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瑾连车库都没出，接起路阳的索命电话被劈头盖脸一顿高强度脏话，电话那头还有高铁站车次播报作为背景音，Poker在小声让他别丢人了。

路阳只能咬牙切齿，“她爱疯了！”

车库的地面是纯水泥，在装修的时候就没花太多心思，踩起来凹凸不平。莫瑾踩着高出一截的地方，问：“怎么证明？”

……

路阳向他全家以及祖上致以问候。

路阳：“每天都会想我，看到好吃的好玩的就会告诉我，放假非要从早到晚黏着我，这可以证明了吗？”

电话挂了，Poker在化妆品店里帮他拿着购物篮，挎在手臂上，有节奏地拍手，“编，编，编花篮……”

路虎的远光灯照在墙上，白墙反光，光束折进车厢里，刺眼得厉害。

白苏很独立，很难主动找莫瑾，同一屋檐下，靠着莫瑾每晚拨去的电话维持沟通，内容也仅限于工作。

她纵容莫瑾的所有更进一步得寸进尺，但就像一颗海绵球，莫瑾以为自己已经走进去，但海绵球只是凹了一块。

莫瑾还是在外面。

这样的感觉在春季赛开赛以后越加强烈。为了比赛，他一直压抑，直到白苏推着两个空行李箱独自走进小区，他才承认，他们的男女朋友关系，只有他当真。

白苏就像被拉来和他对戏的演员，配合，但不主动。

——你喜欢我吗？

莫瑾垂着眼，手机开了护眼模式，屏幕泛黄。

他点下删除键，再打字。

——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再删除。

——别演了，演得很差劲。

删除。

——不喜欢我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和我在一起。

删除。

——【wndjdkelq：记得吃晚饭。】

半小时后，收到回复。

——【Rich：收到，你也记得按时吃饭】

把碗在沥水架上摆好，莫瑾甩甩手上的水，视线在这短短一行甚至不用点进去就一览无余的消息上短暂停留，抿了抿唇。

＊＊＊

C大平时上课的强度很高，临近毕业倒是对学生手下留情。

假想请就请，课想不上就不上，只要能定时定点完成答辩，其他时间爱干嘛干嘛。

找老师签完字，白苏从办公楼出来准备回宿舍，打远就看见一对男女站在坡上。

也实在很难注意不到。

C大的这片坡又叫情人坡，晚上夜夜笙歌，白天倒是很少有人在。所以这么一对男女，大白天的，说实话长得还不错，站在这里实在很难不让人八卦。

女孩子举着手机，挺乖的一张脸，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你是不是有口音？翻译器识别不出来。”

男生连说带比划，满眼清澈。

女孩子叹出一口气，“我是中国人，I'm Chinese，我就会这两种语言，你挑一个吧。”

男生还是像没听到一样叽里咕噜。

女孩子：“……”

女孩子木着脸，“听不懂思密达，谁来救救我思密达。”

虽然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但听起来好绝望。

女孩子站的位置还算高，环顾四周像是在找谁，就那么和白苏对上眼。

她朝白苏抬了抬手，叫她，“Rich。”

白苏：……

如果叫的是白苏，她会愣一下头脑风暴为什么不记得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

如果叫的是同学，她会上前问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吗。

但叫的是Rich。

好想逃。

愿世界没有英雄联盟。

愿英雄联盟没有翻译。

愿翻译不用面对镜头。

在基地，大家喊ID喊外号都没什么关系。但这是学校，在人家都是张三李四杰西卡瑞贝卡的时候，怎么可以有人叫Rich。

女孩子自己都踌躇了一会儿，估计鸡同鸭讲了一阵实在顶不住，还是小跑下来求助她，“你是莫瑾的翻译吧？”

白苏：“……”不是，我是Arrogant的翻译。

“那位是韩国人，他说的话我听不懂，可能要麻烦你帮帮忙。”女孩子指指男生，男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个，满眼清澈。

白苏暗暗吐出一口气，“好。”

和人交流完才知道男生也是职业选手，KAW的中单timeup，因为签证出了问题，以至于别人都回家过年，他只能留守基地。放假没事做，就出门到处溜达，谁知道语言没过关，手机还丢了，本着哪里人多往哪里走的经验，也不知道怎么就混入校园。

女孩子还有事，找到救星以后先走一步，白苏只好认命送timeup出去打车。好在各个战队之间或多或少都有联系，通过贰龙要到KAW的基地地址，帮timeup叫好一辆网约车。

