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永思恢复意识时,后脑传来阵阵疼痛,仿佛被人用重物捶打过似的。
意识逐渐清醒时,他听到屋外有虫鸣鸟叫声,又闻到一股浓重的霉味。
掀开沉重的眼皮,陶永思的视线由模糊到清晰,眼前却只有黑乎乎的屋顶,往四周看,也是黑乎乎的四面墙,房间狭小得跟他大学宿舍似的,唯一的光亮来自床对面墙上那一扇小小的窗户。
不应该啊,他在路上突发心脏病,应该是被人送到医院医治,而不是在这个黑乎乎的房间里呆着吧?
陶永思撑着身子努力起身,就听到床板嘎吱作响,而在看到自己穿着一身陈旧的古代粗布衣裳时,彻底傻眼了。
就在他发愣时,木门被人推开,他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同样穿着粗布古装的少年端着一个碗进来,看到他时,那少年也是一愣,很快地,那少年瞬间紧张不安起来,嘴角甚至有些颤抖,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床前来,小声说:“你醒了。”
脑中突然涌进一股奇怪的记忆,叫他头疼不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反应过来,他好像穿越了。
陶永思脸色煞白,又昏过去了。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天已经黑了,光亮来源也换成了一盏油灯,油灯置于床边的一方小桌内,此时灯芯大概是快燃烬了,昏暗得不行。
接着,他听到房间外有人交谈:“婶子,早上的时候他醒过一次了,不知为何又昏过去了,我想去请大夫瞧瞧,可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那被叫婶子的妇人叹着气,说:“我看在他父母的份上,已经借了你们三百文了,我家里也难,再找我要,我也没有了。”
他猜测那个年轻的少年音可能是早上他看了一眼的人,若那记忆没问题的话,那个少年是原身未婚夫郎的表弟时乐。
外间那妇人又道:“乐哥儿,你也尽力了,想来是他命到这儿了,和他父母团聚去了,就算了吧。”
陶永思听了心里也唏嘘,他到这儿来了,也不知道原身和他一样穿越了还是到别人的身体里去了,不管如何,希望他一切都好吧。
外间安静了一会儿,那妇人便离开了,没多久,外间响起了闩门声,接着少年便进了卧房来。
看到坐在床上的人时,少年吓了一跳,接着深呼了口气,才走到床前,小心问:“你还好吗?饿不饿?”
两天多没吃东西了,确实饿,不过更渴。
他用快要冒烟的嗓子说:“麻烦你给我倒杯水。”
时乐闻言,去外间接了杯凉水来。
连续两杯水下肚,喉咙总算是舒服些了。
喝好水,陶永思看了眼浑身紧绷站在一旁的人,说:“多谢你这两天的照顾,现在天黑了不安全,明天天亮你再回家吧,至于我跟你表哥的事,我过几天再去和你舅舅谈。”
那家人真是不做人,把人伤成这样,就让一个寄住在他们家的哥儿来照看他,真够不要脸的。
陶永思在心里骂吴家人,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啜泣,他不明所以地抬头,就看到时乐抹着眼泪,一副要完了的样子。
“怎么哭了?”
时乐擦着眼泪,小声说:“表哥已经嫁到钱家去了,舅舅他们让我嫁给你。”
陶永思再一次被吴家人的无赖震惊到了,“所以,你现在是,替嫁?”他斟酌着说出这个词,见时乐点头后更无语了。
时乐娘亲吴氏在少女时认识了一个府城来的镖师,两人一见钟情,没多久就跟着镖师去了府城,没想到镖师家里已经有了妻子,镖师竟然是招她去做妾的,可镖师家里的娘亲、妻子甚至两个妹妹都看她这个妾室不顺眼,哪哪都要挑刺,婆母和大娘子更是每日给她立规矩,镖师对比却不以为然,让她忍着,还说妾室就是伺候婆母和大娘子的奴婢。
吴氏嫁给镖师前,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儿,许多男子爱恋她、仰慕她,甚至镇上私塾的年轻先生都给她示过好,所以,吴氏心里是有一份骄傲的,却没想到,她千挑万选的丈夫是个这样欺骗她,羞辱她的人。吴氏一气之下,趁着镖师出门押镖,夜里家里人都睡沉后,逃了出来。
可她更没想到,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镖师的孩子,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心慌得不知道怎么办,只知道将来她若要再次嫁人,绝不能让人知道她有过一个孩子,所以,她去医馆请了一副堕胎药,可她堕胎药还没来得及吃,就看到到处在找她的镖师家的人,情急之下,她匆匆坐了回村里的牛车,堕胎药也不小心掉了。
回到娘家,她知晓兄嫂是什么样的人,不敢让他们知道自己是逃回来的,便骗他们说镖师出远门押镖了,要好久才能回来,她受不了婆婆的磋磨,就回娘家住一阵,等镖师回来了再回去。兄嫂自然是不乐意她一个嫁出去的姑娘还长住在家里,不过那时她的母亲王氏还在世,兄嫂也不敢把她赶出去,何况她还给他们钱。
吴氏在娘家住了快一年,孩子都生下来满月了,也不见有人来接,娘家人包括她母亲都不满了,王氏怕女儿外孙把儿子本就不丰厚的家产吃空了,也时不时开始催促女儿回夫家去。
某一日,吴氏终于走了,却是偷偷走的,还把两个多月的儿子并一封信留下了,她在信里老实交代了自己的事,还说这孩子他们要就要,不要就掐了,她要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吴家人知晓来龙去脉后气得半死,却又不忍心下手把孩子掐死,吴大磊夫夫商量后,把孩子送给没孩子的人家算了,可王氏不知为何又不愿了,说孩子无辜可怜,非要把孩子养着。孝义大过天,夫夫俩也不能瞒着她把孩子送走,只好养着。
不过后来养着养着,王氏的耐心也渐渐没了,可看着已经六岁的小哥儿,能踩着板凳洗碗做饭了,再送走也是便宜别人,于是,没人想送走时乐了,可时乐本就悲苦的日子更苦了。
