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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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五月到了末尾,天气进入了不断突破高温的阶段,太阳照的,知了叫的,都不断给夏天增添热度。

凌佑睁开眼时,嗅到了药水的味道,身上倒是凉凉的,也不热。

“佑仔,醒了?”

他转头看去,左淮休还穿着那身睡衣,正坐在床边看他。

“我没死啊。”他说。

左淮休微笑着:“佑仔还没成为三好学生,当然不会。”

“怎么做到的?”凌佑疑惑地问。

“跳下去接住。”

左淮休说得轻巧,凌佑也知道他身体非常人,但还是心颤了下,撇开头说:“谢了。”

左淮休揉了下他的头发:“有我在,一定让佑仔寿终正寝。”

凌佑又转过头来和他对视了一眼,问:“你没回去吗,连衣服都没换。”

左淮休笑了一声:“我是想去换个衣服,但一站起来佑仔就拉住了我的手,说不要走,陪陪我。”

“......”凌佑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突然睁了下眼,紧张地说,“我靠,我们一大早跑医院来了,老师他们不得报警了!”

左淮休把他欲起的上身按回床上,说:“佑仔不想让老师知道吗?”

凌佑怔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想。”

“猜到了。”左淮休勾了下唇角,“我五点的时候给老师打电话,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了。”

“什么借口?”

凌佑觉得好奇,一夜之间突然从旅馆跑到不知道多远的医院里,这么大事还能糊弄过去?

没等左淮休回话,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余乐乐率先走了进来,喊:“佑哥,没事吧?听老师说你梦游从窗户掉下去了。”

凌佑:“......”

尼玛。

继低血糖之后,又被迫加了个梦游的设定,他一个眼刀子刮向左淮休,对方则站起了身。

“我先去换衣服。”他笑了笑,接过刘浩拿来的书包走出了病房。

刘浩把带来的粥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说:“这是瑾姨做的。”

“瑾姨?”

“就是左哥妈。”

凌佑点了下头:“谢谢阿姨。”

付瑾煮的薏米南瓜粥,清甜味的喝着很舒服。

余乐乐和刘浩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说:“佑哥你可得小心了,咱在学校可住六楼哪,要是摔下去就完了。”

凌佑:“......嗯。”

余乐乐拿着手机说:“佑哥,能给你拍张照吗,班里人都挺关心你的。”

他把手机摆在凌佑面前滑动,凌佑看到班群里一条条的信息,都是在问他情况怎么样的,甚至还有人叠千纸鹤祈福。

有点小题大做,但凌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他深呼吸了口气平复心情,然后按着小话筒说:“谢谢大家,我就是从二楼摔的,没太大事。”

发送到了群里,立刻就收到了一片回应,凌佑看着那些话,唇角微微上扬。

他把粥吃完后,也已经下午三点了,余乐乐和刘浩就一起走了。

左淮休沐浴完换了衣服,再回到病房轻轻推开门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抽咽声。

抬眸去看,穿着蓝白色病号服的少年正背对门口侧躺着,将脸埋进了薄被里,身体微微颤抖。

左淮休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等凌佑擦完眼泪擤完鼻涕才走进去。

他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说:“吃药吧,好得快,不然身上的淤青也得且疼一阵呢。”

凌佑坐起身,就着温水吃了消炎消肿的药,然后又躺回了床上。

这会儿气温稍微降下来些,阳光也泛黄了,左淮休打开窗户,徐徐微风吹来,撩动了青色的纱帘。

凌佑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左淮休坐在床边看着他。

“昨晚问过一次,想怎么处置那些人,佑仔说报警,但是现在又不想让老师同学知道,那打算怎么做呢?”左淮休问。

凌佑眼睛一眨不眨地从窗户凝视远方,听到他的问题后沉默了很久。

他张口说:“我......我还是回去好了。”

轻轻的声音,混进了聒噪的蝉鸣声中,但在左淮休耳中非常清晰。

凌佑又补充道:“就按凌益诚说的,我回去吧,连累你们就不好了。”

他的眼睛还是盯着窗户,眼神黯淡。

左淮休站起身,绕到了他面前,看着他的脸问:“佑仔想回去吗?”

凌佑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然后瞬间被他的眼睛吸了过去。

他又重复问:“佑仔想回去吗?”

