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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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结束之后,回到学校的人全都换了一副模样。

从刚开学时最爱闹的杨东说了句“各位弟弟妹妹们,咱班第一个成年人诞生啦!都给我叫哥”的玩笑话之后,全班都保持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上学期还有很多人在课间补觉,现在都跑去办公室问老师题了。

凌佑不用跑那么远,最好的老师就在身边,省去了排队的麻烦,让不少人艳羡不已。

清二校内的第一次模拟考试安排在了百日誓师上一周的最后两天,考题出得中规中矩,凌佑的分数也稳步上升,来到了544分。

当倒计时牌子上的数字变成“100”时,凌佑终于站到了主席台上。

看着下面坐着的一千多人,他忽然回忆起刚来这儿的时候。

那次,他还是作为批斗对象上来的,但当时心态很放松,毕竟习惯被批评了。

反而现在作为表扬对象,他倒是紧张起来了。

刘勤站在演讲台前正在念成绩,当念到“进步奖”时,凌佑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一小缕柚花香躁动地从后颈飘出来,左淮休站在凌佑后排很快就闻到了,甚至还能看到他的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他将手缩进校服外套的袖子里,抓住了凌佑背在身后的手,让凌佑一下子挺直了身板。

“5班凌佑。”

刘勤念到了他的名字,5班的队伍立马响起了激烈的鼓掌声。

刘勤:“我得重点表扬一下凌佑同学,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年刚转来的,第一次考试才一百多分,但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凌佑同学的成绩已经达到了544分,足以进入一本大学,我相信在接下来的一百天,他肯定还会有更值得骄傲的表现。”

“佑哥牛逼!”班队里的余乐乐站到凳子上大喊。

其他人哄笑一片,紧接着送上了第二波掌声。

凌佑环视台下,心中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他露出一抹浅笑,身后的手也反抓住了左淮休。

领过奖后,凌佑下了主席台,左淮休作为学生代表仍然留在台上,带领宣誓。

清城二中的誓词每年都是用《少年中国说》最后面最经典的一小节,所以也没有左淮休发挥的空间。

“我宣誓。”

左淮休喊道,下面的人也跟着一起喊,每一句誓词都炽烈有气势,每一个人也是用全身的力量在喊,让方圆一里的人全都能听得到。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最后一句重复了三遍,喊完之后,操场上立刻响起了《骄傲的少年》的音乐声。

一队队的人在音乐声中离开操场,凌佑从人群中发现好几个哭了的同学。

毕竟有人进步,就意味着有人退步。在一百天的压力下,心里肯定很着急。

凌佑心里却很淡定,从那次退步后就再也没有为学习焦虑过。

“佑哥,你这从倒数第一逆袭到现在,打算怎么报答我们左哥?”刘浩突然挨过来说。

“报答?”凌佑瞧向他。

“高考可是人生一大关键点啊,送个一本多大恩情哪。”刘浩夸张地说。

一旁的男生起哄道:“不如以身相许吧!”

“遇到这么好的男人就嫁了吧哈哈哈。”

凌佑:“......”

左淮休跟凌佑对视了眼,说:“我就是打辅助的,关键还得看主C给不给力。”

“哎呦还捧上了。”

左淮休:“没捧,要是像你这样的,我还真带不动。”

刘浩:“......”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凌佑瞥了眼左淮休的侧脸,默默地把这事记下了。

三月末,隆冬的严寒彻底被春风吹散,校园里的树木又长出了新叶。

高考体检安排在了三月的最后一天,每轮三个班一起,都在逸夫楼前面的小树林里站队。

槐树和柳树茂密的枝叶间,充满了学生们的谈笑声。

“佑仔,你多高?”左淮休问他。

“在北城那边高二开学的时候测过,一七九点九,现在估计至少一八二。”凌佑脱口而出。

听他说得笃定,左淮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不知好歹地哼笑一声,随着腰子就吃了凌佑一肘子。

体检顺序是按上次考试名次排的,左淮休脱鞋后第一个站上身高测量仪,只用一秒钟仪器就读数:“您的身高是,一、八、八、点、九,公分。”

“卧槽,左哥长了啊。”刘浩大喊道。

“哈哈哈,谁让你改昵称的,不是5班最高应验了吧。”一群人笑话他。

左淮休穿上鞋走回凌佑身边,凌佑看着他比自己高出了小半头,不屑地说:“吃什么长的?”

