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付府初识

两天一过,立即启程,她坐上马车,这马车是按照三皇子的意思,做的低调点,但没想到,宫中负责的人审美有问题,这就差把金条镶在上面了,初元打眼一瞧,就转身去了杂役坐的马车,她自己,实在坐不了那个连垫子都是极品的车。

可徐玳不能拒绝,他一脸茫然地问温竹:“怎么做成这样?”

“没办法,宫里的马车都长这样,您这个,还算好的。”

他认命了。

路上颠簸,不过好在一路安全,他们稳稳的到了江南大宅,宅子算是个落脚的,真正的行宫在扬州,徐玳实在受不了这一路的颠簸了,加上初元要查案,已经催促他好些天了,就想着先在这暂住一段,顺便观察观察临安的情况。

“真有钱啊。”温竹下车后第一句话就是这句,确实,连门匾都是用最贵的玉做的,进去随便一摸都是一两银子。

初元把包裹放好就去了付府,路上行人不多,马车走的很快。

她叩了叩门,来开门的应该是管家,“阁下是?”

“大理寺少卿初元求见付大人。”

舟车劳顿,初元来时也没穿什么华贵的衣服,只是一件不厚的青灰长衫,长衫上绣着一只苍鹰,她风尘仆仆,坠落在地的衫裙有些尘土染上。

管家将她带了进去,座位上坐着的是一个少年,一袭金衣端坐着,头发应该是仔细修剪过的,半扎发确实是现下有钱的小公子们常梳的发型,脸颊两侧的头发被绑成了小辫子,倒确实符合千尊玉贵的小少爷形象。

右耳坠着象牙珥环,这是多年前皇帝赐给付家的其中之一。

头上发冠尽显雍容华贵。

他生得俊俏,桃花眼该是含情脉脉的,可他对人似乎并非热情,是个古怪的人,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初元。

眸下还有颗痣,如同画龙点睛般。

他手中玩着手串,玉雕玲珑球,工艺极其复杂,他手中这串得花费不少时间和银子,初元看不懂料子,但他手里这串,若是不雕刻,定能卖个更高价,可谁叫人家有钱呢。

反看初元,她是个下三白眼,总让别人觉着她狠戾,一颦一笑一抬眼,眼目所映并非那般美人的娇态,而是剑已出鞘的漠然冷淡,傲视一切。

初元只觉得是小少爷玩闹,没当回事。

而他在打量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他觉得她很有趣,这人与其他女子不同。

他起身端起茶壶,让初元落座,他把茶杯往初元那边推了推,修长的手指按着茶壶盖,他微微侧脸对着初元,头发划过肩膀,险些掉入杯中,茶杯中冒出热气和苦味。

初元心中想,这人怎么,怎么看都好看。

他拂袖坐回主位,不紧不慢,整理着衣服,初元倒是很急,她唇微张,刚要说话,就被他夺了话语。

“见过初大人。”

他冷不丁地说这话,让初元摸不到头脑,在她印象里,她从未见过此人。

这时,从内庭里走出一个男人,看着该已不惑之年,鬓边已有白发。

他正对着刚才的少年,似是悄悄踢了他一脚,初元连忙撇过头,看向右边,玩着左手边桌子上的茶杯,仅有些底水的杯子被初元的三只手指转着,手上沾了些水渍。

“你不是去办事了吗?”少年气闷道。

“我的事还需向你汇报了?”

二人争了几句,随后那男人落座主位。

“这是犬子付泯生,招待不周,别介意。”他笑脸盈盈,有一种中年人特有的善意。

付泯生坐在初元对面,翘着二郎腿。

付昭瞪了他一眼,随即他站了起来。

立马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几步走向初元身旁,赌气般地抽走茶具,初元被惊了一下,忽而和他对上眼神,他的眼中好似怨念深重。

“我去换茶。”

他走出去,付昭无奈的笑了笑:“见笑了。”

她应付地笑了笑,“无妨,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

“初少卿,万事都莫急,先陪我下一把棋吧。”

房间内寂然无声,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一子落定,初元执黑棋。

“付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京城的一桩刑案需要您。”

“什么时候办刑案又需要我了?初大人想必是向我打探些朝堂的风声,阁下早就不是刑狱官了。”