两人对视着,凌佑的眉头逐渐向中间紧蹙起来,眼睛中闪出水光,他咬着牙强忍眼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想。”

紧接着,没等左淮休回话,他猛地将被子拉到脸上,身体蜷缩着。

“我不想回去。”他重复了一遍,然后又哽咽地再重复,“我不想回去。”

他哭出了声音,身体不住地颤抖。

左淮休走到床边,用手指在他的发丝间穿梭,语气温和:“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

“不用害怕,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他们也只是些小混混罢了,犯了事肯定会被抓起来的。”

“佑仔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好了,不用害怕连累其他人,佑仔什么都没有做错,按照自己的意愿做选择就可以。”

凌佑听着他的话,缓缓地将被子放了下来,眼中满溢着泪水说:“可是......”

“没关系。”左淮休率先打消掉他的担心,露出一个笑容,“会没事的。”

他给的眼神温柔,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凌佑垂下眼睑,一时没有回话。

左淮休看得出他的犹豫,又揉着他的头说:“睡觉吧,佑仔,一觉醒来,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

风和阳光温煦柔软,抚在凌佑的脸上,让他的心情逐渐缓和。

左淮休的话语像是带着魔力,没过多久,他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左淮休盯着他的睡脸看,两道干净利落的剑眉此时还向中间蹙着,睫毛被泪水沾湿,向下垂着,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他用拇指轻轻将他的泪痕抹去,仔细想着。

凌佑很坚强,不会轻易哭。上一次是在大庭广众下自尊心受挫,才没忍住。而这次,肯定不只是因为被绑到了山上。

左淮休给他盖好夏凉被,走出了病房。

-

夜幕降临时,左淮休到了八中后街的酒吧门口。

他身上穿着普通的白色T恤和军绿色运动裤,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为了防止一眼被认出来,他还戴上了医用口罩。

进去后,他就看到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看着不像是未成年人能进的地方。

灯光昏暗,他进去后也没引起太大关注,点了杯冰水就找了个角落坐在沙发上,从帽舌下看着场内的人。

不一会儿,从舞池里钻出来几个人,男男女女搂抱着晃了过来。其中一啤酒肚的男人看到了左淮休,立马瞪着眼踹了脚桌子。

“哪来的小兔崽子,不知道这是你爷爷的专座吗,赶紧滚!”

一杯冰水晃洒了,左淮休站起身,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几个人。

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线暗的地方更加显眼,他半眯着眼说:“把老板叫出来,我问问是不是你的专座。”

语气倨傲,让那男人愣了一瞬,随着就暴跳如雷,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就扔向左淮休的头,但被轻松躲过去了。

“他吗的小兔崽子!”

那男人大概是喝醉了,气急败坏地掀翻了桌子,惹得周围一阵尖叫。

几个人一哄而上,左淮休不慌不忙地躲闪,顺便将几个人往中心人多的地方引。

那些人不仅出拳脚,还拿酒瓶子乱扔,导致很多无辜的人被卷了进来。估计也是都喝了酒,每个人都有点上头,没几分钟,整个酒吧就成了一个混乱的战场。

场内的安保人员见到这状况,都进来阻止,但也抵挡不了上百号人的混战,只能无奈地被误伤,逃窜出去打电话。

原本是当事人的左淮休,现在完全脱离了现场,蹲在房梁上安静地注视着门口。

大约一刻钟后,从门口进来了一伙拿着钢管的人,而焦鹏磊就站在最前面。

他嘴里叼了根烟,看到眼前的混乱,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一把枪,朝上放了一响。

所有人都被这一枪吓到了,停下了手。

“闹你吗闹!谁他吗再动手老子崩了他!”焦鹏磊吼了声,拿枪口对准前面的人,原本打架的人都往后缩。

焦鹏磊把一个安保叫了过来,问:“他吗的怎么回事!”

那安保调了监控出来,找到了躁动开始的地方。焦鹏磊看着视频里戴帽子和口罩的人,皱眉道:“这他吗是谁?”

话音刚落,左淮休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焦鹏磊,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左淮休双手揣兜,看着他:“认得我吗?”

焦鹏磊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心里瞬间沉了下。

旁边的安保人员想去抓左淮休,但被焦鹏磊叫住了:“别动。”

他看向左淮休,冷笑了一声:“走,一起聊聊?”

一群人目送着一群暴徒跟一个高挑的男生走向了包间,议论纷纷。

焦鹏磊让跟班等在外面,自己和左淮休进了包间。

刚坐下,他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烟气后,盯着左淮休问:“逃了还敢回来,也是够牛逼,还他吗砸老子的场子!”

