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酒精的原因,再叫上穿了一双低跟皮鞋,她着急上楼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所以不可避免的迎面遇上了搬行李下来的人。
搬家师傅抬着两个箱子,看到蹲在地上揉脚踝的简舒月,好心问了句:“美女,需要帮忙吗?”
简舒月扶着楼梯扶手站起身,“没事,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工作了。”
“嗨,没事没事,我们这也是帮雇主加个班,你先过去哈。”搬家师傅抱着东西缩在角落里,让简舒月上了楼。
等扶着扶手走到三楼,简舒月才松了口气,这时她听到楼上又有沉重的脚步声下来,显然又有人搬东西下来了,她连忙掏出钥匙开房门。
楼梯上的脚步声停了一下,大概也是看到下面有人,所以想等她进门再下楼。
在走进房门关上门的一刹那,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楼梯上方,两手抱着一看就很重的两个箱子,小臂上结实的肌肉线条崩的很明显。
只瞥了一眼,简舒月也能感觉得到这个男人身上一定有着常年重体力活下锻炼出来的肌肉,但是他的身材并不显得魁梧,只是在夜晚楼梯内灯光的映衬下,莫名的有种侵略感。
搬家工人?
抱着东西体态都那么好,腰都不弯一下,换成普通人应该几趟下来背都挺不起来了吧。
他好像也在等着她走进去,所以声音停了,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简舒月知道自己身材好,也被人看习惯了,多看几眼也不会少一两肉,因此也没当回事。
直到她关上门的刹那,才又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简舒月整个人都疲惫不已,但还是在床上强撑着把未读信息一一回复完了才闭上眼睛。
累到极致后的头脑昏沉,比清醒时候的胡思乱想要好太多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这样,从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拿起手机开始就进入工作状态,晚上临睡前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放下手机,哪怕是休息的时候她也很少让自己的大脑放松过。
这一晚上睡得很沉,但是睡梦间依然会感觉到脑袋里那种熟悉而又隐秘的疼痛。
她梦见了小时候。
小时候的简舒月不是现在的简舒月,就像赵煜一想起她是谁就大惊失色难以置信一样,现在的简舒月,跟小时候的简舒月完全是两个模样,两种不同的人格。
她小时候很坏,是那种整条街上都知道的坏。
都说人如其名,简舒月这个名字,一听就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儿的父母一定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小淑女。
但简舒月小的时候是绝对与淑女二字无缘的。
那时霖阳老城区的街道还没开始改造,人们用的还都是各种数额的现钞。临街低矮楼房的一楼都是各种小商铺,每天晚上饭点过后,整条街都是小孩子们的嬉闹声,有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数额不大的人民币或者硬币。
“我妈给我钱喽,今天我请零食啊,都跟我走!”
“我带皮筋啦,谁要玩儿?”
“跳皮筋只能女孩子玩儿,咱们都去踢球好了!”
一帮小屁孩儿集结后又纷纷开始拉帮结派,忽然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妈呀大魔王来啦!”
“啊,是大魔王!快跑!都跟我跑!”
“大家快隐蔽!隐蔽隐蔽!”
十几个小孩儿一听都诧异回头,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一边尖叫一边撒腿就跑,一窝蜂的小屁孩几秒钟就几乎散了个干净,唯独剩下三个在另一边跳皮筋的小女孩儿还安安稳稳的在那儿。
路边卖冰棍的大爷笑呵呵的说:“呦,你们几个不怕那大魔王啊。”
小女孩想了想,迟疑说:“舒月姐姐不欺负我们女孩儿。”
“不过爸爸妈妈不让我们跟她玩儿,说她身上总是凶巴巴的,还爱打架,说不定哪天就连我们一起揍了。”
几个小女孩儿又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看对方,觉得自己还是听爸爸妈妈的好,毕竟她们见过不止一次简舒月发疯时的样子。
尤其那次有个小混混去简家商店偷东西,七岁的简舒月自己看着店,拎着把菜刀就张牙舞爪的出来了,活生生把一个二十岁的成年混混给吓跑了。
还有一次,有一个要饭的小孩去偷东西,被她追了两条街之后把人家打的差点头破血流,还是被大人硬生生拉开的。
所以大人们都说,别看小卖部容易遭小偷,有那么一个小魔王在,比养三个看门狗都好使。
在她们眼里,简舒月别说不像个女孩儿了,简直就是一个会咬人的小疯狗。她似乎谁都不喜欢,不理会小女孩儿,厌恶小男孩儿,当然,大人也一样。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她对谁都那么没礼貌。
“大魔王来咯。”卖冰棍的大爷忽然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几个小女孩儿立马拿起皮筋撒丫子跑了。
简舒月知道自己是个小女孩儿,但她跟别的小女孩儿不一样,同样六七岁的小女孩儿都穿着小花裙子,而她身上总是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有的甚至像是偷穿了她爸爸的,连尺码都不合适,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好像家里从来没有大人给她好好的打理过一样。
她就像一只有家但习惯流浪的小动物,年纪小小但脾气凶残,谁要是招惹她一下都会遭到张牙舞爪的反击。
俗话说,能对付熊孩子的,除了家长,就是比熊孩子更熊也更恶劣的坏孩子了。
每次看到那些一群快跑的没影的小孩子们,她就撒腿就追。
那次也是,三个小男孩儿被她堵在一个小胡同里。
“你!就是你这个锅盖头!你是不是抢我家店里的糖了?”简舒月盯着其中一个小男孩儿问。
“我没有!你污蔑我!”