付昭脸上少了几分笑意。

“可您仍旧是都察院御史,是千古年来首位总掌都察院的御史啊。”初元虽有些激动,但语气依旧平缓,实际上,心惊胆战。

她有所耳闻,付昭不止是老狐狸,更是不惧于杀人,付昭也算是她的上级,之前工作上有碰过几次,都能让人察觉出,付昭绝非寻常刑狱官。

他轻哼了一声,是在嘲讽自己,讥笑于自己的过去。

“你能来找我,说明你的消息很灵通,知道我有亲手养育的刺客,可你为何不用听风呢?”付昭下过一子,风轻云淡。

“付大人应该也知道,听风楼并非归于朝廷,难免受忌惮,此次为朝廷办事,听风楼不易出面。”

“不是不易,而是不愿吧。听风楼虽受忌惮,可抓人这种苦活累活,天子不会不让他们去做,你这是担心听风之人出事,所以趁着来江南,另寻他人。”

“既然付大人知道的如此详细,那不妨开个条件。”

“我开的条件,你接的住吗。”

白棋围剿,先手被吞,初元盯着棋盘,双指捻起一颗棋,犹豫再三,落在一处不算保险之地。

剑走偏峰。

如若对面是别人,兴许还有几分可能。

可惜,这是付昭。

付昭看出她的急迫,心思不在这盘棋上的人,怎么能赢,更何况这还是他的白棋。

“太急,不是好事啊。”

说罢,他拿起一颗棋,落在一处破绽上方,黑棋输了。

初元先是愣在原地,然后收拾起了棋子。

“下官明白了。”

“下官告退。”

这场对弈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付昭就了了结束,初元看出了他怕是无心插手此事。

她有点失意,但在出这个门之前脸上也保持着不擅长的微笑,一脚踏出门槛的时候,她叹了口气。

心中的不安蹿出来,想到:“付昭这么大的人脉就这么失了真是可惜。”

付府很大,距离大门口还要穿过一个小湖,她在一座石桥上,这湖里还有没到花期的莲花,偌大的湖泊里只有莲叶。

从前身处庙堂之高,不知与人相处之道,大多都是萍水相逢,离开燕京后要事事求人,反而不习惯了。

她回过神,像是刚逃难出来的流民。

远处走来一个提着茶壶的人,很远,但能看出来是个男子。

啊,是刚才的付泯生。

他轻一步重一步地走来,走到一半的时候还拿起茶壶,悬在空中,喝了一口,比起初元稍干的嘴,他真是唇红齿白,要是穿个女装,说不定,还真没人能看出来他竟是个男子。

人走近了,初元行礼,就想绕开走出去。

“我爹知道你的所有事,你谈不拢的。”

“嗯,所以我要让付大人知道,我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付泯生笑了。

“那你是故意惹我爹生气的?”

初元当然不是,她想到付昭会不同意,但没想到,一提到刑狱和都察院诸事,付昭就冷脸。

“不。”

“那你这么说,是要和我爹再见一面咯?”

“嗯,而且不止一面。”

付泯生不再多问,他更想在第二面到来时,观望这场大戏。

“莲花没开,这池子有什么好看的?”

初元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她倒是真的看了很久湖水,只是,眼睛在这,心却不在。她和付泯生并排看着湖,都站在扶手旁,她向左抬头,看着付泯生。

“花开时间未到,可总有人爱清露绿叶,活着就不算可惜。”

“真的吗?可有的人活着才算是折磨,莲不用想任何事就能得到人的夸奖,那人呢,光是站在那,就有很多破事等着了。”付泯生道。

初元察觉这个小少爷并非普通人,他的心应该很压抑。

至少,他的生死观不同于常人。

他对死亡是向往的。

“可是只有活着才能解决掉这些事,不是吗。含恨下九泉的人可是很惨的。”

“解决不掉的呢,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哪会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啊,只是人本能的选择活下去,可我的自我说,死了才叫解脱。”

付泯生脸上虽然还挂着一丝笑,可内心早已结成冰霜。

“如果是你,付公子,我会觉得很可惜。”

付泯生笑了,他笑的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那些试探人心的笑。

笑过,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湖里兴许有厉鬼,你小心点。”

他说的时候,头歪了一下,眼睛也随着瞟了一眼湖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总能看到隐隐的笑意,好像这湖里的人是他杀的一般。

突然安静了一会,两人都没说话。

“何止。”

初元说过后,歪着身子探着头,看向茶壶和他的手,明晃晃的血迹,随后丢出一只帕子,上面绣的也是苍鹰,可见有多喜欢鹰。

“擦擦吧付公子。”

“我叫付泯生。”

