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前车之鉴，白苏已经很久没买过五颜六色又花里胡哨的皮筋——反正最终的命运都是找不到，整一堆有的没的，还不如干脆了当买一盒便宜又简单的。

付款以后给莫瑾发消息，等他报了位置，白苏才去一楼找他。

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外面下着雨，赶进来一批顾客，不少店门口都排起了队。在小食店里找到莫瑾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提着两个一次性餐盒，站在取餐口和人说话。

他对面是两个男的，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和莫瑾说话的是高一点的那个，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莫瑾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矮一点的那位不时在两人中间左右看看，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白苏都能感受到他的恐慌。

电竞中心离这里算不上很远，不提PG和PC两支队伍住的小别墅，还有两三支队伍也住附近。加上附近的大型超市就这一家，出门碰上其他队的队员也很正常。

莫瑾看了眼时间，开口，“PG对上HG要在季后赛前了，现在就带着上单来gank我？”

旁边的蒸饺笼被店员打开，冒出白色的热腾腾的香气，萦绕在三个人之间。

Judge手里提着带给队员的烧烤，笑了笑，“还没祝贺PG夺冠，看来你和你的新队友相处得还不错。”

从喉咙里淡淡嗯了一声，莫瑾有点不耐烦地往外瞥了一眼，在店门口的塑料假树旁边看见白苏。

女孩子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把皮筋盒卡在下巴和锁骨中间，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们。

“我朋友来了，赛场上见。”接过店员打包好的蒸饺，莫瑾朝HG的上单奏点了点头算是再见，朝白苏走过去。

本着万一在莫瑾对面的两位也是什么知名选手的心理，白苏打开百度拍图识人。地下一楼信号不算太好，更何况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哪怕手机像素再好，拍出来的照片也有些糊。莫瑾走到面前时手机屏幕上的圈才刚转完，跳出来一片的定妆照。

“到了怎么不过来？”莫瑾问她。

没滤镜的照片拍出来都能搜到定妆照，看来确实是长得好。

白苏看着罗列的词条。

——HG打野Judge

——HG上野双子星SaveJudge

——上野双子星为爱反目成仇……

“看什么呢？”莫瑾拿下她没处放的皮筋盒。

“没什么，”白苏赶紧熄灭屏幕，“你朋友啊？”

“以前的队友。”莫瑾似乎不太想多谈论这些事情，“爱哥催我们回去了，走吧。”

关掉手机前看到的最后一个词条实在是抓住了人类热爱八卦娱乐至死的永远不会退化的显性基因，白苏耿耿于怀，踮起脚尖越过莫瑾的肩膀往店里探头。

里面的两人正好看见她，Judge愣了一下，笑眯眯地向她挥了挥手。

“哥，”奏心里卧槽和tm轮回了几百遍还是没忍住，战战兢兢地问，“传闻不是说你和Save闹崩了吗？”

别说，虽然有点害怕冒犯到HG的老大哥，但问出口的那一瞬间确实爽死了。

Judge慢悠悠地笑，“是啊。”

＊＊＊

回到基地，队员已经短暂地睡过一个饱觉，充满电似的齐齐在训练室里开直播。

得仔未成年，没有直播间，就在AD边上看弹幕，“什么补直播啊？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是JIN哥太想兄弟们了……谁圣诞节还出门啊，不会真有人有对象能一起过圣诞吧，放屁，这天下是单身狗的天下！JIN哥，就是单身狗群之首！”

莫瑾靠在门边，只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屈指敲敲门板，瞥过来，“狗头，出来吃饭。”

阿姨放假，白苏只能承担起阿姨的工作，进厨房拿一次性塑料碗。她来厨房的次数不算多，不了解平时的碗筷都摆在哪里，蹲下来到处翻抽屉。

莫瑾开麻辣烫被红油沾上，进来洗手，扯着厨房纸擦手的时候，她还在找。

“找什么？”

“一次性碗。”

莫瑾把纸扔进垃圾桶，抬了抬眼。在白苏头顶正上方的米色抽屉角上，用大透明胶贴了一张纸，潦潦草草五个字——一次性碗筷。

阿姨刚到基地的日子Arrogant的中文学习生涯才起步，基地里一群人在此之前确实也没什么机会和资格当小老师教书育人，也就是中文在初来乍到的韩国人面前还算有点十几二十几年的优势。于是仅凭着九年义务制教育下和老师朝夕相处的记忆来了个照猫画虎依葫芦画瓢，按照老师教他们的方式来教Arrogant学中文。

——还掺着少许自己参悟的寓教于乐。

让学习融入生活，活到老学到老。

连阿姨想把厨房用具分门别类以后方便找，JIN都得大喊一句“让Arrogant来”。

短短数月，阿姨对厨房的熟练程度，凭的依然是这几十年的厨房经验……总之不是靠抽屉角上那几个字。

白苏看不出来“一次性碗筷”这五个字，怎么也不能怪她。

埋头翻东西的人忽然被一只手按住脑袋往后带。没完全擦干的手还有一点点泛凉的湿意，贴上白苏毛绒绒的额发。

只能说做人别把第一印象营造得太坏，白苏偏过脸看清身后人的脸，第一反应就是这位必定是故意不擦手，拿她的头发当擦手巾。

“干嘛啊？”