“吃佑仔的信息素。”左淮休又摸了下他的头。

凌佑噎了下,移开视线说:“身高够了就行,长太高也没用。”

左淮休轻笑一声说:“能给佑仔安全感。”

“嘁。”

凌佑把手从兜里抽出来,开始做拉伸运动。

左淮休忍笑说:“佑仔,身高可没法临时抱佛脚,不如自己稍微踮下脚。”

“谁他吗测个身高还掺水。”凌佑掐起手指,“我一丁点都不踮。”

“真正直。”左淮休拍了拍手。

没过多久就轮到凌佑了,左淮休朝他举拳说:“加油。”

凌佑脱下鞋子站到仪器上,很快就听到了读数。

“您的身高是,一、七、九、点、九、公分。”

第一个“七”字出来时,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了,听完“分”后,整个人都自闭了。

旁边的老师催促道:“哎,同学,测完了赶紧下去。”

凌佑一脸沮丧地穿好鞋走回队伍,眼睑垂着,两道剑眉也耷拉着,整个人都蔫了。

左淮休安慰道:“没事,反正在外都得穿鞋,一八二肯定有。”

余乐乐也站到他旁边说:“佑哥这还不满意啊,我这刚一米七的都没抱怨。”

“不是不满意。”凌佑皱眉说。

他就是觉得在快要高考的节骨眼上,发现这一年多身高没长很晦气。

左淮休看到他不爽的表情,还以为他是不满身高没破一米八,于是想了想后将双手插在他的腋下。

“?”

凌佑感受到胸侧的手,愣了一下,疑惑他想干什么,可还没转过头去,他整个人就受到一股力,让他的脚离开了地面。

“卧槽!”凌佑脑子里瞬间打了个激灵,他大叫一声,“你他吗神经啊!放我下来!”

这一嗓子让在场的人全都看了过来,瞬间爆发出雷霆般的笑声。

“哈哈哈!”

“卧槽左哥佑哥干嘛呢哈哈哈!”

“真爱啊!”

“人家也想被举高高呢!”

“哈哈哈!”

凌佑不停地挣扎,但是抻胳膊蹬腿的样子突然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只甲虫,于是嫌丢脸地停下了动作。

左淮休笑道:“佑仔,高处的风景好看吗?”

说着,他还转了个圈。

“滚啊!卧槽!他吗的松手!”

要不是左淮休从背面举的,他肯定一脚把左淮休踹飞!

见凌佑的耳朵都红了,左淮休也就松了手。

可想而知凌佑不会轻易放过他,脚尖刚一触地就抓着左淮休的胳膊按在了槐树干上。

“你他吗活腻了!”凌佑大喝一声。

其他人以为二人闹伤了,赶忙上来扒开二人。

“佑哥别急啊,我们左哥玻璃......嗯?我是不是说过这句话?”拉着凌佑手臂的杨东忽然怔住了。

在场5班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下,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凌佑刚转来的那天的场景。

凌佑也想了起来,胸中的怒火登时消散掉了。

金灿笑着拍了拍手说:“大家要和气哦,只剩下两个月了,希望都是美好的记忆。”

一阵风吹过,摇得树叶沙沙作响。

在槐树叶间,崭新的小白花冒了出来,散发着淡淡清香。

校服的衣领蹭了下脸,凌佑心尖忽然一软。

左淮休微微笑着,凑到他耳边说:“佑仔,你好香。”

凌佑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也笑了下。

“花开了。”他说。

周围人都抬头看去,槐花在明黄色的阳光中闪耀。

-

进入四月后,时间过得更快了。

联考的一模考试结束后,所有人回到教室里,发现课桌上都放了一张小卡片。

罗金香说:“今年咱们学校新推出了一项仪式,把你们想要考的大学或者分数写上去,然后挂到学校的槐树枝上。”

“什么意思?”有人问。

罗金香推了下眼镜说:“槐跟科举考试有关,代表举仕有望,挂上去图个吉利。”

“哇,老师您懂得真多。”一些人笑了。

罗金香也没忍住露出点笑意,清了下嗓子说:“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回头让你们语文老师讲讲。”

“行了,赶紧写吧,放学找棵槐树挂上去。”

她说完后,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虽然只需要写几个字或者三个数字,但每个人都思考了很久,最终才下定决心写上去。

左淮休写好原本确定的大学,看向凌佑,悄悄说:“要不要挂高一点?”