学校附近的车很好叫，两人才出校门，司机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站在车边，白苏放心不下，叮嘱timeup回到基地后一定要立刻给领队打电话报平安。

timeup看着年纪不大，比起Arrogant的腼腆，更加热情，不大的眼睛眯着，握住白苏的手摇啊摇，“你好可爱。”

“……”白苏礼尚往来，“你也很帅。”

timeup于是笑得更开心，“遇见你是我在中国最开心的事。”

白苏心想接受到帮助就能这么开心，那在中国不得开心疯了，毕竟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timeup坐上车还隔着车窗呲个牙和她挥手，白苏朝他笑着点点头，揉了揉手心。

握的是真紧啊，电竞选手力气都这么大的？

白苏甩甩手，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短促的鸣笛，她下意识让开一步，忽然反应过来她在步行道，她有理。

准备瞪车主一眼就算了，一回头……车有点眼熟。

车牌也很熟悉。

车主摇下车窗。

这张脸就更熟悉了。

“你怎么来了？”白苏心里一惊，钻进副驾驶。

男人的手臂架在方向盘上，卫衣的袖子在手腕上方堆着，露出凸出的腕骨。眉峰皱起，盯着女生慌张的脸问：“刚刚那人谁啊？”

“你同事，KAW的中单，手机丢了，我帮他打了个车送他回基地。”白苏升上副驾驶的车窗，从玻璃里确认没有路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松口气，“你怎么过来了？没被粉丝看见吧？”

车载空调的动静有些大，热风对着白苏，吹起几根没扎好的头发。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握了又松，男人的眸子有些沉，“都是职业选手，你能大大方方和别人握手帮别人打车，我就连和你见一面还要躲着？”

莫瑾咬着牙，下颌线绷紧，从脸庞到脖子的线条很利落，细长的眼尾往下压。

他没傻到因为白苏助人为乐就吃醋，他就是不爽，连刚见一面的陌生人都能光明正大和她有肢体接触，他作为男朋友和女朋友见面却像做贼。

已经放寒假，除了像白苏这样即将毕业的学生需要处理一些事情还得来一趟学校，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校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

挡风玻璃雾气蒙蒙，外面像是被虚化。白苏双手插在上衣兜，转过半边身子，盯着发脾气没看她的男人。

“今天几点起的？”

白苏冷不丁问。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

五点，怕来晚了你已经把事办好。

白苏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你吃东西了吗？”

男人的头往相反的方向又偏了偏。

没敢，万一才离开你就走了呢。

“……”白苏推开车门，“在这里等我半个小时。”

半小时以后，白苏推着两个行李箱哼哧哼哧出来。行李留在外面，打开车门，一条腿跪在副驾驶座，扯着莫瑾的卫衣带子往他头上扣了一顶黑色鸭舌帽。

“口罩带了没？”白苏的语气不善，说话还冒着白气。

鸭舌帽压得太紧，额前的黑发被压下去一大截，毛茸茸刺进眼睛里，男人被迫敛了敛眼皮，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还有一丝茫然。

慢吞吞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口罩在她眼前晃。

白苏跪坐进去，累瘫在副驾上，伸手推了他一把，“戴好口罩，下去帮我把箱子放后备箱。”

莫瑾眨了眨眼，撕开口罩的塑料包装，慢条斯理戴好，捏了捏鼻夹条，闷闷嗯了一声。

放好箱子回来，白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驾驶座上。

莫瑾忽然笑起来，“干什么？”

“你坐副驾驶。”手在方向盘上拍两下，“我来开车。”

莫瑾挑挑眉，“你会？”

白苏也挑眉，“瞧不起谁，十八岁就拿了驾照。”

莫瑾问：“开过几次车？”

白苏：“……”

虽然拿完就没碰过车，但是你管我，法律已经赋予我驾驶机动车的权利。

莫瑾哑然，拉开驾驶座的门，抬抬下巴，“爬过去。”

白苏：虽然很不服气，但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等手脚并用爬回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白苏还是不安分，“你要不要先在车上睡会儿再走？珍爱生命请不要疲劳驾驶。”

“少扯开话题。”修长的手指敲击方向盘有股莫名的威慑力，莫瑾看着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但这副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黢黑眼睛的模样攻击力却没那么强。

白苏眼巴巴的，“你有听过一句话吗？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