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昏暗的照耀下,奚淘脸色苍白,眼底写满了惊愕。
张劭轩看着他,突然笑了,又变成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朝他眨了下眼:“我开玩笑的。”
奚淘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被张劭轩这一问,他差点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
他害怕,他的欲盖弥彰,他的紧张慌乱,无数次想看又躲避的眼神,落在他人眼里会是多么明显。
宁中有很多人喜欢任青惟,或明说,或追逐,或藏在心里。
喜欢他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甚至在学校,含羞带怯地对身边人说对他有好感,对方也都是早已意料的反应,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可奚淘知道,他不一样。
他……是个男的。
性别的相同,注定这份喜欢见不得光。
路边的树木在枯寂的黑夜里张牙舞爪,好似一个个可怖的怪物,也像庞大渗人的心魔。
奚淘垂着眼,轻轻地说:“我喜欢女生。”
话落在地上,被风悠悠吹起。
好半晌,才听见张劭轩不在意的声音:“哦。”
天边星星点点,浓郁的夜闪着细碎的光。
深夜是人类的保护色。适合隐瞒,适合说谎。
-
翌日清晨,学生涌进校园。
宁中即使是期中期末这类大型考试,也要上早晚自习。
空气如重获新生般格外清新干净,晨风从窗边刮了进来,带着春日清晨的温度,皮肤上凉飕飕的。
奚淘昨晚也没睡好,眼皮厚重得直往下耷拉,他掩唇打了好几个呵欠。
李优优问:“你咋看着这么困啊,昨晚熬夜复习了吧?”
奚淘使劲儿揉眼睛,摇摇头:“没,就是失眠。”
“压力别太大。”李优优以为他担心考试,边拿纸笔准备去考场,边说,“又不是高考,放松点。”
奚淘笑笑,没说什么。
他也走去考场,走廊上风一吹,让他清醒不少。来到考场,找到5号座位坐下。时间还早,教室里人寥寥无几,他撑着脸看窗外发呆。
或许是早晨的风太温柔,奚淘的意识渐渐模糊,手一松力,趴在桌边睡着了。
窗边陆续有人经过,热闹喧哗。
微风穿过敞开的窗户,吹动奚淘额前的碎发,柔软的黑发轻飘飘地扬起,又轻缓地盖住他好看的眉眼。
任青惟经过窗边,余光不经意瞥到一角,脚步顿住。
他转头,对上奚淘安静的睡颜。
奚淘是被张劭轩叫醒的,张劭轩站他旁边,俯视着他:“睡着了?”
“嗯……”奚淘有些恍惚,迷瞪着眼,傻里傻气的样子,直接把张劭轩逗乐了,他问:“昨晚做贼去了?”
奚淘刚睡醒,大脑迟钝之余也有点觉得不好意思,抬手盖住自己的脸,声音闷在手心里:“没睡好,我太困了。”
张劭轩沉默几秒,说:“等着。”
说完,不等奚淘反应,他冲出教室,不知道跑哪去。
等他再回来,考试已经开始了。
张劭轩站在门口,呼吸有点喘:“报告。”
监考老师循声看过来:“一考场还有人迟到啊?进来吧,来拿试卷。”
张劭轩一只手接过试卷,穿过走道,路过奚淘时,将手里拎着的咖啡放到他桌上,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停顿,放下东西就走去自己座位。
奚淘懵了一瞬,看看桌上的咖啡,忍不住回头,去看张劭轩。
对方坐下,摊开试卷,摸摸口袋愣了下,侧身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借笔。
奚淘有些动容,又有点想笑。
见他借到笔,转回头专心做题。
考场里只有笔尖沙沙声。
奚淘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他环视周遭,眼神越过一个,两个,三个,落在最前边那人的背影上。
阳光从门口倾泻进来,他像是坐在光里。
