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

左流野留在屋内的时间并不多，白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外面，但是到了晚上九点他会准时出现。

洛井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处得意外和谐。

而他时不时来串门的弟弟，好巧不巧出差去了，所以尚未得知此事。

生活的改变无非是餐桌上多添了一双筷子，卫生间多了一套洗漱用品，还有，睡觉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人。

没错，左流野一次也没有睡过客房，他宁愿打地铺都不乐意一个人睡一间屋子。

洛井花了一周时间祭奠自己逝去的私人空间，最后也勉强习惯了。

这期间左流野自己进过几次梦冢。本着人文关怀，洛井对他的状况留意了一二，但是对方的睡眠情况与平时毫无二致，只是早上起来后会将一块梦石塞进他手里。

如果他拒绝接受，左流野会把这颗珍贵的许愿石随手扔进垃圾桶。

在他眼里，这颗石头的价值估计和路边的石子区别不大。

为林秘书的心脏考虑，洛井最后也会收下。

他确实没什么需要用许愿石才能实现的愿望，硬要说一个的话，他希望能提前玩到黑*4。

不过谁会拿许愿石许这种愿望呢?等待本身也是一种体验。

————

在洛井休整得差不多的时候，林秘书送来了一对秘银制作的项链。

当晚，洛井和左流野两人躺在床的两侧，一同闭上眼睛。

洛井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一只灰麻雀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木栏上，仰头对着天空啼叫。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靠在一座茂盛花园的凉亭角落，明亮的日光斜照入内，刺得他忍不住眨了眨眼。

满目艳色瞬间涌入他的视野。

妍丽的红玫瑰，波俏的橙月季，娇憨的粉蔷薇，纯粹的俗艳让人为之倾倒。

洛井支起身子，凑近观察一支探入围栏后的红玫瑰，却无意间被花枝上的尖刺扎到手。

一小粒血珠从指尖流出，像是一片碎裂的玫瑰花瓣。

洛井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惊讶，他在玫瑰叶上擦去血迹，起身寻找左流野。

花园的石板路上站了几只鸽子。它们毫无警惕心地在路中央踱步，像是某些愚钝的海洋生物。

洛井走近了两步，那些蓝灰色的鸽子抬起圆润的黑眼珠看向他，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嗯？新人？”

突兀的人声从他身后响起，洛井转头看过去。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庄文穿着棕色的长大衣，长发披散在脑后，一根细烟叼在她嘴角，冒着青蓝色的烟气。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却愈发凸显她的魅力。

“怎么这样看着我，嗯？你认识我？”

庄文吐出一口烟雾，审视着面前的洛井。

“…见过一面。”洛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斟酌着回答道。

“噢，是么？那我不应该会对你没印象。”庄文取下嘴上的细烟，用略带玩味的目光望向他。

这要他怎么回答，难不成说在梦冢里见过你的NPC？

还没等洛井编好话，他脑后传来幽幽的人声，同时还伴着鸽子扑棱棱起飞的响动。

“没人见过你，老女人。”

洛井偏过头，看向对方。左流野手里捏着一只不幸的灰鸽子，不善的目光死死盯住庄文。

他的声音带上了点咬牙切齿。

庄文的眼睛在左流野和洛井身上一扫而过，似是很快弄明白了一切，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

“新人，你叫什么名字？”

“洛井。”

“请多多指教了，洛井，我是你这次的搭档。”庄文瞥着左流野愈发阴沉的脸色，又慢慢补充上一句，“之一。我叫庄文。”

说完，她径直朝着一条岔路走去，留下两人站在原地发愣。

洛井回过神来，赶紧让左流野放过那只可怜的鸽子，之后两人亦步亦趋地跟上庄文的脚步。

“你认识她？”

洛井低声问了一句。

“以前认识。”左流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三人顺着花园的小路行走。洛井注意到路旁的灌木丛挂着豌豆大小的白花，淡黄色花药从花芯外露，像是缩小版的石蒜。

“那是香桃木。”

庄文注意到了洛井的视线，微笑着告诉他。

“可惜这是在梦里，不然就可以闻到它的香味了。”

她抬起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玫瑰丛上。

“这座花园很漂亮，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梦冢了。”

听见庄文的话，洛井扭过头看向她，对方眼里流露出的情绪他一时无法辨认。不是喜悦，也不是伤感。

这时，庄文突然转身面向左流野，说道：

“你有梦见过这般明亮的景色吗？还是说你早就失去了这样的能力。”

“哼，我不需要这些虚假的掩饰。”

