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如何,都哥哥弟弟相称了,而且连这蹩脚的理由都编出来了,小时身子骨弱,他那叫弱,那他这把老骨头算什么。况且小时一穷二白的,没什么可骗的,要骗也是小时骗人家小少爷,看这小少爷唇红齿白,弱不禁风的,怕是小时一个指头就给戳翻了。
何况他也听说过钱家,这小少爷也是命苦,从小体弱多病,娘亲去世,爹另结新欢,早早就被打发到这里,自生自灭,要不是有个老师帮衬着,恐怕.......
儿子去读书怎么也是沾了小少爷的光,欠了小少爷这么大个人情,答应又何妨。
看着他两如出一辙的期待眼神,他还能怎么样,要是他儿子开口怎么着也得教训一顿,但人家小少爷都开口了,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同意。
他这当父亲的虽说想和儿子多相处,但儿大不由爹,有个同龄人也好,省的他整天瞎捣鼓。
年轻人多出去走走也好,小时这孩子看什么都新鲜,他叹了口气,“我就不打扰了你们了,钱少爷,小时就托你照顾了,我就先回去了。”
钱邵见赵明同意松了口气,听到他要走,忙道,“伯父用完膳再走吧!”
“不了,小时他二爹还在客栈等着呢!”
“伯父慢走。”钱邵起身。
景时在钱邵开口就安静坐着了,等钱邵发挥,他怕他一开口又搞砸了,这是他们来之前就商量好的,为了留下,他真是连他爹也算计,生怕他爹不同意。
听到他爹要走了,才起身,严肃正经,“爹,您慢走,带我向二爹爹问好,让他不要担心,你们就等着我中状元吧!”
赵明笑了一声,“小滑头,”转身慢慢走了。
钱邵目的达成,喜形于色,“哥哥,饿了吧,我这就差人传膳。”
景时:“有桂花糕吗?刚刚的糕点没吃过瘾。”
钱邵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即歉意道:“对不起,哥哥,要吃的话得出去买。”
景时没多想,钱邵一个少爷,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可以做了,为何还要出去买,“这样啊!那就不麻烦了,吃其他的也行。”
钱邵轻声说了声好,他没错过景时眼里闪过的失望,哥哥很喜欢桂花糕吗?
——
悦时楼一客房内。
听见推门声响起,陈飞抬眼望去,起来的身体又坐下去了,眼神示意,“小时怎么没跟着回来,”指指桌上桂花糕,“我给他买了他爱吃的糕点。”
赵明叹了口气,“小时要去安阳书院进学,现下要和钱府少爷一起住,好有个照应,小时这孩子主意大着,也不好阻拦,弄不好伤了父子和气。”
见陈飞不似方才那样精神,“小时还是惦记着你的,临走托我给你问好,还说要考状元回来,你就等着当状元爹,出去多威风。”
见陈飞笑了,接着道,“反正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看小时,钱少爷也是个好相处的,不仅认了小时当哥哥,还邀我住下,我没答应,过段时间小时进学,我们一起去送送。”
陈飞再怎么失落,也被这话逗笑了,赵明不清楚小时厌学,他还不知道,这两凑一起牛都给吹飞。
不过他也不拆穿,小时有这份心就够了,他多年空缺的心渐渐填满了,这些年他茫然无措,险些活不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有什么样的过往。
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自己都怕,何况别人,虽然赵明一直鼓励他,安慰他,不嫌弃他是一个累赘,但他满怀愧疚,寝食难安,总觉得若不是自己,赵明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不是跟着他遭受非议。
或许是老天觉得他们太苦,把小时送到他们身边,好似漂泊的羽毛有了安处,他那颗满是疮痍的心似乎在渐渐愈合。
“不了,我这样子怕吓到小时同窗,”陈飞摇头,眼神透着满足,他不怕别人闲话,这多年,他都习惯了,但他怕别人说小时,他不想让小时为难,“我在家等小时争个‘状元’回来。”
“怕什么,小时都不在意,你管旁人作甚,再者,我们一起去送小时,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接着赵明岔开话题道,“这桂花糕快凉了,快吃吧,过段时间再给小时买。”
“难得元宵大雪,今年是个好年,一切都会好的。”
——
书房。
钱邵提笔刚写完景时二字,敲门声响起。
钱邵手一顿,一滴墨珠沿着笔尖缓缓落下,好巧不巧滴在景时两字上,很快墨水被纸张吸收,浸染一片。
钱邵眉头微皱,周身冰冷气息散开,眼神好似要杀人似的,“进。”
连修文被他哥这一个字吓得直哆嗦,以前再怎么打扰他哥,都没觉得他哥这么可怕,他余光瞄了一下四周,景时哥没在啊,他哥怎么这副表情。
“哥,景时哥不在吗?”连修文咽了咽口水。
“不在,午憩去了,你找他有事。”钱邵的语气比刚才更冷了。
“哥,景时哥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吧! ”连修文一脸笃定。
“嗯。”钱邵没有否认。
当年的事也亏得遇到连修文,虽然代价是景时消失,但他们不是相见了吗?若是他永远闭上眼了,景时回来了见不着他不知道有多难过。
听到钱邵承认,连修文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发生什么,他知道他哥这些年来一直念着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哥疯了,但他知道这是真的,他的记忆里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就好,有景时哥在,我就放心去边疆了,那边肯定会有这毒的消息,”说到这,他皱了下眉,“如果这毒真是边疆那边传来的,白氏一介后宅妇人又是如何得到这毒的。”
虽然连修文没提到那人,但钱邵也知道他的意思。
钱邵:“这些我会去查,你在边关的时候也留意一下。”
连修文道了声是,随后羞愧起来,“我想去提升一下医术,这些年是我自大了,害的哥你耽误这么多年。”
钱邵见他满脸通红,眉目稍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但该治的毛病还得治,去边关的时候,顺便代我向表哥问好。”
钱邵说的表哥其人,乃连修文兄长,自十五岁便一直随军,镇守边关,如今也是一国将军,偶尔回来不是教训他,就是在教训他的路上,他真的是闻兄色变。
连修文:“......”
