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向芫就带着喻呦去办了人生的第一张电话卡。

插上卡的那一刻，向芫说了句她十分赞同的话：“好的，从现在开始，你的手机灵魂完整了。”

说完还拉着喻呦拍了很多张照片，美其名曰身为最好的朋友，手机的第一张照片必须是她，又给她下了两个拍照软件。

两人并没有玩太久，就依依惜别，各自回家。

一直到过年之前，喻呦都没有出去玩过，每天奔波在家里与补习班之间。

沈丽华偶尔会带着喻呦去附近的商场逛上几圈，商量着快过年了给她买几身漂亮衣裳。难得的亲子温馨时光，让她连日以来学习压力的疲惫与紧张舒缓不少，母女俩边逛边商量着过年是否回老家过。

沈丽华走进一家装修高档，暖光灯普照的女装店，随意拿起一件羊羔绒的驼色大衣，比划在喻呦的面前，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不错。”

她乖顺的站着：“妈妈，我的衣服够，不用破费了。”

“不行，过年得回你外婆家，不能让别人看轻咱娘俩。”沈丽华眼尾皱紧，二话不说催促喻呦拿着衣服进试衣间：“你快试试。”

这件大衣衬得喻呦愈加乖巧大方，沈丽华很满意，让她脱下之后拿起衣服往收银台走。

喻呦趁着沈丽华去收银台的空隙，百无聊赖的走向店门口。

万达是淮远最大的商场，总共六楼，坐落在城中区繁华的市中心，属于淮远地标性建筑。商场内更是高档奢华，同时不失时尚艺术，集吃喝玩乐于一体，是年轻人节日放假休闲娱乐必打卡点之一。

临近过年，更是人潮窜动。

喻呦很少来这里，她是一个物欲极低的人，平时不喜欢为自己买东西，沈丽华给的钱，一般都被她拿来买辅导材料，或者存进小金库里。偶尔这么来一次，也觉得新奇，于是左顾右盼，眼神绕着商场扫射一圈。

视线往上面一层看去的时候，她突然怔住，不确定的紧闭上眼睛，然后猛然睁开。

是迟颂。

她站的位置是商场的四楼，商场的布局像是 “∞”符号，而她目光所及的位置正好是正对面上方的五楼，迟颂穿着米白色长款棉服，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两只手肘撑在商场的木质围栏上，捧着手机敲敲打打像是在给谁回消息。

距离太远，看得有些不太真切。

但足够让喻呦心神震荡，眼神飘忽。

距离上次见到迟颂已经过去很久，他好像头发变长了，垂头看手机的时候，柔顺的微卷浅浅盖住他的眉眼，少了些凛冽的攻击性，看上去就像一个可爱乖巧的大狗狗。

喻呦就这么认真的看着，仿佛要把迟颂模糊的身影看出一个洞来。

突然，视线里走进了一位女生，她穿着白色大衣，脖子上围着一圈红色毛衣，从五楼的西边走过来，笔直的走向迟颂，手里还提着两杯奶茶。走到迟颂面前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拿起奶茶挡在脸上。迟颂转头的那一刻，又放下奶茶露出面容。

少女的面容并不陌生，是和喻呦同班的文艺委员江月。

她就这么愣怔的看着迟颂和江月说了几句话后，江月笑的甜美可人，拿起手里的奶茶递给迟颂。

视线里只能看到江月的笑容以及迟颂帅气的背影。

内心苦涩的快要枯萎。

正准备继续看下去，身后传来沈丽华催促的声音：“幺儿，走吧。”

她转头仓促的看向沈丽华，发现她已经买好提着购物袋出了服装店。

随即跑向沈丽华身边，懂事的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亦步亦趋随着沈丽华的脚步往扶梯的方向走去。

往扶梯走的时候，又朝着迟颂的方向扫了几眼。

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迟颂和江月。

她心不在焉的心里默念两个人的名字。

有些人光是站在一起就会让人羡慕。

江月觉得自己今天太走运了，只是陪朋友来看个电影，竟然在影院门口看到迟颂。一开始她还不敢确定，后来迟颂无意间转头看向影院的时候，江月才看清迟颂的脸，内心欣喜万分。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不能错过的机会。

她让朋友先进去，自己跑去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等候之余，不忘时不时看两眼迟颂的方向，生怕人突然不见踪影。

走向迟颂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故作俏皮的拿起奶茶遮挡正脸，迟颂回过头之后，又轻轻拿开，露出自己最璀璨的笑容，启唇轻声道：“好巧啊，迟颂你也来看电影吗？”

迟颂正在给许言川发消息，该死的许言川说是为了尽地主之谊，约他看电影吃顿饭，感受一下淮远过年的氛围，结果让自己等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他正郁闷气结，思考着要不要直接甩手走人，就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一回头发现是一个长相清秀，不太面熟的女生，秉持着基本的礼貌，他轻佻眉尾，淡淡开口：“你是？”

“你不记得了？上次运动会我给你送过水，和许言川是同班同学。”江月强压住内心的不悦，笑的更灿烂的继续对迟颂说：“你是在等人吗，刚好买了奶茶，你要喝吗？”

江月把提着奶茶的手伸向迟颂。

他没有第一时间接住，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看奶茶，又看了眼江月，旋即轻声笑了下：“不用了学姐，我奶茶过敏。”

江月提着奶茶的手本来就有些酸，听到回答更是一愣，有些恼火。

她明明之前在学校看到许言川给迟颂递奶茶的时候，迟颂不仅接了，还喝了几口。

面色微微有些挂不住，尴尬的收回手，讪讪笑道：“好吧，那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面对女生大胆的邀约，迟颂不为所动，面色已经强压住不耐烦，依然要笑不笑的看着江月：“不用了，学姐。先走了。”

