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过后到第二局，队员一溜地走出休息室准备上台。

垃圾桶在休息室的屏幕下，上单折回去扔纸杯的时间，队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貳龙和阿金甚至分析师也都去送队员上台，只留下翻译还站在门边回头看他。

手蜷在袖子里，满眼担忧，见他看过来，支吾了半天，说：“你好好打，我们能赢的。”

这句话声音小得像蚊子，莫瑾听着有点想笑。

怎么能用这么没底气的声音说出这么笃定的话。

“知道了。”莫瑾走过去，抬眼看到跟拍的摄影师已经跟着JIN走到台下，手抬起，原本想摸摸女孩子的头发，想起她之前一脸义正严辞地说会油，顿了顿，捏住了她的脸，“我每一场都在好好打。”

女孩子在脸被捏的那瞬间已经开始皱眉，但想想人家马上就要比赛，也不好影响他。

虽然一般情况下她作为女朋友应该是要还个手的。

但在莫瑾有比赛要打的情况下，除了女朋友这个身份，她毕竟还兼任半个老板。

……身为老板，被员工以下犯上，这不得高低给两巴掌？

白苏忍住了。这是作为女朋友的纵容，也是作为老板的大度。

第二局开始就BAN掉了上一把的巴德，依然是PG这边先pick英雄，二轮BAN英雄开始，分析师忽然嘶了一声，“TNT是准备把counter位给辅助吗？可是不应该啊……这版本的辅助还有几个能选的啊……”

白苏看不明白BP环节，只是听到分析师的话，多留心了一下BP，TNT倒数第二个英雄选了岩雀，counter位果然是留给辅助的。

但是以她浅薄的认知来看，辅助在所有队伍里的优先级都不高，首抢或者counter位一般都会留给战术核心，辅助几乎不作为战术核心。

看到对面的阵容，JIN笑出了声，“艹，这个版本选洛还给counter位，路阳这丫拿我们练阵容呢。”

莫瑾舔了舔后槽牙，也跟着冷笑，“这把不管输赢，赛后我必gank他。”

“直接快进到线下真人快打。”小可爱说。

战队用正式比赛练阵容其实不算奇怪，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打比赛了，以前队伍实力强的时候也没少干这种事，实力弱的时候也没少被对面当猪杀。

但人都是双标的，我虐你拿你练手，可以。你看不起我，不行。

白苏看得忧心忡忡，问分析师，“瑶瑶姐，我们这局能赢吗？”

“一般情况下是能赢的，毕竟不管岩雀还是洛，都不是这个版本的T1级别的英雄，主要还是要看他们的状态。

”话音刚落，屏幕上显示PG De被击杀。

紧接着是PG Jin、PG Arrogant、PG Xiaokeai连续被击杀。

观众席一阵哗然。

游戏回放，下路没走线上，而是先帮打野开红，然后才往线上靠。但是这个时候得仔没选择从龙坑后走，而是走到了下河道，被藏在草丛里的TNT下野辅抓到。随后Arrogant、JIN和Xiaokeai赶去支援，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被击杀。

“不是，怎么会往这边走啊，就没注意到对面下路一直没探头吗？”瑶瑶坐直了，身体前倾死盯着屏幕。

不只是他，June包括整个教练组的人脸色都不太好。

这对于职业选手而言是一个很基础的判断，甚至在TNT选到一个与当前版本并不契合的阵容时，就应该要预料到对方的重点更多应该在战术设计上。

但显然得仔完全没有意识到。

如果要问LPL的第一辅助是谁，在了解LPL的人里面随便找一个，应该都会毫无争议地选择路阳。哪怕是在赛场上打过不少比赛的辅助选手，见到他也会有发怵的时候，更不用说得仔的第一场顶级联赛就要和他对位。

屏幕左下角，镜头也恰好给到得仔。少年一脸严肃，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脸色白得不太正常。

白苏注意到他喝水的时候擦了一下额头。

得仔舔舔干裂到脱皮的嘴，“对不起，我的。”