简舒月说:“没有个屁!我爸都看见了,就是在我爸店门外面,她买了糖就被你抢走了!我爸就是目击证人!”
简舒月的爸爸经营着这条街上唯一一个小商铺,街道上的大人买烟打酱油以及小孩儿买糖都是在他们家的商店里,很多户人家在他们家赊过账,所以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们的。
简舒月阴森森的问:“那可是我家的糖,你还不还?”
“他都吃了怎么还啊。”另一个小男孩儿嘟囔了一句,“而且那是别人买的,都付过钱了……”
简舒月撸起袖子,片刻后三个小男孩儿哭爹喊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其实简舒月也不是特别能打,也没学过武术什么的,她就那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小不点,但不知为何每次跟小男孩儿打架都能赢,哪怕到最后自己都挂彩了也不认输。
教训了一通三个‘小偷’之后,简舒月揉了揉自己被咬了两个牙印的胳膊,心满意足的去找那个朝她求助的小女孩儿了。
小女孩儿接过那一把硬币,“你没,没跟他们说是我找你吧?他们不会以后讨厌我吧?”
“怕啥,讨厌就讨厌呗,又不是什么好孩子。”
“可是我不想让人讨厌啊,明明大家都很喜欢我的。”小女孩儿嘟起嘴巴,小声说:“我不想跟你一样被他们讨厌。”
简舒月脸色顿时变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揍女孩儿?”
她虽然是个小孩儿,黑脸的功夫可一点不比大人要差,当即就把小女孩儿吓得小脸煞白。
简舒月朝她轻轻推了一把,“滚吧滚吧,谁还稀罕被你们喜欢似的。”
就那么轻轻一推,小女孩儿当即就吓得哭着跑了。
真不好玩。
家里也不好玩,大人都嫌她闹腾,玩具没两下就被她玩坏了,也不好玩,跟她同龄的没几下就被她吓跑了,更不好玩。
简舒月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没一个好玩的给她玩玩呢?大人们都说上了学就好了,可上学好像也没啥好玩的啊。
直到有一天,一个好玩儿的出现了。
那个人对简舒月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因为他不光好玩儿,长得还好看,更重要的一点,他很抗玩儿,不管她怎么过分,他都吓不跑,也玩不坏。
也是因为无聊,那一天简舒月跟着几个同龄小孩儿,想藏起来吓唬吓唬他们。
“就是他,他肯定有钱,我妈说他上次是坐小轿车来的呢。”
“他奶奶就是那个住在小楼的秦奶奶,秦奶奶家最有钱了……”
“我们会不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啊?”
“你傻啊!警察叔叔第一个应该抓的应该是大魔王吧?她都天天逍遥法外的!”
简舒月在后面跟着他们,就看到他们鬼鬼祟祟的拐了弯,去了另一条街上。
老城街左右虽然都是一些很旧的小区,但往里走还是有一些相对比较新的小楼房。秦奶奶家早年是开裁缝铺的,听说祖上还是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简舒月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身上永远都是香香的,花白的头发用发簪挽在脑后,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像是电视剧里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一样。
她知道他们要去找谁,之前就听几个小女孩儿说有个小男孩来秦奶奶家过暑假,那孩子长得特别好看,比她们公认的最漂亮的小姐妹还好看。
简舒月慢了几步,找到他们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包围住了目标,正在气势汹汹的‘抢劫’。
锅盖头男孩儿气势汹汹的掐着腰,“你住在这里,不管认不认识我们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简舒月看不见那个人,但是听得出来那个声音是很陌生的,因为她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不像锅盖头他们一样,整天咋咋呼呼的吵死人。
虽然一听就是男孩子的声音,但是说话的时候很缓慢,而且很清脆。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简舒月想了半天,想起来了。
斯文。
她爷奶天天嫌弃她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又偏偏是个女孩儿,还不能斯文一点,可她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仿佛随便一个小女孩儿都能把他给欺负到哭。
“为什么不跟大人借钱?你们家里,穷到连饭都要让你们出来借吗?”
