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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清城县。

下午三点多，天气温暖。柔风在明黄的阳光中吹过，轻轻蹭着头发，树叶摩挲，发出的声音让人心痒。

凌佑左手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右手拿着手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抬头看去。

大门口上边的墙砖镶着几个金色的大字：清城县第二中学。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里面传出一个淡漠的声音：“你可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有情况赶紧告诉我。”

“你放心，我准没事。”他看到里面有个戴眼镜的女人朝这边走来，又说，“接我的老师来了，先挂了。”

“你，唉。那就先这样，你在清城待一段时间，身体的状况，我再查资料研究研究，过段时间去看你。”

“好。”

凌佑应完声，对面传来谈话的声音，紧接着电话挂了。

他盯着黑屏看了小会儿，然后把手机塞进兜里，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他向里面打量，瞥到了路边的公告栏，上面贴的是各年级期中考试前三名的大头照。

凌佑学习不怎么样，所以平时也根本不注意光荣榜，但眼前这个光荣榜却让他不由得多看几眼。

三个年级取前三名，一共九个人的大头照，其中有一个人的相片明显比其他八个人大一号。

他仔细瞧着，那个帅气的大头照主人是高二的年级第一，名字叫左淮休。

该说不说，仅看长相的话，确实值得更大的尺寸。

这人是内双的眼睛，睫毛长长显得很深邃，唇形是微笑唇，即使没有在笑，也因微微上扬的唇角而露出笑意。

比高中男生最普通的短发稍长一些的发型很适合他，透着十足干净的气息。

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管你怎么向他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如果玩笑开得破格了，他也只会稍眯着眼朝你露出一抹浅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转身离开。

不愧是九个人里分数最高的，就是从容淡薄——

“嗯？”凌佑眉头稍蹙，突然发现这人大头照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他眯着眼仔细看，发现写的是：

学习经验：你不是1所以会质疑1，可有胆识的人却会理解1成为1超越1。

凌佑：“......”

是他草率了。

这种神经病怎么拿的第一？

他冷笑了一声，来接他的5班班主任也到面前了。

罗金香推了下眼镜，抬眼瞧他：“凌佑，是吧？”

面前的少年高高瘦瘦的，内里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明黄色的无袖针织衫，下面则是卡其色的工装裤，看着很清爽。

他的眼睛很大，也炯炯有神，但其中透着冷冽，加上两道锋利的剑眉和颜色略淡的薄唇，看上去很凶，像是黑夜里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刚觅到的食物的野猫。

他散漫地嗯了声，在车上睡翘的两绺头发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显得漫不经心。

见他目无尊长的态度，罗金香也不觉得奇怪，上周跟白思云联系的时候就听说这孩子性格不羁，让她多多担待。

而且她教了二十年书，多刁的都见过。

“跟我来，先把东西放宿舍去。”罗金香走在前面带路。

凌佑耸了下肩，调了调书包带的位置，跟她进了校门。

男生宿舍楼就在高二教学楼后面。走过教学楼时，一堆学生打闹着从门口冲了出来。

其中一伙人看到罗金香的脸后，立马放下勾肩搭背的手，拘谨地喊了声老师好。

罗金香朝几个男生瞥了一眼，指着其中一个说：“刘浩，过来帮新同学拿下行李。”

被指到的男生睁了下眼，向凌佑看去。

凌佑也瞧了他一眼，虽说这个叫刘浩的男生长得人高马大，但是他自己不矮小不瘦弱，哪用得着让别人帮忙搬行李。

旁边几个男生嘻笑着把刘浩挤过去。

“不用别人。”凌佑皱眉，语气很不耐烦，手上抓着拉杆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罗金香朝凌佑说了声“别客气”，又向刘浩使了个眼色。

刘浩苦笑一声，拍了下凌佑的肩膀：“咱班宿舍可在六楼呢，你一人不好搬。”

“没电梯？”

“当然没有啦。”

吐了口气，凌佑一撒手，把行李箱甩到刘浩面前，刘浩顺手拉住。

罗金香：“给人家说谢谢。”

凌佑双手插兜，拖长声音：“谢谢。”

孺子可教，也不算太刺头。罗金香表示满意。

-

走过两片花坛和草坪，凌佑抬头扫了眼宿舍楼，看外面挺破旧的，里面不知道什么样。

一个十八线小破县城学校的硬件设施，肯定比不上他之前超一线城市的学校。

“老师，这位新同学住哪间？”刘浩问着，把行李箱搬上台阶，手臂被抻了一下。

可别是带了一箱健身器材吧？

“跟左淮休住一间。”

刘浩双眼睁大：“我左哥！”

刚才那个年级第一？

凌佑也惊讶了，来之前也没告诉他跟谁住一间。

罗金香说：“其他宿舍都满了，就左淮休那屋住他一人，不分那，还想往你们屋塞张床进去？”

刘浩立马摇头摆手：“不必，不必，左哥有人陪挺好的，挺好的，哈哈……”

他们宿舍是六人间，再加塞床那可真是左右为男了。

进宿舍后，凌佑发现楼梯边没有平滑的斜坡，皱了下眉。

“我自己搬。”他从刘浩手里又拿回了行李箱。

刘浩愣了愣，看到罗金香使的眼色后离开了。

楼里有的宿舍开着门，往里面瞧去，凌佑发现都是上下铺，而且还很狭小。

“你宿舍在这边。”罗金香左拐，走到西头，“原本是值班老师的宿舍。”

