。
【你什么时候生日?】
“我啊,”况嘉一闲适地趴下,下巴陷进枕头里,“就在你前一天。”
谢绥抑第一时间是回想自己的余额,扣掉给爷爷的手续费,给那个男人的钱,剩下的,很少了。
【有什么想要的吗?】
况嘉一张开嘴,又笑又震惊,“你就这么问我了?不给点惊喜吗?”
谢绥抑不擅长给惊喜,小时候试过,搞砸了,给的不是对方想要的,不如不给,所以他直接问。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那天晚上别去其他地方兼职了,陪我过个生日。”
这个容易,谢绥抑点点头,【那你要什么礼物?】
“刚刚那个就算礼物了。”
谢绥抑表情不像赞同的样子。
“你还嫌不够吗?”况嘉一笑意淡淡的,“都把你最宝贵的时间给我了。”
况嘉一知道最近谢绥抑晚上又找了新的工作,在那个男人出现,找他之后,所以况嘉一猜应该是找谢绥抑要钱。
想到这情感就开始变复杂,况嘉一自顾自地换话题。
“我生日那天晚上可能要和妈妈吃饭,到时候吃完找你,我买蛋糕,到零点吃,算我们俩一起过。”
况嘉一说这些又把自己说开心了,洗过的头发乖顺的垂在额间,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可能是乡下信号不好,手机里谢绥抑卡了很久很没动,消息也是延迟了好一会才收到。
【好。】
【睡觉吧,晚安。】
其实是有人看老婆看呆了、[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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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冰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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