意外的，左流野没有因为庄文这句挑衅生气，他抱起双臂，斜睨着对方，嘲讽道：“怎么，你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吗？老女人。”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庄文露出淡然的笑，她的面孔在烟气的遮掩下变得有些模糊。

突然，毫无预兆的，一只大白鹅极为唐突地出现在了石板路上，高扬起长脖子，冲他们嘎嘎大叫。

三人都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原先感性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大白鹅身上穿着可笑的礼服，一片单片眼镜卡在它的圆眼睛上，让它看起来像极了某童话中的经典角色。

“什么东西？”

庄文疑惑地上下打量这只大白鹅，出于谨慎，她向后退了一步。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白鹅张开橙色的喙冲他们大喊大叫，头上鼓胀的肉瘤随着它的动作摇摆。

下一秒，它弯下身子，向最前方的庄文俯冲而去。

几乎就在眨眼间，大白鹅的脖子被庄文一把掐住，拎到半空中，再没了先前的威风。

洛井看着对方熟练的动作，感到莫名熟悉。

左流野这家伙，不会是跟庄文学的吧？

被人掐住了命脉，大白鹅洪亮的叫声变得异常凄惨，吵得三人耳膜都要裂开了。庄文率先忍受不住，又将它扔回到地上。

也不知道鹅这种生物的脑回路是怎样的，在大白鹅获得自由的第一刻，竟然没想着逃跑，而是张开翅膀扑过来，试图咬住庄文的裤脚。

庄文被迫再一次拎起对方的脖子。

“嘎！嘎！嘎！”

不出所料，大白鹅又开始惨叫起来。

如此循环往复四五次，左流野先一步没了耐心，他掏出小刀，对准大白鹅脖子上的气管。

“别，等等。”庄文有了新发现。她止住左流野的动作，伸手取出大白鹅礼服口袋中的一封信。

展开信封，几粒白色物体从中滚落出来。

庄文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是四颗人类的犬齿。

站在一旁的洛井仔细看了一眼，没错，那是货真价实的四颗人类犬齿，上面还沾着红色血丝，看起来像是刚拔下来没多久。

“噫。”庄文满脸的厌恶。

她甩手将牙齿丢进花丛里，还借着树叶擦了擦手心。

在她松手的间隙，大白鹅扑扇着翅膀后退两步，灰蓝色的眼珠看向三人，随后竟然撒开腿跑走了。

洛井迅速反应过来，迈开步子追上去。

他跟着大白鹅左拐右拐，跑了大约五分钟时间，来到花园另一角。

一个不小的洞穴出现在他眼前。

那大白鹅扭动着身体钻入其中，转眼间没了踪影。

所以还真的是兔子洞吗？洛井腹诽道。

没等他细看，庄文和左流野跟着出现在他身后，两人同样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洞穴。

“怎么，兔子先生不见了？”

庄文出声调侃了一句。

洛井对上她揶揄的视线，轻笑着答道：

“它要迟到了，总得动作快一点。”

庄文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复，她走到洞口前，弯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爱丽丝优先。”

爱丽丝不应该是你吗？洛井眯起眼睛望向庄文，对方很明显察觉到了他视线里的意思，很是愉快地勾起嘴角。

“我这个年纪也能当爱丽丝吗？”

庄文的脸与记忆中那张带笑的面孔重合在一起，洛井的心情不自觉放松下来。

“当然。只要你走得够远，”他有些狡黠地笑起来，说道：“你肯定会到达这个目的。”

他不介意当一回柴郡猫。

听见洛井的回话，庄文伶俐的嘴意外卡了壳，她低下头，轻声嘟囔了句什么。

“你还挺…会说话的。”过了几秒，她措着辞，轻声感叹道。

洛井十分诧异，他没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他原以为庄文会笑着调侃他两句。

随后他意识到，面前这个庄文是大了他不止一轮的长辈。

“呃，抱歉，我只是想到了这段话。”洛井赶紧解释道。

“为什么要道歉？你做错什么了吗?”庄文弯起眼睛，她夹在手上的烟又放回嘴边，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笑意。“真是可爱。”

这下轮到洛井愣住了，这是他第二次从庄文嘴里听见“可爱”这个评价，而他对此完全无法理解。

“我——”

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出声了。

“喂，老女人。”

左流野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他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不管你是爱丽丝还是红皇后，你的废话有点多了。”

这句火药味十足的话在庄文耳中反倒别有一番趣味，她颇为稀奇地打量着左流野的神情，几乎要忍不住笑。

她眯起眼珠，朝洛井投去愉快的一瞥，随后弯下身子率先钻进了洞穴里。

庄文：哟，生气了，稀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