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舒月打开灯,习惯性的看向客厅中央的全家福。
三年前她搬到这里的时候只添置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其余都是房东遗留下的。毕竟是比较老旧的楼房,白色的墙壁上只有一些旧到模糊的海报,再就是她挂上去的全家福。
跟那些海报一样,二十年前的全家福也早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就连人脸也模糊了。
她看了一会儿照片,拿起手机,在V信上输入那串号码。
正当她聚精会神的盯着手机的时候,手机上来了电话,来自周砚修。
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但以他的生物钟肯定还没睡,而这个时候,他也知道她也没睡。
很正常,自从创业以来,她就没再十二点之前睡过觉,有的时候即便不加班早早回家躺下,一时半会也没什么睡意,基本上都要后半夜才能入睡。
正好她也有事要找他,于是回拨了过去。
“还没睡?”周砚修很快就接了起来,“我听说你最近要买房子,怎么不找我?”
周砚修的家里就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所以理所当然的,身边人买房子都会问问他的意见。
虽然简舒月要买房子这件事本来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公司传言传的也快,几天下来也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这件事我不着急,租房子也是一样的。”她直接断开了这个话题,说:“周总,你还记得我曾经向你打听过一个人吗?这个人在初中的时候就出国留学,刚好跟你念得是同一所学校。”
以言彻的家庭条件,出国念的必定也会是顶级学校。她虽然并不知道他父母做的是什么生意,但秦奶奶留下的遗产也足以言彻在国外衣食无忧的长大成人,也足以让他有一个好的未来。
周砚修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记得,我不是把知道的告诉你了吗?”
“是,所以找你托人打听了一下,你说他在学校里很好,是非常受欢迎的留学生,后来似乎转学了。那之后,国内国外的网络我都搜索遍了也没再找到他的消息……”
“是,虽然我们不是同一届,但是我的确知道是有这么一个人。”周砚修说:“你当年说,这个人小时候算是你半个亲人。”
简舒月沉默了一下,说:“不光小时候,他现在也是。”
“现在算起来,他应该也已经工作了吧,怎么,你有他的消息了?”
简舒月说:“是,但他看起来好像……”
“好像什么?”
简舒月不想跟他说太多。但周砚修似乎误会了,说:“是不是发觉这个人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失望了?还是说他来找你了?”
周砚修笑了一下,带着点安抚的意味,“简总,你做生意那么多年,那么浅显的道理还不明白吗?一个看上去很优秀甚至所有人都觉得前途无量的人,其实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样,都有可能因为一两个坎跨不过不去就垮了。如果这个人就那么垮了,那只能怪他自己能力不够。又或者是那些人看走了眼,他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优秀,实际上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罢了……”
话说完,简舒月那边就陷入了沉默,周砚修以为她在思索,但没想到几秒后就听到了简舒月一声冷笑。
“普通人?能力不够?周砚修,你还真当自己是人上人了。”简舒月丝毫没给他面子,“事业有点起色又受了点精英教育就觉得自己聪明到深不可测,把所有人都看透了?我记得就算是你父亲那般的人物,也没有像你这样的语气,整天把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挂在嘴边。怎么着,我们这些普通人就不配往上爬,永远也比不上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是不是?”
这大概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用这么蛮不讲理的语气怼一个人,就连周砚修一时间也愣了下。
“……你喝酒了?”
简舒月说:“并没有,我很清醒。”
她可不是那种会拿醉酒当理由发疯的人。
要真疯起来,她当年可是个祖宗。
更何况,真要把人分为天之骄子和普通人的话,那言彻也绝对是前者。
“那你这是生我气了?”
“我哪敢生您的气,您可是周华集团的老板,上层阶级的精英,我不过就是个底层创业的打工人罢了,就算再拼死拼活再干十年也可能够不到您和您身边人高贵的精英阶层。”
简舒月深吸一口气,她已经把能脱出口的不好听的话全都说出来了,“抱歉了周总,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所以说的话也会难听一些。”
周砚修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向你打听这件事,这一点我承认我错了。但错已经犯下了,我只能此时此刻告诉你,周总,以后我不会再问你关于任何人的任何事,同样的,也请你不要再跟我说任何人不好的话,尤其是我看重的人,否则——”
否则什么?