JIN安慰：“没事没事，稳住，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其他几个人都在附和安慰，但脸上的表情算不上轻松。

TNT的下路原本应该是对线期一般的组合，但开局三个人头直接让AD起飞，结果就是按理来说对线更强势的PG下路不得不放弃线权，被压在塔下。TNT的野辅同样因为三个助攻优势，在前期辐射给整支队伍，争取资源瞬间拉开差距。

现在两条线和野区PG都占不到优势，只有上路还勉强小优，Arrogant只能优先帮莫瑾。

JIN：“不行不行，正面团战我们没胜算，想个办法把他们拉开。”

对面下路和打野在下路冒头，Arrogant在龙坑ping信号，“大龙，能打。”龙坑附近的眼已经被拆得差不多，而TNT在击杀下路后选择了打龙魂。

小可爱：“我在靠我在靠。”

莫瑾：“注意位置，小心洛的W。”

Arrogant：“龙？”

小可爱：“来得及来得及！”

意识到PG要偷龙，TNT上中在拿下龙魂后立刻赶来，但等到了河道，大龙已经被Arrogant惩戒拿下。莫瑾和Arrogant先打掉中单三分之一的血，TNT的下路从泉水赶到的时候战场已经被分割。

小可爱：“巨魔，巨魔柱子卡一下，我有大，能拉能拉！”

纳尔怒气攒满，拍到对面下路，发条一拉拉到三个，JIN补足伤害，收割战场。

Arrogant：“NICE！”

莫瑾：“来个人追岩雀。”

小可爱：“我去追我去追！AD没闪，AD没闪！”

赛场上瞬息万变，白苏前一秒憋得脖子都红了，后一秒拳头攥紧，激动得牙齿都在发颤。

二十三分钟，PG凭一波团战拿下三个赏金人头，局势翻盘。

白苏靠着墙，觉得呼吸不畅，拉开队服外套，大口地喘气。

二十九分钟，TNT基地水晶炸裂。

扳回一局的队员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休息室一下子热闹起来，June和他们紧急布置第三局的战术，莫瑾斜靠着桌子安安静静地听，偶尔看一眼站在Arrogant身边的翻译。这场比赛岂止是给他们打了鸡血，就连他们的翻译，此时声音都中气十足不少，眼睛亮亮的，嘴角翘起，脑袋晃着，尾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别说是翻译了，就是选手，他也没见过那么得意的。

开心到如果不是还有一局，他都怀疑白苏现在可能已经蹦起来了。

毕竟他们的翻译确实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点点的胜利就能开心好久。

“是不是还是比赛看少了？”等队员休整的时候莫瑾问她。

白苏一脸你在讲什么屁话的表情，“我看超多的好吧，你看的比赛可能都没我多。”毕竟训练和比赛往往已经占据了职业选手的大部分时间，看比赛这种事都由教练和分析师来做，然后提取成精炼的片段给选手总结。和她这种连开场都不放过的人肯定不一样。

“那你那么开心。”

“赢了就应该开心啊，”白苏理直气壮，“赢了不开心，难不成要哭吗？输了的时候才哭吧。”

莫瑾点点头，“心态很好，如果输了不哭的话就更好。”

白苏仰起脑袋看他，男人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屏幕上的赛后数据图，忽然被人拽了一下，顺势低下头，侧着耳朵，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嗯。

黑发下隐约遮掩的耳尖痣映入白苏眼里，红红的，亮亮的，一条很浅很细的青色血管横亘。她盯着想了想，似乎以前都没有注意到莫瑾的耳朵上有这么一颗痣。

没得到回应，莫瑾侧过眼看她。

白苏眨眨眼，声音很轻，呼出的气息洒在那颗红痣上，“那为了我能天天开心，你可以一直赢下去吗？”

莫瑾的眼皮颤了颤，忽然勾唇，语调慢悠悠的，“好自私的要求啊。”

白苏：“怎么说话呢，这叫合作共赢。”