付泯生,大概是不喜欢被叫公子,也可能只是不想被初元叫,她的语调总有种讥讽的味道,让付泯生难受得很。

在出门之时,转过身,边倒着走边说。

“我名为元,姓初。”

她怀着笑出去,觉得这个付泯生挺有趣。

转头一看,一具尸体躺在地上,凶器就是茶杯,她回头一看,付泯生竟然脸上泛起淡粉,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杀人杀的。

她蹲下,查看尸体,可关键性的东西应该被付泯生拿走了,衣衫不整,被翻过。

只知道这人跟了初元有一段时间了,至少脚底沾了路途中的黄泥,只有初元经过的地区前天下了大雨,大路也是泥泞不堪,可见这个刺客的主人并不是什么聪明的,竟然连下雨了都不知道。

初元突然想到,付泯生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的样子,该不会他不会武功吧?可贵家公子不都是精通各种东西的吗?

他没武功,那何必逞强。

但她目前最急的事是回家,不能让别人发觉自己离开的太久,万一惹出事可就麻烦了,她可不想解决一些没必要的事。

可惜,徐玳已经来了,他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上面印着“桃氏蜜饯”。

“三皇子。”她行了个礼,不敢抬头看他。

“你干嘛去了?”徐玳瞥向初元身后,付府的门头可大得很,徐玳不会不知道,可他不知道初元去那干什么,还半面愁容半面欣喜的。

“臣……”初元支支吾吾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种事没有十分把握不能告诉徐玳,要是以徐玳的名义借人,付昭就算不想给,看着三皇子的面子也不能拒绝。

“交朋友去了是吧,我就说你该多认识点人,就跟大理寺的人说话可不行。”他耷眼,像是自娱自乐,看起来委屈极了,手里拆卸着桃氏蜜饯的袋子,举起一颗酸枣,放入初元的手中。

她觉着自己有些过分,堂堂一个三皇子,竟然在她这委屈上了。

“三殿下。”

“可以叫我徐玳。”

“徐玳,有些事,等事成才能告诉你。”

“好。”

徐玳猜到一半了,他知道她手里的案子没结就跟他过来了,徐玳也自责,可他本以为这案子就不用她管了,没想到,还挺负责。

他们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彼时,夕阳西下,她的疲惫心累随着酸枣的酸味咽入喉中,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

“付泯生,你干嘛去了?”付昭正襟危坐,淡淡道。

“少管我老头子。”他盘腿坐在地上,刚刚付昭让他跪着,他偏的不跪,说自己什么事都没做,凭什么跪。

“你知不知道初元是什么人?”

“不就是大理寺少卿吗?”

“她是初翎的女儿!”

初翎,付泯生听他爹说过,一位清廉正直的大理寺卿,曾经也在礼部同付昭做过事,二人也相互扶持过,一同登上心所属之位,据说他和皇上还是旧识,可惜现在因公殉职了,而传闻他的女儿,相比初翎这个被付泯生嘲讽大善人的人,可所谓是,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感觉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今日是付泯生第一次一睹真容,他起初不敢相信这是初元,甚至觉得她只是初元的侍女。

他想象中的她,是空白的,今日一过,心中的画像似是添了一分柔情,而画中人多了一点神秘。

付泯生没再说话,即使心里念了千百遍她不该是这样的,可不了解就是不了解,听从内心再多也不能失了理智

他放下手中一直拿着的茶壶,重重放在桌子上,把满腔愤恨皆付之此刻,说是爱顶嘴,可他却在很多时候不敢开口。

“你们当爹的不对付,和我有什么关系?初翎怎么了?我又不认识他,我只认识初元。你总是这样,把我当作你,我付泯生只是付泯生,是付家少爷付泯生,将来或许谋个官,我亦是朝廷大臣付泯生,从来不只是什么付昭的儿子。”

付昭和初翎不对付,经常明里暗里针对他,这事付泯生也知道,可在他看来,初翎这种善事做尽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就算他做过错事,那也是可以原谅的。而他爹,自他记事起付昭就是一个坏人,他逼着付泯生学武功,逼着他去学堂,这些事在当时的他看来,就是天下最恶的事,而他也不会想到几年后他对付昭的叛逆之心会更加重。

付昭被他气得沉不住气了,走向付泯生,强迫付泯生跪下,见他不跪,便按向他的肩膀,力气很大,他的嘴角流出几滴血,是被付昭伤到了。

“说过几句话就算认识了,付泯生你是想把付家都一并弃之吗!”

“初元是什么人你了解吗?她这个人无人能解,无人知晓!”