锅盖头他们几个仗着人多,又说不过他,直接就上手开始推人了。
眼看着那个男孩儿被几个人推倒在地上,简舒月一下来劲儿了。
哎呦喂,打架了打架了,还不是她先动的手,那她后动手可就没错了吧?!
简舒月那个兴奋啊,当即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来啊来啊,让我来我揍死你们这帮臭不要脸的。”
天知道一个小女孩儿的脸怎么能这么狰狞。
锅盖头捂着自己被敲了一下的脑袋委屈的大叫:“他是男孩子你干嘛帮他!”
简舒月横了吧唧的说:“我爱帮谁就帮谁,怎么滴?不服打我啊。”
她才没帮谁呢,她就是想凑热闹而已。
另一个小男孩捂着红通通的腮帮子一脸惊恐的说:“她敢砍人的,我们还是跑吧!”
不到片刻,四个男孩儿又被她揍的四散而逃,简舒月想追都没追上,正有点后悔这么快就把他们打跑的时候,转头看见被推到在墙角里的男孩儿。
简舒月歪了歪头。
她从来没见过穿的那么干净好看的男孩子,身上是整整齐齐的蓝色体恤和米白色短裤,腰间系着棕色腰带,小腿露在外面,就连脚上的球鞋都是白白净净的。
不过裤子后面肯定是脏了,因为刚刚混战的时候好像有谁不小心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上了。
看上去这么可怜,跟她家里那些小布娃娃似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被玩坏了。
“喂。”
她过去看了看,发现他小腿处被划了一道伤痕,伤口看着挺大,还在汩汩流血。
简舒月平日里打架归打架,但是还从来没把人打伤过,更别说见血了,这一滴一滴的鲜血让她也有点懵。
但他似乎一点感觉不到疼似的,脸上一点难受的表情也没有,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你呢?”
“……我当然很好啊。”简舒月莫名其妙,她可是打架王,她能有什么事。
不过有点不习惯跟这样干净的小孩儿说话,毕竟他们这条街上最多的就是她这样的野孩子,“你秦奶奶家的?”
“嗯。”似乎忘了自己腿上还流血似的,脸上一点看不出疼,反而一直盯着她看,“你好厉害。”
简舒月顿时有些得意,“这算什么,我以前还单挑过五个人呢!”
——虽然其中三个还穿着开裆裤。
看他这么可怜,简舒月大发慈悲说:“你腿受伤了,怎么办啊?要不我背你回去?”
他看了一会儿自己腿上的血,慢慢摇了摇头。
流了那么多血,简舒月看的都有点发毛。
“不用,不算什么,也不疼。”他扶着墙站起身来,说:“回家消消毒就好了,没事的。”
简舒月顿时惊了,因为就算熊成她这样的熊孩子,在受到这样程度的伤的时候也会疼到哭,哪怕再要面子也忍不住想要嚎两句。
可他一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一点的小孩子,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
这是简舒月第一次见他受伤,但也许是太过轻描淡写了,也或许是她还太小。
直到后来,她才慢慢发现,他不是不会痛,而是真的很能忍,无论是受伤的时候,还是原本该有些一些情绪,都被他忍得很好。
她只觉得,这个小孩跟她见过的所有小孩都不一样,他是真的很好看,很干净,像很多小女孩儿喜欢看的那种童话书里的小王子。
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玩闹,走起路来慢吞吞的,吃饭喝水都规规矩矩,从来不给大人找麻烦。
哪怕自己不小心受了伤,崴了脚,甚至是被别的孩子欺负了,也从来没发过脾气掉过眼泪。
以至于简舒月自己也越来越喜欢欺负他,尤其是看他细皮嫩肉的皮肤上这里红一块那里红一块,她就觉得好玩儿。
简直太好玩了。
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新奇又能长久供她玩耍的宝贝玩具,每当看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遇到新玩具的守则是什么?
当然是研究一百种玩法,以及,好好护着,不能让人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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