“怎么高?”凌佑疑惑道。

左淮休一笑说:“晚上来点刺激的。”

凌佑一开始没听懂,直到晚上左淮休打开窗户跳了下去,他才明白。

左淮休原本想抱着凌佑一起跳下去,但凌佑没让他帮忙,自己一点点顺着窗外的槐树爬下去了。

晚风徐徐,撩动了他们的头发。

两人一起走到操场上,这会儿早过了熄灯的时间点,路灯也不亮了,不过今晚是满月,在地上洒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最高的那一棵槐树下面已经挂上了很多人的卡片,在风中摇曳。

左淮休指着槐树的顶端说:“挂到那里去。”

说完他就想去抱凌佑,但被凌佑推开了。

“我自己爬上去。”凌佑盯着他说。

左淮休打量着接近三十米高的槐树,又看向凌佑的双眼,轻笑道:“好。”

凌佑把卡片揣进兜里,指尖碰到了里面另一块纸。

他舔了下嘴唇,喘出一口气,用脚尖踩了踩槐树干,找到一个着力点后猛地一蹬,就着惯性一下子抓到了最低的一根树枝,然后荡了两下就跳上去了。

槐树长得不仅高而且树枝多,给他创造了向上攀爬的条件。

左淮休在下面仰望,能看到在满月的背景下,少年在枝叶间灵活地穿梭,也不免蹭掉了许多花瓣,随着微风飘落,他的身上也沾了几片细碎的花瓣,时而从衣角抖落,但又会蹭上新的花瓣。

当凌佑离顶端还有大约五米时,左淮休突然听到从操场入口处传来一阵声音。

他向那边瞧了眼,看到一束手电筒的灯光。

左淮休猛地蹬脚一跃而上,跳到凌佑身边抱住了他,然后单膝跪在一根树枝上。

凌佑被吓了一跳,刚张嘴想问怎么回事,就被左淮休用食指按住了嘴唇。

“嘘——”

看清楚他的眼神后,凌佑好像懂了,也朝下看去。

是刘勤和几个班主任。

“大家赶紧动手,一定不要落下了。”刘勤说。

然后,几个老师就分头去了周围的槐树下,手里拿着钩子一个个地将纸条全都钩了下来。

“主任真是有心了。”一个老师说。

“明天学生们看到了肯定特别惊喜。”

“绝对的,保准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凌佑和左淮休在树上听到这些老师一言一语地聊天,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笑了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这些老师才将操场上的纸条摘完,纷纷说:“这边没有了。”

“我这边也没有了,主任咱们换地方吧。”

刘勤负责最高的这棵槐树,看到都摘光了,又走近了点用手电筒朝上照去。

光束一下子照了过来,凌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上不自觉地抓紧了左淮休的袖子。

“嗯?”刘勤好像看到树上有黑影。

左淮休立马拍了下树干,紧随着,槐树上新开的花纷纷飘落,一簇簇的花瓣散开形成了一阵密集的花雨,遮挡了光线。

刘勤差点被这阵猝不及防的花雨淹没,立马躲开了。

“真奇了怪了,突然掉了这么多花。”刘勤拍打着落在身上的花瓣。

一个老师开玩笑道:“可别真是槐树精显灵了吧。”

“呀!”另一个老师突然叫了一声,“刘老师你可别吓人。”

“哈哈。”一群老师都笑了。

“好了,操场搞完,校园里还有不少,大家再加把劲。”刘勤说。

一群老师也就离开了。

凌佑看着他们走出了操场,才松下气来。

“老师们也真是煞费苦心啊。”左淮休感叹道。

“嗯。”凌佑点了点头。

“继续吧,马上到顶了。”左淮休说。

凌佑重新站到树枝上,朝上望了一眼,然后继续向上攀爬。

本来这个高度的树枝踩上去肯定会倾斜,但这棵槐树非常□□,凌佑踏的每一步都很实,没有丝毫晃动。

五米的距离,凌佑跨了五条树枝,最终站上了最高的那一条。

满月很大,也很低,凌佑觉得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

左淮休站到了他的身边,将两人的卡片挂在了顶端。

“今晚的月亮真美。”他说。

凌佑转过头去,迎上了他的视线。

月色,都映在眸中了。

凌佑将手伸进裤兜里,抽出了一张信封。

“给你的。”他递向左淮休,却将脸撇开了。

“什么?”左淮休接了过去问。

凌佑深呼吸了口气,说:“之前你不是给过我情书吗,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没给过你,算补上了。”

“还有就是......”他咳了一声,脸颊微微泛红,重新看向他说,“生日快乐。”

“佑仔......”

左淮休痴痴地盯着他,迟迟没有回话。

凌佑最受不得这种暧昧又尴尬的气氛,直接扭头说:“行了,赶紧回去睡觉。”

他的脚刚动了一毫米,腰就被左淮休搂住了,紧接着嘴唇上也传来了温热柔软的触感。

左淮休吻得很轻、很淡,就像此时的月光一样,如水、如风。

他问:“佑仔,一起考上大学,一起度过每一天,好吗?”

他说:“好。”

满月之下,花雨之上,是两个少年拥在一起,在深情的吻中许下誓言。

祝未来的道路不仅有光照亮,还溢满芬芳,前程似锦,骄傲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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