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死死扒住绳子，一点一点往下爬，直到能够踩上下一层的窗棱。

第一个下来的洛井抱臂靠在窗台边上，淡淡地看着他。

李柏眼含热泪，他看着面前的洛井，声泪俱下地说道：”我第一个下去，这次让我第一个下去。”

几秒钟后，左流野也下来了，他随手扔过布绳的另一端，坐在窗台沿邀功似的看着洛井。

洛井难得配合扯出个敷衍的笑，接过左流野手上的布绳。

三人一层一层向下，不知道爬了多久。在李柏的身体与心理都濒临崩溃时，总算是来到了最后一层。

刚刚踏上地面，李柏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以虔诚之心亲吻着包容的大地之母。

洛井跳到地面上，抬眼向四周望去。

确实，和李柏描述得大差不差。这里就是一大片空旷的水泥地，周围寸草未生，唯一的建筑便是他们身后一眼望不到顶的教学楼。

“什么鬼地方。”李柏扶着发软的膝盖窝，一脚踹在路边的一块小石子上，把它踢出去几米远。

石子在地上弹跳数下，速度渐慢，但是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朝前滚去。

看着骨碌碌向前的石子，李柏一时摸不着头脑。

洛井抬脚踹飞了脚边的另一颗石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越滚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

地面是倾斜的。

得出来这个结论，洛井理所应当地抬脚朝着石块滚落的方向走去。

他这一动身，左流野自然而然跟在他身后，只留尚未缓过劲儿的李柏在原地。

“喂，洛老板！歇一会儿好吗！跟我商量一下啊！喂！”

李柏冲着洛井大喊着，对方只是回过头，递给他一个“那你留下来歇着吧”的眼神，继续朝前走。

“怎么又是这样…”他无用地抱怨了两句，也抬腿追上去。

三人顺着石头滚落的方向一路向前。李柏看着四周毫无变化的景色，生出一种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那声音由远及近，接近得很迅速。

回过头，他只看见几块硕大的落石在飞速朝着他们三人逼近，带起一路烟尘碎屑。

李柏在端游里遇见过不少类似的场景，经验告诉他应该向两侧扑倒，但是腿脚却不听使唤地站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洛井按着他的头扑到地上，顺手拽了一把左流野。

三人与落石擦肩而过，路上只留下一道延伸向前的血印。

离近了才知道，那哪儿是落石，都是些碎肉尸块筑成的尸球，外层的血液已经有些凝固了，所以看起来是黑色的石块样。

待李柏看清它们的模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升起，他捂着嘴巴跑到数米开外，蹲在地上呕吐。

尸球很庞大，看起来一个尸球至少由数十人压缩而成。但是它们滚动起来的动静却远不如实心球来得大。

洛井觉得不太对劲，他起身朝着尸球追去，想要尝试拦下来其中一个，但是有人比他反应更快。

一把银色尖刀从他眼前飞过，插在了其中一个尸球上。

那看起来无比厚实的尸球不知怎么的就像个气球一样砰得一声爆炸开，碎尸碎肉炸得到处都是。伴随着爆炸，尸球的中心也露出来些眼熟的物品。

而此时正巧跑到了尸球背后的洛井还未来得及避开多远，就感受到脸上一阵温热。一团粘稠的液体就直淋淋溅了自己满身。

洛井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转身看向身后的罪魁祸首。

那家伙很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笑容里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心虚。

幸好对方还算有点良心，知道递来一张手巾。洛井一边糟蹋在那昂贵布料上，一边低头观察着地上的东西。

虽然这些尸体已经很碎了，但还是可以依稀辨别出些轮廓。一些形状怪异的眼睛，一些类似于耳朵，尾巴之类的尸体碎片。这是那些雕像怪物的尸体。

左流野对它们展露出了非同一般的喜爱，他兴致盎然地在那堆玩意间挑挑拣拣，还注意着不沾上片浆片液。

而洛井对此的反应是嫌弃地移开视线。

很快他注意到了一罐只剩下青苹果味道的真知棒，还有另一只眼熟的粉色兔子。

刚拿起兔子的一瞬，洛井便发觉手感不太对，他拍了怕兔子的肚子，发现它鼓鼓囊囊的，粉色的绒毛间还漏出来几根黑色毛发。

里面装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洛井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兔子背后的拉链，看见了一颗熟悉的头颅。