她把门推开，走进去。

“以前二中风气不好，抽烟打架的学生多，每层就装修了一间值班老师的宿舍，后来没那么多闹事的了，就只留了三层的，其他几间都空出来了。”

罗金香解释一番，凌佑点了下头，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左淮休的能单住一间。

宿舍门口正对着卫生间的门，右边是两张单人床，中间放着两张对在一起的桌子，挨着卫生间甚至还有一套衣柜。

还行。

“他怎么能自己住一间，年级第一的奖励吗？”凌佑疑惑问道。

罗金香顿了顿说：“去年出了点事，你自己问他。”

“哦。”

可别是有什么病吧。

凌佑一边想着，一边把行李箱放在衣柜旁边，把书包扔到空床上。

对面是左淮休的床，学校统一发的蓝色条格三件套，看着挺干净，床上还放着一本书。

“等放学你再回宿舍收拾，反正今天周五要放假。现在先跟我去操场，跟班里同学见个面。”罗金香看他要打开行李箱，叫住了他。

凌佑却打了个哈欠：“下周再说。”

他昨晚打游戏一直打到凌晨三点，六点又爬起来坐公交车、出租车，一直坐了八个小时，现在困得只想倒床上躺到明天天亮。

罗金香这次被激到了，眉头皱了起来，声音扬高几个调喊：“大白天是让你睡觉的吗！”

刚想往床上躺的凌佑听到这话，转头看过去。

罗金香又喊了声：“快点！换上校服，跟我去操场。”

凌佑撇撇嘴，不情愿地哦了声。

“除了在宿舍，其他时候都得穿校服。”罗金香发完指令，走出了宿舍。

凌佑啧了下嘴，感叹这新手保护期也太短了，这就开始给他下马威了。

他用脚把行李箱勾到床边，从里面拿出一套校服。

黑白色的，土到掉渣的。

穿上后，他走进洗手间里，看着镜子发现了那两绺翘起来的头发，沾了点水压平后，理了理衣领才出门。

-

下午第三节课，只有高二5班在操场。

操场中间是没有球门的足球场，绕着四百米的跑道，跑道东边是几个篮球场，西边有片树林，其中一棵槐树长得巨大，有二十多米高，枝繁叶茂。

体育委员王帅坤吹了声哨，喊：“集合！”

正自由活动的人都往足球场中央走，看到罗金香后立马精神了不少，改用跑的。

“哎，左哥呢？”

“不知道啊，说了自由活动就不见人了。”

“在哪睡觉呢吧，看他最近好像一直挺困的。”

……

凌佑站在罗金香身边，其他人一边说着，一边整好队形。站在队里的人都盯着凌佑看，继续在队伍里窃窃私语。

面对帅哥，显然是女生比较躁动，都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罗金香先绕着队伍走了一圈，把交头接耳的人都瞪闭嘴了，才站回前面。

“这是咱班新转来的同学，叫凌佑，大家以后好好相处。”

说完，她朝凌佑使了个眼色，想让他自我介绍下。但凌佑只是轻点了下头，眼神冷淡，什么也没说。

罗金香也没逼他：“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刚集合没两分钟的队伍拍了下手解散，罗金香朝凌佑说：“白医生说你初中的时候来清城念过书？”

她问出这句话后，明显发现凌佑的表情沉下去了，刚才是冷淡，现在则是阴森。

罗金香猜测大概之前来这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于是又绕开这个话题，嘱咐道：“你快些熟悉这里的环境，马上高三了，没时间给你浪费。”

“嗯。”

见对方点了下头，罗金香也就离开了。

凌佑吐出一口气，没精神地闭了下眼睛。

就算高三了又能怎样，像他学渣可从来没想过要走高考这条路。

而且，他现在还“变异”了，都不知道能活到哪天。

想到这，他用手掌摸了下后颈，皮下有一块软肉。从这里，散发出一种其他人闻不到的气味。

他能闻到应该是一种花香，但分不出是什么花。

5班人闻到的，只有凌佑浑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平时挺爱热闹的那伙男生，都忙着在篮球场上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比赛，也就刘浩朝凌佑喊了声要不要一起打球。

凌佑这会儿挺困，晃了下手回拒，往西边的槐树下走去。

槐树很魁梧，树枝也很粗壮，树叶繁密，临近傍晚的太阳光线从中穿过，显得十分梦幻。

他走到树下，抬头看去，视线在丛杂的树枝间移转，阳光也一缕缕地照在眼里。

一阵风吹过，槐树的花叶被撩动，白色的碎花纷纷扬扬飘落，一缕光晃到了凌佑的眼睛。

他反射性地眨了下眼，再看去，发现一条树枝上坐着一个男生。

左淮休背倚着树干，右腿曲膝踩在树枝上，左腿荡在下面，整个人有一种透明感，好像橙黄的光线能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此时，他闭着双眼，睡得安详，忽然动了动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

这就是那个年级第一，他的舍友？

凌佑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盯着人看得有点久了。

不想打扰人睡觉，他低下头打算也倚着树眯会儿，可刚靠近树干，就听到上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

左淮休先是将头向前探去，然后整个人身体也往一边倾斜，当凌佑再抬头时，左淮休的身体已经完全脱离了平衡，从树上栽下。

一阵响声过后，凌佑觉得双眼见星，有一瞬间的失忆。

颈侧传来温热的气息，耳中传入低沉磁性的声音。

“你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