“我加油。”莫瑾直起身，跟着队伍往外走，准备最后一局。

但是这世上的很多事，原本就不是加油就能成功的。

TNT一路顺风拿下最后一盘。

路阳来握手时被莫瑾和JIN两人给了一拳，路阳还笑着问等下要不要一起吃饭。

莫瑾摇头，“饭是吃不了了，还要给我们老板负荆请罪呢。”

握手的时间不太长，路阳只能留下一句“你们老板这么可怕啊”，跟着队伍到舞台中央鞠躬感谢观众。

莫瑾收拾完外设，慢吞吞跟在Arrogant身后下台。

是挺可怕的，尤其是哭的时候。

＊＊＊

台上路阳在接受采访，休息室里PG的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

小可爱还搓着下巴声音洪亮地说：“Poker直接给我打懵了。”

JIN一脸认同，“Poker打这么久了还是牛啊。”

大家好像都没有把这场输掉的比赛当一回事。如果说输掉第一局以后他们还有些沉闷的心绪，那么到现在就是真的不在意了。

好像早就料到，好像早该如此。

热闹声里白苏终于从最后一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败局中回过神。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夸PG是最有实力的银河战舰，但似乎航行的轨迹只是模仿了一颗流星，一闪而过。

这不对，他们的队员那么强大，哪怕偶尔会有一小局的劣势，也不应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们才刚拿过冠军，休赛期得仔给家里打电话，还得瑟地展示摆在玻璃柜里的奖杯。

默不吭声的辅助用力搓了一把脸，低着头和阿金说要去厕所。

第三局上场前，他脱了外套，只穿着夏季队服走上比赛台，那件外套到现在还没有穿上。

夏季队服有多薄白苏是知道的，挂在瘦弱的少年身上空荡荡，从过道的这边逆着人流往反方向走。

为什么会输啊？

为什么输一场好像就看不到未来啊？

“真哭啊？”

有人叹了一口气。

冰冷的指腹轻轻蹭过白苏的眼角，莫瑾捻了捻那股湿意，锋利的眉眼都柔软下来，“这可怎么办啊小老板，这才是第一场，以后我们还是不会一直赢，不会一场不输，可能还有比现在输得更惨的时候。如果输一次就哭一次，还让不让我打比赛了。”

原本还抿着嘴憋哭的女孩子唰的落下两滴眼泪，“怎么还能输啊？”

莫瑾笑了一下，“怎么会一直赢啊。”

如果所有的比赛都是胜利，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渴望冠军。

胜利的喜悦从一开始就是以失败的痛苦为基础。

莫瑾还没办法让现在的白苏明白这些。他们经历过更惨痛的失败，也完成过更振奋人心的胜局，他们曾经和LPL的每一支队伍交过手，他们也无比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哪怕每一场比赛他们都带着必赢的决心，却也同样清醒地明白没有人永远会赢。所以对于这场失败，他们就算介怀，也不能表现出来。

与其沉湎于已经发生的败局，他们要做的是调整心态拿下下一场的胜利。但白苏没有经历过这些，这才是她现在哭得可怜巴巴的根源。

白苏吸吸鼻子，“我们不是才拿的德杯冠军吗？怎么会输啊……”

莫瑾发出一声很轻的笑音，“可人家是世界冠军啊。”

细微的啜泣声猛地顿住。

白炽灯照在两人站在的角落，照亮白苏睫毛上湿漉漉的泪，还有湿润的发懵的眼睛。

莫瑾顶了顶腮帮子，忍不住发笑，“你不知道？”

女孩子迟缓地眨眨眼。

TNT这个名字确实耳熟，但是她一直觉得这股熟悉感是因为化学考试考太多了。

莫瑾问：“见过他们队服上的星星吗？”

白苏点点头，“有点丑，和他们的队服不太搭。”

“……”莫瑾嗯了一声，按照她的审美，“确实。”

“但只有冠军队伍队服上有星星。”

“……”

白苏抹了一把眼睛，清清嗓子，顶着红彤彤的眼睛一副淡然表情，“我们下次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