舅舅舅么说他娘让他们在村里丢尽了脸,所以他不配吃好穿好,要在家里做活替他娘还债。做饭洗碗洗衣服这些家务不用说,自是由他承包,酷暑寒冬上山砍柴打猪草经常的事。所以他舅舅舅么让他替嫁,他也不敢说个不字。
可陶永思,不要他。
他不知道要是被陶永思送回去,舅舅舅么肯定要把他打骂一顿,接着便是随便找个人让他嫁了换份彩礼钱。
相比被随便嫁给个不知是鳏夫还是爱打骂人的男人,眼前的陶永思肯定是个更好的选择。
陶永思若是长得不好看,眼高于顶的表哥自然不会钦慕他几年,性子方面更是老实到有些懦弱,若不是他父母生病医治花光了家里的银钱,表哥肯定要嫁过来的。
既然这个“便宜”到他手上来了,绝不能白白放弃了。
时乐眼眶湿润,可怜道:“陶大哥,你知晓我在吴家过的什么日子,你若是把我退回去,我舅舅舅么肯定要把我随便指给个爱打骂人的鳏夫的。陶大哥,我也不求你能喜欢我,只求你别把我送回去,我会好好干活的。”
小哥儿如此楚楚可怜,陶永思确实不好开口把人赶走了,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个可怜无辜的,一家子极品还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啊。
他想了想,便说:“那你就先住下吧,以后你要是有打算了想走也行。”
时乐闻言一愣,陶大哥是好说话的没错,可在感情里却是个死心眼的,还说过非表哥不娶的话,如今却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了?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后脑勺大概是破了个洞,疼得厉害,陶永思躺回床上,说:“现在晚了,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
时乐站在一旁手足无措,“陶大哥,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煮点粥?”
陶永思的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两声,确实饿得慌,若在不吃,估计得饿晕过去了。
“那麻烦你去帮我煮碗粥。”
时乐便剪了灯芯抬着油灯去外面做饭了,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陶永思躺在床上十分苦恼,怎么别人穿越要么穿成王公贵族,要么金手指大开,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是地狱开局了?
原身为了给父母治病,卖了家里在镇上的小院子,搬回村里买了这个破旧小屋住,两间茅房,一间一分为二做堂屋与卧房,一间一分为二为厨房与杂物间,再无多的空间了,所以,他和时乐得睡在一起……
和陌生人一起睡这事确实不习惯,但家里甚至穷得拿不出打地铺的被子,只能挤挤了。
再者,没记错的话,原身现在身上仅有三钱银子藏在衣柜里,若要再看病抓药肯定是不够的,还得想想办法怎么赚点钱。
煮粥要些时间,陶永思躺在床上等得快睡着了,时乐才端着碗回来。
陶永思看到碗里飘着的几十粒米的白粥时,差点晕倒,家里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吗?
陶永思饿到无力的手接过粗陶碗,喝了两口,才感觉灵魂稳了一些。
喝过半碗稀如米汤的白粥,陶永思突然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他转头去看,就看到时乐满脸尴尬地挠着脸。
“你没吃晚饭吗?”
时乐摇头,“家里就只剩这么一点米了,我怕你这么久了醒来没东西吃,不敢煮了吃。”
陶永思心想,这个家果然比他想得更穷。
“锅里还有吗?”
时乐点头,“还有一碗,你吃好了我去给你添。”
陶永思把碗里的米粥两三口吃完,把碗递给他,“剩下的你吃了吧,吃好了早些休息。”
时乐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给我吗?”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陶永思仅凭原身的那点记忆就知道这孩子是真可怜,经常吃不饱饭,还要遭受打骂干重活,现在他再怎么饿也不忍心让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吃。
时乐就昨天煮了碗比今天还稀的米汤喝,今天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也饿得头昏眼花,听陶永思这么说,不敢再客气,小跑着回到厨房倒了剩下的米粥喝光。
热乎乎的一小碗米粥下肚,总算是舒坦了些。
回到卧房拴好门,吹灯后时乐就在那方小桌上趴着睡,这两天他都是这么睡的,虽然睡醒了浑身不舒服,但没办法,时家只有一张床。
陶永思躺在床上是有几分紧张的,特别是在时乐吹灯后,可他紧张地等了两三分钟,也不见人上床,还隐约看到人在桌子上趴下了,无奈叹了口气,“怎么不上床来睡?”
“我,我可以上来睡吗?”前两天他是怕碰到陶永思,也怕陶永思夜里睡着睡着就过身了,不敢上床睡,今天陶永思只说让他暂时住下,虽然他是打定了主意不走了,但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不能让陶永思厌恶了他,所以他不想挤上去惹人烦。
“趴在桌子上睡对颈椎和腰不好,上来吧。”
过了会儿,躺在床上的时乐忍不住想,陶永思好像不讨厌他,这是个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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