那是江金男的脑袋，不是健康的脑袋，而是坠落后碎掉的那半边脑袋，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

虽然不知道如何定义鬼怪的死亡，但是在看到这颗脑袋的那一刻，洛井心里清楚，这个小男孩是真真切切地死去了，不会再以任何扭曲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洛井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忍住反胃，将兔子玩偶的拉链拉上，摆在了糖罐子旁边。

他希望这小孩在天堂能多吃些自己喜爱的糖果。

没等看完其他物品，轰隆隆的声音再度响起。顺着教学楼的方向看去，第二轮尸球再次滚落，依旧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洛井赶紧招呼还蹲在地上呕吐的李柏和仍旧兴致盎然的左流野快点离开。

三人沿着那条红色的小道继续向前，一直到前方再也没了路。

一片悬崖横亘在路中央。

站在悬崖边上，可以看见崖对面突兀开着一扇门。门缝微微敞开，从他们所处的角度看不清门后有什么。

悬崖很宽，但是幸好崖底并不深，因为底下填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之前那些尸体碎片，各种大小的石块，废弃的课桌椅，撕碎的课本，甚至还有路边的野花。

看起来，他们只需要跳到那一堆杂物上，走到对面，再想办法爬上去就可到达那扇门前了。

不过空地上兀自出现一扇门，并不是什么寻常事。

洛井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与四周格格不入的门板。身上无法忽视的黏糊触感令他感到恶心，裤子倒还算干净，但是上衣已经明显变成深黑色了。

洛井干脆直接把上衣脱下来，叠成团抛入崖底。

带了重量的衣服在空中掉落，盖在那一堆东西上面，本就看着不牢固的废墟极其细微地颤了颤。

洛井凑近了，把手里的旧剪刀也扔下去。

那把伤痕累累的剪刀掉落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滑到一个缝隙间，叮呤哐啷地滚落下去，引起废墟底部一次小型坍塌。

果然吗？洛井明白，踩着废墟堆到达对岸的计划绝对没有想象中容易。

他扭过头去，打算招呼李柏把之前那结绳拿出来，却发现对方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正视他。

见对方那扭捏样子，洛井疑惑了两秒，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真的很保守。”他无语地说了一句，接过李柏手里的结绳，走出去十几米远。

不是，我不是保守。李柏很想解释，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解释并不会比误解好到哪去，便叹着气闭住了嘴。

刚想收回视线，他猛地对上了左流野的眼睛。

对方只是看着他。

这一刻李柏才发现，每次和左流野对视，总有一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错觉，是因为对方拥有一双灰黄色的眼珠。

他被盯得僵立在原地，骨子里数百万年前对食肉动物的恐惧此刻再一次冒出来，夺走了大脑对四肢的支配权，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保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简单来说，就是确保自己不被吓得尿出来。

左流野回过头，朝着洛井所在的位置走过去，李柏如释重负，一屁股栽在地上。

洛井在这光滑的悬崖峭壁上找不到任何支撑点，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悬崖边沿一处尖锐的凸起上。

绑好以后，他扯了扯布绳，为那隐约要滑脱的触感感到忧虑。

正巧左流野这时候走过来了，他望了对方一眼，示意他走过来压住这根布绳。

虽说左流野性格古怪又神经，但他总是能第一时间理解自己的计划，这一点洛井是确信的。

左流野上下扫了他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洛井顺着布绳向下。悬崖下那一堆废墟离悬崖不到三米远，当他差不多滑到绳结底端，他的脚已经可以触到距离最近的一张课桌桌面。

他试探着踩了上去，轻轻的触碰立马就让脆弱的废墟改变了原先的重心结构。课桌从顶端滑落下去，卡在了两块石头缝间，并未再下落。

看起来，只要让这一堆东西紧紧压在一起，便成了个可以支撑重物的落脚点。

麻烦的是，这一堆废弃物结构无比松散，根本无法知晓下一步的底下是不是一个临时形成的空洞。

这样想着，洛井干脆松开了绳子，踩上了那张滑落的课桌桌脚。

…站稳了。

伴随着令人冷汗直流的颤抖，洛井最终还是稳稳站住了脚，他踩在桌面上，继续寻找下一处落脚点。

左流野：这不是勾引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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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