视线掠过他挺直的背脊,往上是领口上修整干净的黑发,和一小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在春天明媚的光线里白得有些夺目。
奚淘看得有点儿失神,好一会儿又轻轻打了个呵欠,双手按着太阳穴,摇摇脑袋,低头去翻试卷,将做过的题再检查两遍。
十点半语文交卷,十一点还要考门化学。
这半小时奚淘就待在考场里,喝了几口咖啡,他去找张劭轩,和他道谢。
“不客气。”
张劭轩说完又问,“你有多余的笔吗?我这,”他扬了扬手中的黑笔,“得还给别人。”
奚淘说:“我有。”
他跑回自己座位,从笔袋里拿出一只新的笔,递给他,“给。”
张劭轩接过,指尖碰触到他的手指,他目光一顿,很快收下笔,冲奚淘笑了下:“谢了。”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门口那传来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姐夫,报下你的答案呗,我对对。”
奚淘循声望去,下一秒,肩膀被张劭轩拍了拍:“走,过去看看。”
饶是任青惟,也有点儿招架不住姜星祈,一脸头疼:“能别这么叫我么。”
“行行行。”姜星祈攥着一张写了自己答案的皱巴巴的纸,看了遍抬起眼兴冲冲问,“第一篇阅读前三个选项是CDA吗?”
“ACD。”张劭轩手撑着桌子,懒洋洋地说。
姜星祈瞪圆了眼睛,挫败感涌上心头:“我靠,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不要听他瞎说。”奚淘眼睛漾起浅浅的笑意,温声说,“就是CDA,你做对了。”
“吓死我了,滚远点你。”姜星祈伸腿去踹张劭轩,“我就说这次感觉考得还行,不应该错那么多啊。”
任青惟说:“给我看看。”
姜星祈连忙双手奉上。
任青惟低头看了眼,不禁皱眉:“这字。”
姜星祈摆摆手,无所谓道:“大丈夫不拘小节,不要看字,看内容。”
任青惟眼眸轻眯起,仔细分辨着,不仅要看写的是什么,还要看写得对不对,偏偏语文卷答案又多,鸡爪般的字揉在一起,又上蹿下跳,实在难以分辨。
他眉毛皱得更深,张劭轩好奇凑过来,看了眼:“嗬,甲骨文。”
姜星祈:“……”
任青惟把纸还给他,面无表情地说:“还行。”
姜星祈想把张劭轩揍一顿的冲动顿时一扫而光,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吗!能及格吗?!”
“选择都正确。”任青惟说。
其余的他就不知道了。就算他看明白这字,也不知道批卷老师能不能看懂。
姜星祈瞬间觉得没劲:“选择题才几分啊。”
“先把字练好。”任青惟提建议,语气稀疏平常,“奚淘的字就写得挺好。”
奚淘浅笑着看他们,忽然听到这句话,像是幸运之神光临,眼前一片眩晕,脑子也晕乎乎的。
他的脸刹那间就红了,白净的脸颊像红墨水晕染,一层又一层,水波荡漾,最后连着眼尾都有点儿泛红。
张劭轩不止一次看过奚淘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逗趣:“这么不经夸啊,脸红得和桃子一样。”
任青惟听见,看了过来。
奚淘尴尬又窘迫,低着脑袋从他们身边越过,“我去厕所。”
身后传来姜星祈的声音,得意洋洋的:“我哥们字当然写得好,但话又说回来,我这难道不算草书吗?”
“小心张旭晚上找你啊。”张劭轩说。
姜星祈问:“张旭也是你们班的吗?”
“……”张劭轩简直服了,“是是是,都是我班上的。”
话题被岔开,奚淘背靠着墙,深深地呼吸,
他转而走去厕所,话语在脑海里不断地回响、重演。
“奚淘的字就写得挺好。”
尽管声音是世间最难保存的事物,但他在心底反复碾磨,每回忆一遍,眼底的笑就加深一分。
任青惟永远不会知道,
他的一言一行,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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