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乔青竹抬起头,发现洛井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前,微微俯下身子望着她。
“没怎么,坐久了有点累了而已。”她扯出一个笑容。
对方没有回话。
就在乔青竹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结束的时候,洛井突然开了口
“还有四个站就到终点站了。”
“是吗?”乔青竹看向站点图,刻意拖长了音调道:“还真的是,我们马上就要到‘终点站’了呢。”
洛井为她的一语双关勾了勾嘴角。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取名叫做‘终点站’的站点。“乔青竹坐起身子,歪着头看向对方,“要我说,中间这些站点也不该叫做叉叉站,而应该取名叫做‘中间站’,这样才统一。”
“挺有道理的。”洛井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终点站会是什么样的?”乔青竹压低了嗓音,“会不会月台站满了怪物,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月台,我们一走出去就掉进深不见底的大洞里。”
乔青竹将视线落在车窗外黑漆漆的隧道,继续发散着自己的想象。
“也可能月台上站满死去的人,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变成了冤魂回来索命,想要把所有活人都拖下地狱。”
眨眨眼,她彷佛看见那张面对着监控显示屏死去的狰狞面孔,那双带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盯住她,向她伸出干枯的双臂……
“不管终点站是什么样的,”洛井打断了她的血腥幻想,“你都会带我出去的,对吧?”
那双平静的黑眸望着她,目光柔和,乔青竹只感觉热度一点一点爬上脸颊。
她敢肯定,她的耳朵此刻肯定已经红透了
”嗯。”
她转过脸,闷闷地应了一声。
列车匀速向前行驶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是气氛比先前轻松了不少。
洛井的注意力放在车窗外不断向前延伸的隧道上。
两侧偶尔有检修点经过,也会很快消失不见。
他专注地凝视着那片黑暗,直到列车再一次开始减速。
“你…你要来坐会儿吗?”
乔青竹从座位上站起身,询问道。
洛井摇摇头。在隧道正前方,月台正逐渐靠近。
这次屏蔽门外站满了等车的乘客,他们井然有序地排成两列队伍,等待列车进站。
随着提示音响起,车门缓慢开启。
同先前一样,等候的人仅仅是抬起头看向车厢内,但是没有任何人上车。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监控显示屏,等待车门再一次关闭。
“等等,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乔青竹突然抬手指向监控上的某张人脸。画质模糊了对方的五官,但是依稀可以看见他身上前卫的装扮。
是那位小年轻。
此时,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监控屏露出来一个古怪的笑容。
“就是他,他就是刚刚那个断了胳膊的人!”
那笑容过于瘆人,乔青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
洛井也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他走出驾驶室,往车厢外望去。
先前那几位老人来到了车头,此刻他们正站在队伍的最后,隔着人群探头向车厢内张望。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他在前几个站就下车了。”
乔青竹自言自语着,身体不自觉地仰,试图让自己远离那一块显示屏。
过了几秒钟,她意识到那人的身影离监控越来越近,下意识地在那一堆按钮中找到关门键,用力按下。
不出所料,车门没有任何反应。
洛井站在离车门不到半米远的地方,与那几张皱巴巴的苍老面孔对视。其中一位老人离开队伍的末尾,走到队伍最前端,试图插进去。
眼看那老人硬生生地将站在最前面低头玩手机的青年挤出队伍,洛井微微后退了一步。
过了大约半分钟时间,车门在提示音响起后缓慢闭合,将那几张熟悉的人脸隔绝在车门后。
队伍最前方的老人伸出手臂,想要抓住洛井,却被关闭的屏蔽门夹住双手。
那对长满黄斑的手挣扎了两下,掉落在车厢内,转眼腐朽成一堆黑灰。
列车启动了。
洛井收回视线,走回到驾驶室内。
“你也看见了,对吧,那个人。”乔青竹的语气紧张。
看见对方点头,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该死的想象成真了,那些人真的回来了。
很快,列车又到站了。
当车门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打开,两人的视线都第一时间看向那个站在车门前的身影。
打扮前卫的小年轻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队伍第一位。他伸着脑袋向车厢中的监控招手,另一只断掉的胳膊就垂在他身侧,像个破袋子似的摇晃。
他依旧没有上车。
洛井靠在门边,透过玻璃窗望向敞开的车门口。
那位断了手的老人正试探着跨上车厢,但是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住了他,让他只能停留在屏蔽门外,无法上前一步。