太久没有放狠话了,简舒月卡壳了一下,很快又接下去道:“否则,你我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无论工作还是私人情面上,我都不会再把你当朋友……从今往后,我会不遗余力的厌恶你,哪怕只是冷不丁的提起你的名字,我也说不定会骂上几句难听的。”
周砚修沉默了一下:“我倒真不知道你在这方面,性子也那么倔。”
“那您是没见过我更倔的时候。”简舒月淡淡道。
挂了电话,她又重新回到V信上,那串手机号的搜索结果已经出来了。
竟然没有?
不,不是没有,这串手机号搜出来一个V信,但是没有头像,也没有介绍,点进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无的头像,连地区也只显示在中国。
难道这个号码只是注册过,没有真正的使用过?还是说他还有其他使用的号码?
简舒月闭上眼睛,几个小时前烧烤店的一幕再次重现在漆黑的眼前。
他一定就在烧烤店不远处,而且肯定观察了里面很久,否则不会那么及时的在那个时刻冲进来。
从进门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看到他的脸,她知道他是在刻意的回避不让她看到,所以在那之前他肯定已经认出她了,但具体多久之前,她不知道。也许是某次他帮那几个工人搬家的时候,她恰巧路过?也许是更早。
她根本不相信有那么巧的巧合,他在派出所里跟她对视的时候,眼神没有躲闪,但也没有什么重逢后的喜悦、惊喜,又或者是排斥、厌恶。
虽然他与小时候相差太大,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方面,但她还是在看到他的侧脸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是谁。
小时候那样乖巧、漂亮又有礼貌的孩子,长大后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冷漠又陌生的男人。
简舒月深吸一口气,她把他的姓名、电话发给了另一个更靠谱的人,托他查一下。
对方也是个夜猫子,很快就告诉他,这个电话号码绑定的不是这个人,如果要查还需要点其他信息。
简舒月想了想,算了。
其实她早就托人查过,但是当年她还太小,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再加上他年纪小小就被送出国外,她也就无法查到有关他在国外的任何消息。
接下来一晚上没睡,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亢奋结合在一起简直折磨得她头痛欲裂,好不容易在天亮了之后眯了一会儿又被闹钟叫醒。
第二天一到公司,每一个见到简舒月的员工都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虽然她看起来依然是温言细语的,但是时不时的会皱皱眉,似乎在烦躁什么事情。
身边的许意当然是第一个看出来的,她在做咖啡前还特意问简舒月:“简总,要不要给您换一杯奶茶?”
每次简舒月压力大的时候,都会让许意把中午的咖啡换成带点微甜的奶茶,久而久之一看简舒月稍皱一下眉头,许意就会默默的把咖啡换成奶茶。
但今天许意就有些摸不准了,总觉得简总不像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反倒是像是对别的什么事有些烦躁。
“不用了,我中午在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许意刚要出去,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那您明天还去看房子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还是事儿太多,简舒月一从工作里面抽出思绪出来就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她茫然的看着许意:“嗯?什么房子。”
“……就是今天早上在电梯里我跟您说过的,跟中介约了时间去看房子。有现成拎包入住的公寓,还有装修完的新房,照片我都发给您了呀?”
简舒月:“哦,原来那是给我看的房子啊。”
许意:“……”简总果然还是对工作以外的事情一如既往的不上心呢,也不知道她一个人住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其实简舒月还真没想着这么着急买房子,但是搬家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毕竟房东也已经在催她了。
“行,那就明天抽个时间去看吧。”
许意出去之后,她就找出陈依凡的头像给她发了条信息:“我见到阿彻了。”
陈依凡立刻就打了电话过来:“真的假的,他联系你的?在哪见到的?”