付泯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抵触初元,竟能因为她一个人就能能说出把付家给扔了这种话,他只觉得是付昭在找茬,他擦掉嘴角的血,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房,一直在房里等着他的侍卫十四抱着剑靠在门框边,眼底尽是焦急,生怕付泯生又和老爷吵架。

他在回去的路上念念有词,“你了解,你最了解,她初元是什么人就你知道。”

他生出一个念头,走到门后,悄悄地让十四进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皆是掩饰。

“少爷,你想放密探就直说呗。”

付泯生挺直腰板跺了跺脚,“谁想放密探了!那不是我爹说我不了解吗!我偏得告诉他,他说的不能我都可以!”

“十四去跟着初大人,再安排一个人跟着少爷。”

“别,你还是两头跑吧,我不放心别人。”

“少爷,会累死的。”

十四撇着嘴,他自小跟着付泯生,和亲生兄弟没两样,他也较为成熟,比付泯生就大个两岁,如今刚刚二十。

“那你安排个人去调查,要嘴严的,最重要,别被她发现!”

“好。”

十四行了礼,缓缓退出。

付泯生看了看日光,渐渐消退,他躺在床榻上,枕着胳膊,半天换了好几个姿势,胳膊总是麻得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牌,冲着烛灯观察,上面只雕刻了一只鸟,图案实在细小,付泯生也实在是辨不出这是个什么鸟,只知道它该是在展翅翱翔于天际,双翼似鹏,颇有副“只手遮天”的感觉。

他端详很久,奈何自己不懂这种东西,想来想去应该是私人恩怨吧,她的仇家该不少,听闻此次前来她的任务就是调查江南贪污腐化,怕是触及到了哪个高官,想要从根源处调停。

而他的父亲,付昭,一向消息灵通,不该不知道这些事,现如今有意阻止付泯生插手,又是为什么?

他觉得今日累的打紧,把银牌放入自己贴身衣服的前一层,渐渐睡了。

转观初元,已经开始誊抄今日手下调查邻里乡亲所获得的信息了,她觉着,这笔贪污数目不小,他总要有一个输出口,而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把银两变换成货物,而售出量本就大且单价不便宜的高级衣衫餐食就是第一选择,如果求稳妥,做些小细活小点心慢慢售出也可以,但奈何贪污数目实在太大。

她率先派人调查了当地的制衣局,江南的制衣局是出了名的,全国一半的高级衣衫都出自江南芙蓉制衣局,可芙蓉制衣局已有百年历史,前朝就有店铺,虽开在临安和扬州地带,但牌子却都做到了邻国。这家是家族产业,掌柜名唤卿焕,但历来掌柜都是姓氏加上芙蓉二字,鲜少有人清楚每代掌柜的名字,而卿焕在流淌的岁月中,也渐渐被迫接受“卿芙蓉”这个名号。

其二,扬州的水云间在江南小有名气,是目前有嫌疑有线索的,虽然初元没掌握什么实际信息。

现如今初元算是暗查,可难免有人消息灵通,她手里的权利不大,单有个名号,很难服众,她急需一个有权势的人一起查案,这个人还不能是徐玳,她不想让皇家掺和进去,而且自己也不再想接受怜悯。

她厌恶怜悯,也不求爱。

可徐玳,不知道是不是帝王家的血统造成,做什么都像是施舍,又更像是利用,他也不会有感情,她不知道徐玳将来如何,她连现在的徐玳也看不清。

她总觉得徐玳是天生的帝王,他比她悲天悯人的多,初元不是圣人,多数情况,她只会做分内之事,而徐玳,作为皇子,有时竟软弱的很,别人说什么他都做,前十多年他都不露锋芒,他曾说过,要不是北诩足够强大,就该选他做质子了。

质子,终究只是弃子,对于国家,他大公无私,可对于父亲,他就是毋庸置疑的那几个儿子中最不受宠的,即使送行时父子之情是真情流露,又能怎样。

徐玳幻想过自己被送走,初元跟他说,你要争,北诩足够强大,你这辈子都不会被送走,但你这辈子,也不会被皇帝看到了。

关于付泯生。

是习惯吧,遇到奇怪的人她总会想查查,付泯生,她却不敢查,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海浪吞没天空,吃下一部分,可总是吞不完。

她叫来一个侍卫,可信的,“帮我查一查付府,别走漏风声,掉脑袋我救不了你。”

“好。”

很早期的热情小狗付泯生,属于是第一次见到初大人,有些一见钟情了,太激动^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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