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端倪

胡不萦甩脱身后的追兵,正准备回姬冰雁的别院与其他人汇合,忽然想起一件事,疾掠的身形猛地一顿,一边向后折返,一边调出系统的录像,查看方才的情形。

是的,没错,作为一名合格的玩家,胡不萦当然不会忘记提前打开录像功能,将这场比试记录下来。

当时只想着这样的比赛难得,可以留做纪念。也方便她这个做裁判的,万一哪一眼没看到,可以事后复盘,确定每个人的比试成绩。但最终录到的画面,珍贵程度远远超过了胡不萦的预想。

尤其是楚留香,陆小凤,李寻欢和司空摘星四人扭打在一起的场面,再看一次也还是十分精彩。

胡不萦只恨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一幕播放出来,看看他们的表情。

可惜可惜!

不过她这会儿停下来看录像,目的当然不是这个。胡不萦只回味了三次,就克制住了自己,拖动进度条,找到八人散开时的场景,迅速锁定了花满楼的方向。

以花满楼的轻功,当然是不用担心他会被人追上的,但是,甩脱追兵之后,他能不能找到去姬家别院的路呢?

虽然花满楼平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瞎子,大家跟他相处的时候也常常会忘记这一点,但是身体上的缺陷,并没有那么容易弥补。

如果是在花满楼熟悉的地方,自然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但今天他们都是第一次去姬家别院,那时是白天,又是坐车去的,便是胡不萦,现在认路也全靠地图,更不用说花满楼了。

换了个方向,没一会儿胡不萦就找到了花满楼。

他应该确实是迷路了,但看起来却一点都不着急,漫步徜徉在月下风中,意态舒缓、风姿濯濯。

胡不萦身形一闪,已停在了他面前,“七童真有兴致。”

花满楼听到她的声音,似乎也一点都不吃惊,对于自己的窘态也全无掩饰之意,坦然笑道,“其实是忘了道路,不知该如何走了,索性便不急着走。”

“我也迷路了。”胡不萦说,“现在怎么办?”

花满楼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谎言在他听来有些拙劣,但花满楼并没有揭穿她,只是笑道,“那胡姑娘只好跟我一起慢慢走了,说不定走着走着,又会遇着旁人。”

他心底一片清明,知道等其他人都回去了,没见着他们,必定会来找的。

花满楼本来是有些黯然的,他从来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可惜总有些时候……无能为力。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住在自己的小楼里,若不是为了他的朋友,很少会出门。

他的朋友当然就是陆小凤了。

这一回,他也是跟陆小凤约好一起上京来的。

可是只有花满楼自己知道,这一次不一样。紫禁之巅的决战令人瞩目,却也不是非看不可,陆小凤也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惹什么麻烦……可他还是来了。

现在,胡不萦就走在他身边,哪怕明知她早已将自己的窘迫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才刻意俯就,花满楼心底也还是生出了一种宁静的欢喜。

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是疏淡的,但花满楼觉得这样正好。

或许,只有在这样深沉的夜里,黑暗一视同仁地蒙住所有人的眼睛,她才能稍稍靠近他一些。

……

陆小凤是走到一半,才意识到或许需要回去找花满楼的。

只是很不凑巧,他刚找到人,还没来得及现身,胡不萦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

连陆小凤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明明应该走上前去跟两人汇合的他,却下意识地向后一躲,藏入了夜色之中。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不由心下懊恼。懊恼完了,看到那两人肩并肩地往前走,说说笑笑的样子,又觉得错过了那个站出去的时机,似乎现不现身都不那么合适了。

尤其他们现在谈论的,是自己完全插不进去的话题。

“我给你带了礼物,是一种只有西域出产的植物。”胡不萦对花满楼说,“回头可以试着在你的小楼里种。”

花满楼笑道,“那就偏了胡姑娘的好东西了。”

“其实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植物啦,但是我觉得很好看的。”胡不萦卷着自己的自己的一缕头发,笑着说,“可惜我养什么死什么,就不祸害东西了。”

花满楼认真道,“或许是水土有些不合适,若能……”

“好,停!”胡不萦将一只手掌竖起,另一只手掌从上往下压到指尖,对着花满楼比了个T形的手势,“不用讲得这么清楚,我头要开始痛了!”

花满楼不由轻笑一声,“若真有幸种活了,胡姑娘随时到小楼来看就是。”

陆小凤当然是经常看到花满楼笑的,他这个人本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笑着的,豁达、温柔,观之可亲。

可是陆小凤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陆小凤在心里想了很久,斟酌了许多辞藻,最后却还是只挑出了干巴巴的两个字——这样快活。

像是静夜里无人处盛开的花,纵然看不见它的鲜妍明媚,也能嗅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陆小凤心里觉得花满楼本就该是这样的,却又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次。

这让陆小凤感受到了一种……陌生与别扭。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过花满楼身边有女人出现,陆小凤本以为这个人是永远不会在这一方面用情的。

按理说,这对花满楼来说应该不是坏事,作为朋友,陆小凤应该替他高兴的。他从前也经常对花满楼开玩笑,说他的小楼什么都好,唯独还缺一个女主人,陪他一起沐风听雨、除草栽花。

可是花满楼和胡不萦……

胡不萦当然很好,花满楼也很好,可是、可是……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要好的呢?

这时,陆小凤忽然想起来了,在大金鹏王的山庄里,那一天晚上,他和花满楼坐在窗前说话,山庄里种满了各色鲜花,香气袭人,但是谈话的中途,花满楼忽然告诉他,说嗅到了熟悉的、只有他的小楼里才有的香气。

那时陆小凤还打趣他,这世上或许只有花满楼,能分辨得出每个地方的花香有什么不同。

当时他以为,沾染了那种香气,并将之带到山庄里去的,是上官飞燕——后来陆小凤当然已知道了,那绝不会是上官飞燕。上官飞燕杀死上官丹凤,取而代之,她要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又怎么会留下香气这么明显的破绽?

只是这本就是个很小很小的插曲,后来陆小凤也再没有想起过。

现在想来,那个人应该就是胡不萦。

也许在那时,端倪就已初现了。要不然,这么多年小楼里人来人去,花满楼又何曾在意过旁人身上是否沾染了花香?

只是当时的陆小凤浑然不觉。

他甚至还以为花满楼是因为自己,才认识了胡不萦,就像花满楼也因他而认识了司空摘星、西门吹雪——除了他之外,花满楼确实没什么朋友。

还有这一回,陆小凤越想,脑子里的思路就越是清晰。

那天他去花家拜访,花满楼听说他们住在神侯府,便主动跟他一起回来,后来更是索性在这边住下。从神侯府搬到花家花园去住,也是花满楼主动提起来的。

这份热心肠,原来既不是为了司空摘星,也不是为了陆小凤。

陆小凤想得越多、越清楚,他的脚步就越慢,甚至逐渐带上了几分沉重。

最后,他终于停在原地,没有再跟上去,任由前方那一双人影走远,走进他看不到的夜色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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