“没有谁联系谁,就是无意中遇见的,他也在云市,但不知道来多久了。”
“哇哦缘分啊,他现在什么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帅吗?结婚了吗?”陈依凡有些兴奋:“就他小时候那样子,大了肯定差不了吧?我可是记忆里除了你之外最深刻的就是他了。”
简舒月让人记忆深刻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小时候跟现在截然相反的性子。
而言彻,哪怕陈依凡只见过他那么一两次,但也足以对他的长相印象深刻。
“他跟小时候不太一样。”
陈依凡嗨了一声,“咱们都这岁数了,谁还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啊。不过要论跟小时候的差别,谁大的过你啊……”话说到一半,陈依凡估计觉得自己说到不该说的话题了,连忙转移话题道:“话说他现在容貌跟以前差别大吗?长残了?胖了?”
“没有长残……”简舒月想起那张轮廓完美又没什么情绪的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但是好像……不爱笑了,他以前笑起来很好看的。”
“那何止是好看啊,简直是乖巧的一批啊,不过也只有在你面前他才会有点那么孩子气,平时见了别的小孩儿也是爱答不理的。”
“性子不一样了。”简舒月说。
“那也很正常,成年人了嘛。”许是听出她语气有些落寞,陈依凡隐隐约约猜出点什么,“难道是他状态不那么好?”
“我也不知道……”简舒月说:“他家庭条件很好,秦奶奶也留了不少遗产给他,但是他爸妈……似乎对他都不是很好。也许,他这些年过得根本没我想象的那么好……”
这些年来。哪怕是面对比较亲的朋友,简舒月说话的语气也极少这样迷茫和不安。
“你还是那么在意那件事吗?”陈依凡问她。
简舒月沉默了一下说:“不只是那件事。”
“你啊,还是别太给自己负担。整天拼命的工作就算了,一个十几年都不愿意联系你的小朋友,你还念念不忘的挂在心上……”
“他可不是小朋友了。”简舒月笑了一下,说:“他现在的脾气看起来比小时候的我还臭。”
“真的假的,我可不信,谁的脾气能臭的过当年那个小霸王?当年你可是谁都不放在眼里,还记得吗?你经常说自己的偶像是孙悟空,幻想有一天自己跟他一样也把天给捅一个窟窿。”陈依凡笑着说:“那时候谁能制得住你啊,连你爸都……”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可不敢嚷嚷着把天捅一个窟窿了。”
陈依凡也赶紧换了个话题:“舒月,你还打算跟阿彻重新建立联系吗?”
“当然。”简舒月说:“我有这个责任。如果他过的好,哪怕只是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我也要看着他好好生活……如果他过得不好,我就要想方设法让他过得好。”
但她很清楚,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刚挂了陈依凡的电话,派出所就给她打电话了。
民警告诉他那三个人虽然昨晚嚷嚷着自己被打伤了要赔偿,但今天全都改口承认自己错了,还说要跟她赔礼道歉。但考虑到她不愿意再见那几个流氓,所以他们也会询问她的意见看看她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这事儿其实说大也不大,虽然涉及到骚扰,但是毕竟没实施就被打断而且还被人狠狠揍了一顿,据民警说那仨其中一个人手臂都骨折了,至少两三个月都没办法工作。当然,他们也没脸要什么赔偿,毕竟也确实是他们先动的手,烧烤店那个被打的服务员不找他们要赔偿就不错了。
而他们所属的那家搬家公司,是属于一家挺大的国际物流公司旗下子公司的业务,但这点事儿也没必要闹到公司去。
“对了,关于烧烤店的赔偿方面,我昨天走得太急忘了问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把损坏的东西原价赔给老板,毕竟也是因为我才出的事……”
“那倒不用了,昨天晚上那个见义勇为的帅哥自己掏钱赔了,那烧烤店老板人也不错,就象征性收了点。”民警笑着说:“那小伙子人也不错,有机会你可以谢谢他。”
“是,我肯定会好好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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