连修文哭丧着脸,他知道钱邵是想让大哥教训一下他,吃点苦头,他就知道会这样,但他还是得去,为了他哥的毒,苦了他这小身板了,“是,修文告退。”
屋子里一下又静了下来。
钱邵默默看了看被墨水染的看不出原样的字,片刻,揉了揉废掉的纸,喃喃自语,景时,哥哥,我的。
良久重新提笔写道。
恩师亲启。
——
阴暗潮湿的地牢,传来阵阵惨叫,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其它细微的声响。
沿途的墙上挂满各种刑具,但那些刑具都干干净净,好似只是装饰品而已。
“呵!”
一声轻笑突兀的响起,顿时,那惨叫声越发的凄厉渗人。
“这动人的嗓音,真是百听不厌,真让人着迷,怪不得世人都爱往上爬,掌控一个人的生死是多么令人沉醉。”
没过多久,那叫声停了。
“嗯?比上次坚持的久一点,不错,不错。”
“呀!时候不早了,哥哥应该快醒了吧!哥哥见不着我肯定会伤心的。”
“今天就这样吧,老规矩,可别饿着我的宝贝们,希望下次不要让我失望。”
也不知是说给受刑的人听,还是说给掌刑的人听。
——
窗外的梅花正悄然绽放,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娇嫩。
一红衣少年正执着一把伞静静的站在树下,衣摆被沾湿了,好似被血染了一般,伞也被雪花覆盖,唯有伶仃一点红证明那是一把红伞,从头到尾都是红的。
如火焰般温暖照人,却又无情的轻而易举毁灭一切。
危险!
诱人!
在这寒冷的雪天让人忍不住靠近,却又在抬脚那一瞬间退缩,似乎靠近会被灼伤,只能遗憾远观。
少年提着食盒也不减浑身气度,好似本就应该如此。
景时醒来推门而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似是被开门声惊动,那红衣少年缓缓动了,周身不再是危险诱人的气息,而是如太阳般暖人。“哥哥,你醒了。”
景时一惊,快步上前拉着他往屋里走,“承安,你在这做什么,那么冷的天在雪地里站着,不冷吗?”
“不是的哥哥,我刚走到那里,你就推门了,”钱邵反驳,“所以我就停住了,想让哥哥来接我。”
景时一怔,随即道,“你当我眼神不好使,伞上面全是雪,走动着会有那么厚?”
钱邵一噎,似是被问住,闷闷的把手中盒子递给景时,“我给哥哥买的桂花糕,见哥哥喜欢,就趁哥哥休息亲自去买的,我只是不想打扰哥哥。”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在雪里站了许久的事实。
见他这样,景时心疼极了,也不追问他为什么在雪里等,也不进来屋里,整个府宅都是他的,有什么不好打扰的,只当他又想起什么伤心事,才会这样。
况且若不是他想吃桂花糕,钱邵也不至于这样,他也有责任。
景时默默接过盒子,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紧握着他冰冷刺骨没有人气的手。
钱邵见状,似是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略微发颤的尾音出卖了他。
“哥哥,快趁热吃。”
“哥哥,等我以后学会做桂花糕,我做给哥哥吃。”
“哥哥,这样我就不会走那么远了,让哥哥担心。”
虽然他厌恶桂花糕,甚至想毁了有关桂花的一切,但景时喜欢,他就装作喜欢。
从钱邵的话语中,景时听到了他对他的无限关心,满腔热爱,因为他喜欢,所以钱邵一个少爷要下厨去做他喜欢吃的。
这是老天开眼了么,不仅把他送到这地方,还让他遇见钱邵,他静静的听着他的话,柔和的目光注视这个似乎有无限精力的少年。
不管他说什么,景时都回答好,无限包容。
钱邵看着景时那双眸子,他那颗嗜血的,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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