他怨恨的眼神死死盯住玻璃窗后的洛井,慢慢地,慢慢地,退回了黄线之后。
在窒息的静默中,提示音再一次响起。
看见车门在自己面前缓慢闭合,那位断臂的小年轻突然伸出手,抓住门页,透过监控看向驾驶室中的两人。
他咧开嘴,张口说了一句话。
‘还有一个站。’
驾驶室内,乔青竹瞪着对方那张阴飕飕的笑脸,脸色变得愈发惨白。
“我们,我们把门锁上吧。”
待列车驶离站台,她颤抖着对洛井提议,“我们两个抵住大门,他们就进不来了。”
洛井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抬手指了指屏幕上那扇变形的车门,无言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这门能撑住的话。
该死的。乔青竹焦虑地咬着手指,她发现洛井正仰头盯着顶部的照明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些灯怎么了吗?”乔青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就在她说完这话的下一秒,一阵古怪的电流音从操作台上响起,像是有什么电路出现了故障。
随后,他们头顶的灯光熄灭了。
还未来得及惊讶,列车像是奏出了第一个音符的交响乐,车厢内的顶灯开始一盏一盏地熄灭。
转眼间,整辆列车便陷入了黑暗中,只余下轨道与车轮的摩擦声依旧徘徊在耳边。
乔青竹几乎是在瞬间便意识到了这份黑暗意味着什么,她的眼睛因恐惧而瞪大。
没有了照明,那些缝隙间滋生的影子,那些从地狱回来的乘客,此刻便再也没了束缚。
当她慌乱地俯身摸索操作台上的按钮,试图寻找灯光开关时,一簇微弱的火苗在她眼前亮起。
洛井手持打火机,站在她身前,一言未发。
灯光微弱,她只能看清对方脸上的轮廓。
“…我们该怎么办?”乔青竹凑近了那跳动的火光,无措地看着对方那双黝黑的眸子。
黑暗中,她看见那簇火光逐渐向她靠拢,最后停在她的手侧。
“拿好,把门锁上。”
她听见对方如此对她说道。随后,驾驶室的门打开了。
此时,列车开始减速。
乔青竹来不及喊住洛井,对方的身影便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只余下关闭的门。
眨眼间,黑暗中便只剩她一人。
列车到站了。
月台上也是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光亮。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乔青竹看见了涌动的黑影,在向着车身靠近。
伴着车厢顶部警示灯的闪烁,车门缓缓开启。通过警示灯的灯光,她看见无数张苍白的面孔畅通无阻地踏上车厢。
她手中打火机的火光跳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张脸转向驾驶室所在的方向,向玻璃后窥视。
见此,乔青竹赶紧盖上了火机盖子,弯下腰,将身体藏在门板后。
余光中,她瞥见那张面孔又移开了视线。
在车门关闭后,车厢内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此时视力已经不起作用了。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与自己一门之隔的车厢内传来的脚步声,她能听见那些怪物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在黑暗中,这些声音被无限放大。
有好几次,她以为那些怪物已经找到了她,它们正站在驾驶室门后,透过车玻璃俯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不要发现我。乔青竹在心底不断祈祷着。
过了约两分钟时间,车厢中部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些怪物的脚步声躁动起来,向着那个方向涌去。
是洛井吗?
乔青竹心想着,谨慎地抬起头,借着打火机的火光,向车窗外张望了一眼。
那些怪物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地板上残留的各种狼藉的血迹与肉泥。更远处的车厢她便看不见了。
乔青竹有些失望地缩回身子,继续靠在门板上,等待列车到达终点站。
大约过了五分钟时间,车厢中部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声,接着是怪物异常愤怒的吼叫,像是意外丢失猎物的野兽在愤怒地咆哮。
吼叫声持续了近半分钟,随后又逐渐归于平静。
乔青竹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小心地抓起打火机,想要看看车厢外的情况,却瞥见门把上多了一双形似人手的黑影。
那黑影缓慢拧动着门把,发出细碎的咔哒声。
是那些影子!
乔青竹迅速反应过来,用火焰狠狠地灼烧那道黑影,直至把对方逼退。
但与此同时,她发现更多的影子从门缝底下钻入,一张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无声地注视着她。
乔青竹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几乎要握不住自己手中的打火机。
救救我。她在心底向天人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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