他使劲把那把枪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左淮休没在意,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

气氛僵持了片刻,焦鹏磊猛吸了一口烟,问:“你们怎么逃掉的?”

左淮休也没摘口罩,回:“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什么?”焦鹏磊皱起了眉。

左淮休没理会他的疑问,自顾自地问:“你还挺大胆的,居然敢绑凌佑。”

焦鹏磊冷笑一声,抖了下烟灰:“为什么不敢?”

“凌佑家里还挺强势的,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那又怎样?”

“你不怕他家里人把你逮了?”

听到这,焦鹏磊笑出了声,往沙发背上一靠,跷起二郎腿。

“这你就想多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第一次揍他什么情况。”

“第一次?”左淮休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焦鹏磊望着天花板,回忆说:“初一他转过来的,老子想收他当小弟,结果他不从,然后嘛,就跟这次差不多,套麻袋里揍了一顿。”

左淮休的眼神愈发冰冷。

焦鹏磊察觉到了,看着他笑了一声:“没必要这么看我,我揍他一顿,他也就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而已。”

“一个多月,而已?”左淮休的声音也变得冷厉。

焦鹏磊吸了口烟说:“皮肉上的伤,调养调养就好了,对他来说没什么,我是觉得啊,比起他家里人来说,那根本算不上伤。”

“他家里人怎么了?”左淮休问。

“没怎么,他家里人根本没反应。”焦鹏磊摊开双手,“你明白吗,我不是说没对我做什么,而是没去看凌佑,把他放医院病床上晾了一个多月,懂吗?”

一句话听完,左淮休的脑海中轰然出现一个画面。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周围空无一人,只有漫无边际的疼痛和刺鼻的药水味,他的头都转不了,只能尽力将墨黑的眼珠撇到一侧,注视着不会被护士之外的人打开的门。

他当时哭了吗,他当时可能哭不出来。

他这次哭了,难怪他这次会哭出来。

左淮休突然觉得口罩有点碍事,让他喘不过气来。

焦鹏磊继续说:“就这种家庭,有钱有势又能怎样,人家里人不在意他,说不定还想让他死呢,想让他从这世上消失了哪。”

“哦,对了,我当时可是唯一去看望他的人,都没给我说句谢谢,出院后就直接跑了,呵。”

他冷笑一声,将烟灰抖落。

左淮休听完,沉默地站起了身。焦鹏磊看着他,说:“打算走了?我这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

他说完,包间的门就被踹开了,一伙人拿着钢管就要往左淮休身上抡,但左淮休一抬手用手臂挡住了攻击,紧接着抢过一根钢管,朝几个人头上抡去。

“啊!”

一伙人抱着头倒在了地上,都疼得站不起身了。

然后左淮休又一抬脚,将沙发踢翻,压在了那些人身上,又引出一阵哀嚎。

明显不符合现实的战力让焦鹏磊一下子慌了,他立马从桌上拿过那把枪,枪口对准了左淮休:“你他吗别动!”

左淮休丝毫不怕,转身看着他,眼里带着阴冷的笑意。

他向前走,焦鹏磊就向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角,左淮休一把抓住了枪口,说:“怎么不开枪?”

他语气轻松,焦鹏磊吞咽了下口水。

左淮休自己解释道:“因为这就是把信号枪,根本没子弹。”

真相被揭穿,焦鹏磊整个人直接僵了,看着左淮休的眼睛发抖。

左淮休继续说:“你老窝在哪?”

焦鹏磊立刻睁大了眼睛:“你,你想干什么......”

左淮休在口罩后扬起唇角:“给你们找个好去处。”

“在哪?”他重复了一遍。

焦鹏磊全然没了刚才猖狂,只觉得头脑里嗡鸣不止,明明对方只是抓着枪口,但他却觉得像是被钳住了脖子,喘不上气来。

他听不到声音了,视线也变得模糊。

在静音的画面中,他的嘴巴动了动。

然后,他就看到左淮休应该是笑了一下,下一秒,钢制的信号枪猛地被抓爆,像塑料一样碎了一地,紧接着,他的头上挨了一拳,眼前全部变成了黑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

警笛声响了起来,左淮休看着一辆又一辆跑进豪华别墅的警车,摘下了口罩。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恨怒的情绪全部吐进夜风里。

换洗完衣服后,已经是凌晨了。

他又回到了医院,轻轻打开房门。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凌佑的脸上,睡脸很安详。

左淮休走到床边,在他的脸上凝视了很久,然后轻轻俯下身,在床上的人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不着痕迹的吻。

“我陪你。”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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