言罢，不等江月回复，随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头戴式白色耳机戴在耳朵上，两手悠闲的插进棉服的衣兜里，慢悠悠的绕过江月走向电梯口。

江月就这么看着迟颂远去的背影，气的脸色紧皱，小脚狠狠跺了下地板，依然不解气。

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被这样无视，简直奇耻大辱，手里的奶茶此刻像是烫手山芋，她气冲冲的把可怜的奶茶扔进垃圾桶，往影院走去。

喻呦到家的时候快要被冷空气冻的四肢发麻毫无知觉了。

身体的麻木伴随着心里的苦涩，她几乎快要被淹没。

沈丽华一进门就慌忙把暖气打开，推了站在玄关一脸傻楞的喻呦一把：“别在那傻站着了，那么冷，赶紧回屋打开空调暖和一下，一会做好饭再出来。”

忽的被推一下，她涣散的思维勉强聚拢，轻点了一下脑袋，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走进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没有打开空调，没有钻进温暖的被窝，喻呦只是放下袋子，坐在书桌前继续出神。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江月为什么会和迟颂在一起，他们是约好了吗，或者说…..他们在约会吗？

如果是约会的话，他们是在一起了吗？

喻呦越想越烦躁，她紧咬下唇，指甲无意识的扣挖手背，愈发用力，已经有月压痕，但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继续用力。

无形中像是一双大手挟制住喉咙，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随之而来，她缓缓趴在桌子上，死死抱住自己的肩膀，尝试缓解已经麻木酸涩的情绪。

思绪纷飞。

她尝试说服自己，如果迟颂真的有了喜欢的人，她也是祝福且真心为他高兴的。

我喜欢你，而你是自由的。

淮远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筒子楼里时不时有风穿堂而过，激的路过的人瑟瑟发抖，缩着脖子快速穿过弄堂，临近过年，筒子楼里住着的一些老人或者外地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回家过年，提前把对联横幅都贴上了，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红火。

喻呦下楼买酱油的时候，路过陈奶奶家门口，发现门窗紧闭，门外堆叠的纸箱瓶子都已经消失不见，也没有张贴任何对联。回想前几天，喻呦从陈奶奶门口路过时，陈奶奶还慈祥的招呼喻呦，给她递糖果，热情的招待她来家里玩。

喻呦只是乖巧的接过糖果，委婉拒绝了陈奶奶的好意。

陈奶奶今年八十几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最多回来两三趟，和陈奶奶聚少离多，平时不能照顾到老人家，只能偶尔拜托街坊邻居帮自己留意一下，沈丽华虽然刀子嘴但是也偶尔关心一下，时不时送个东西，问候两句。

一来二去，喻呦也会陪着妈妈一起看着。

喻呦看着紧闭的门窗，并没有多想，只是摇摇头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

兴许陈奶奶被儿子接到外地过年了吧。

真好。

打开家门的时候，沈丽华正斜靠着沙发打电话，喻呦没有特别关注，把买来的酱油放回厨房，然后走到妈妈身边坐下，继续看电视里的综艺。

沈丽华的通话并没有很长时间，喻呦刚坐下，电话就放下了。

看了眼身边的女儿，她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陈奶奶昨天晚上过世了。”

喻呦拿着遥控器的手一颤，不敢置信的回身看向妈妈，瞳孔跟着颤动：“陈奶奶身体挺好的啊。”

“脑溢血，半夜睡梦中过去的，还算安详。”沈丽华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解释人生的变化无常，死亡是一件如此平常且不可逆的小事。

喻呦一时间无法接受昨天白天还在冲自己笑着说话的老人，晚上却从此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消息。

再也没有看电视的心情，只是低着头试图慢慢消化，沈丽华看着眼前失落的女儿，顺手揽过喻呦的肩膀，把她半抱在怀里：“别难过，刚才你陈奶奶的儿子打电话说老人走的很安详。”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躺在沈丽华怀里，酸着眼睛点了下脑袋。

她头一次意识到，生命是脆弱的。

那些稀疏平常的小事和经常见到的人，都在时间长河里弥足珍贵。

她不再想要什么都得到，只想重要的人都长命百岁。

由于陈奶奶的家乡并不在淮远市，喻呦没能参加陈奶奶的葬礼，只是通过电话，委婉的表达了对陈奶奶过世的难过，并且在第二天的下午去花店买了一株白玫瑰，放到了陈奶奶门口的窗框上。伴随着冷风的吹打，洁白的花朵在空中摇曳，以另一种方式获得新生。

这一年的过年，沈丽华和喻呦没能如愿回去和外婆一起过年。外婆被舅舅接到了南方，和舅舅一家过年。沈丽华既气愤又无奈，南方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外婆年事已高，那里的环境气候确实适合外婆养老。

喻呦倒是无所谓，对她来说，外婆既熟悉又陌生，长这么大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用回去面对不熟悉的亲戚，不用一切都要小心翼翼。

她更享受和妈妈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过年。

天气预报近期一直在播报淮远大年三十可能会下雪的通知，并称今年暴雪是历年来罕见的特大级，也许会连续下三到五天。补习班也早早地放假，喻呦闲来无事，于是整日待在家预习功课，钻研生涩难懂的英语语法。

向芫时不时会发几张美照分享给她，美其名曰多看美女有好运。

喻呦也是哭笑不得，一边疯狂整理措辞夸赞，一边库库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