“拿碗。”莫瑾没怎么数，凭感觉摸出来一叠碗，勾着手背把抽屉推回去，才收回放在白苏脑袋上那只手。

他站起来，白苏还蹲在地上仰脸看他。

指指没有完全关上的抽屉，又点点自己的侧额，“本来就不太聪明，再磕傻了怎么办？”

白苏酝酿了一下，主要是在想怎么反击。莫瑾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扔进白苏怀里。

是一枚发卡。

就是某款儿童平板电脑广告上那顶阿拉蕾帽的款式，白色的小翅膀伸展在两边。

“买饭的时候路过一个小摊，据说这是卖得最火的，我从一个小朋友手里抢到了最后一个，送你当圣诞礼物了。”

“……”我谢谢您。

把发夹攥在手心，白苏站起来。

站……不起来，蹲麻了。

莫瑾看着她，弯下腰伸出手。

白苏瞄他一眼。

又把发卡扔他手里。

莫瑾的手指虚握了握，拢住发卡，垂眼笑了下，勾着她鬓边落下的长发，把发卡夹在她耳后，然后手向下，托住她还没收回的小臂。

腿已经没办法做支力点，白苏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在莫瑾的手臂上。

莫瑾摸摸她的脑袋，扶着她，看她明明难受得不行还装模作样忍着的样子，勾着唇忍不住叹气。

白苏想瞪他，后者的速度却远比她快，转过脸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反正我也看不见，别忍了。”

手掌遮得严丝合缝，多半是看不到她麻得呲牙咧嘴的表情，但唇角的弧度还是让人有点恼……

女孩子扶着墙步履蹒跚往外走。

被一把推开的人退后半步靠上料理台，头发上别着原本应该在她身上的发卡。他从头上扯下发卡，由于动作过于生疏，扯痛了头发，忍不住嘶了一声。

等白苏已经单脚跳着离开厨房门口，莫瑾脸上的笑才渐渐淡下来，低着头看手上的东西。

得仔进来拿可乐，脚步一顿，“瑾少，站这儿干嘛？”

“把碗拿出去吧。”莫瑾把放在料理台上的一次性碗给他。

“那你……”

“我出去抽根烟。”

＊＊＊

听到吃饭，JIN的动作最快，撂下一句“吃个饭，十分钟”就摘耳机走人。小可爱和粉丝说“我去拿个饭”，弹幕都在问今天吃什么。

“狗还能吃什么，狗粮呗。”

队里没有老实在桌上吃饭的好习惯，小可爱拿了烤冷面立刻回去直播，剩下的人蹲在茶几前看不知道哪一年的足球比赛重播，白苏还在给Arrogant解释买的都是什么吃的。

Arrogant笑眯眯地用不标准腔调说“谢谢”，在客厅看了一圈，问：“Save，哪里？”

得仔满嘴的油，“瑾少？刚刚说是去抽根烟。”

白苏没在莫瑾身上闻到过烟草味，甚至连车厢这样最容易留味道的地方也没闻到过一点点。愣了一下，想着打电话叫他回来吃饭。

屏幕才亮起，还留在她没来得及退出的百度界面。

抿了抿唇，她点开刚刚最想看的那条。

两年前的世界赛，LPL最后的希望HG战队成功挺进总决赛舞台，决赛前夕，有人拍到当时HG的上单Save站在打野Judge女友的酒店房间门口。

照片里，穿着HG队服的莫瑾只露出小半边侧脸，低着头，在和人说话。跟他说话的是一个女生，照片露出了女生的全脸，穿着酒店的浴袍，仰起头看着莫瑾，表情里带着一点紧张。

据说女生是Judge交往了三年的女友。

那一年，HG被三比一。

网上掀起一片骂潮，骂的不是屡屡丢龙的打野，是唯一挽回一局的上单。

白苏窝在沙发里往下看，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还能找到一些痕迹。一些骂Save绿队友的，一些口嗨上单怎么不再忍忍，拿完冠军万一Judge就好兄弟同富贵了呢。

再过一年，HG的阵容没有变动，磕磕绊绊但幸运的是进了决赛，这一次，又被三比一。好像每个人打得都很烂，挨骂的还是上单。

毕竟——审判哥怕不是记起去年决赛的绿帽子，对瑾少进行正义审判了吧。

——审判哥连女人都和兄弟共享了，兄弟情深，大少爷就是这么回报好兄弟的。

得仔吃饱喝足，看了眼窗外，“瑾少这根烟抽够久的。”

白苏犹豫了一下，“我去找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