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
路折云松开她，弯腰捡起地上被喻向挽撞掉的口袋，转身大步朝前走，头也不回。
喻向挽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两人回了家。
这一折腾，早过了零点，困得不行，路折云回去就躺沙发上睡觉了，喻向挽也回了自己房间，在床上放空了会儿也睡着了。
一觉睡醒到天亮，客厅没人，路折云只睡了几个小时，一大清早就出门了，在客厅站了几分钟，走到冰箱前想把昨天买的没吃完的青菜拿出来下面条，打开冰箱抬起来的手连带着喻向挽的表情一起愣住——冰箱里满满当当，熟食、冷冻食材、面包、牛奶……应有尽有，大杂烩地被塞在冰箱里，像是买的人到食材区随便抓的，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喻向挽想起那晚路折云问她会不会做饭，以及从超市出来手里提的大口袋，原来是给他们两个买吃的，准确来说，是给白天在家的她。
更卖力地收拾打扫卫生，笔记本掉落到沙发下，喻向挽挪开沙发捡了起来，却注意到沙发下竟然只有一块木板，睡着肯定不舒服吧，她想。路折云是主人，却睡木板沙发，而她作为一个外来者，睡在了家里唯一的床上。路折云人很好，跟她以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虽然他总是冷冷的，表情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却是唯一给予自己尊重与温暖的人。
她还犹记得那些亲戚们以及所谓的温叔叔，脸上对她笑嘻嘻说着好言好语，可真走投无路的时候赶紧撇开关系深怕被麻烦沾上，哪怕她的父亲都或多或少给予过他们帮助，包括将她赶出门的外婆外公，连一个饱腹的馒头都不肯施舍给她。
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路折云，他嘴上说着不会管她死活，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即使他们依旧不太熟，没说过几句话，他却为她做了很多——修厕所门，带她去超市买东西的，还把冰箱填满了……
眼睛涩涩的，喻向挽眨了眨，几滴晶莹掉了下来。
喻向挽穿上外套，跑出了门。
……
这几天一个身影总是在居民楼片区里绕来绕去，经常出门溜达的大爷大妈可能都对她很熟悉了——穿着一件白色宽大T恤，一双帆布鞋，抱膝蹲守在各个楼栋下的垃圾桶旁，瘦瘦小小的一个，恍一眼，以为是流浪的小猫小狗。
有人过来扔垃圾，手里拿着几个矿泉水瓶，离她几步远的老婆婆立马上前，瞄着她的动向，看着像是要起身，老婆婆简直是健步如飞，大跨步上前。
喻向挽：“……”
竞争有些激烈啊。
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喻向挽又不敢跟她抢，一直等到黄昏落下，老婆婆满意地提着一麻袋的战利品都走了，走前昂起下巴看了一边两手空空的喻向挽一眼，那小眼神仿佛在说“老当益壮”。
最后她捡漏捞到些瓶子，拿起废品区卖，几天下来，林林总总积攒了十五块钱，她揣着摸着沉甸甸的荷包走在路上，衣服和脸都很脏，没注意看路，差点撞上拐弯处站着的人，男人拿着大包小包正在搬家，往一辆大卡车上扔，卡车上堆起了一个小山头，男人把包在周边防震的泡沫板丢下来，刚好落在喻向挽脚边，喻向挽眼睛一亮，男人正专心收拾，听到有人问“可以给我吗？”
他抬头一看，女孩眼睛亮亮的手里拿着他刚扔的泡沫板，说，“当然可以。”只是不要的垃圾而已。
“谢谢，谢谢。”她连说了两遍，拿着泡沫板走了。
“等一下。”喻向挽被喊住，她回过头，可能是看她怪可怜的，男人跟她说他家里还有张不要的垫子带不走，扔了也可惜，问她要不要。
原以为会被拒绝，女孩愣了一下，点头说“要的”，而后颓唐脏兮兮的脸上绽放了一个笑容，如同废墟里的一朵玫瑰。
回去的路上路过二手店，看到一个旧电视机只需要十五元就能带回家，最后她拿她换瓶子的钱买了个二手电视机，这一天收获满满，她心情雀跃的回家，要是没被路折云撞上的话。
……
中午十二点，暑气最是热，蒸腾着烘烤着地面上的人，掏出钥匙上台阶，门虚掩着，底下卡了个石头，想起那晚喻向挽去超市的操作——喻向挽出门了。
路折云推门进去，没有踢开那个小石子，门回弹回去，又卡在了原位。
快速洗了个冷水澡后把自己扔到了沙发上，两晚上没睡，他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着了，不知是自己太累了产生了幻觉还是怎么，躺在沙发上，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木板的存在，只觉得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着。
一觉睡到下午。
下午的阳光刺眼灼人，穿过窗户的缝隙，照进了客厅，毫不留情晒在脸上，路折云皱了皱眉，睁开眼，手臂搭过来盖在脸上，准备继续休息会儿，还没睡够。
门吱呀一声打开，传来泡沫和金属器物在地上摩擦的声响，路折云偏头看向门口，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缝那里挤进来，手臂下夹着一块很长的垫子，尾巴拖在地上，另一只手还拽了一个电视机，她拖得很费劲，背对着用身体挡开门进来，整个脸闷得通红，汗水沿着两颊往下滴，碎发贴在脸上，两条手臂都留下了长条状的拖拽的痕迹，在白皙的肌肤上红红的很显眼，
终于费劲拖了进来，喻向挽松了口气，擦了擦汗，一转过身看到沙发上大喇喇躺着的人，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又看到路折云视线落在她身后的东西上，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侧了侧身子挡住，不过她这小身板怎么可能挡得住。
“你回来啦……”喻向挽心虚道，“你饿吗？我、我给你煮面条吧……”
生硬地转移话题，然后生硬地走开，喻向挽拿起台上那包散装面条，突然想到什么，又放下了——现在家里不只有面条了。
“我给你做顿饭吧。”不等他回答，喻向挽自顾自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开始弄，被她带进来的垫子和电视机就那么孤零零摆地上，没人管，喻向挽，埋着头切切洗洗，没敢回头看路折云的神色——他这么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那垫子的用途。
一个小时后，两素一汤端上了桌，番茄炒蛋，水煮豇豆，冬瓜汤，简简单单，也花了点时间。
喻向挽尽量没提她带回来的东西，直接装作无视，摆好碗筷叫路折云过来吃饭。
路折云坐桌上，拿筷子吃了几口，丢下筷子说出去一趟，就拿起钥匙出门了。不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喻向挽下巴压着双手交叠的手背，盯着冒着热气的食物在桌边等着，在菜被热了第三次的时候，路折云终于回来了，他坐回原位，与此同时，她手肘旁边搁了两样东西——一把钥匙以及一个黑色的手机。
钥匙是去镇上配的，手机家里的旧手机，翻盖款式，一直搁家里没用，他拿去镇上重新修了修。
“给我的吗？”喻向挽惊讶道。
路折云“嗯”了一声，捡起桌上的筷子开始吃饭。
喻向挽拿着手里的手机稀奇地摁，对路折云说，“菜是不是冷了，我要不要再去热一遍？”
“不用。”
喻向挽重新看回手机，一个老式的不知道被修了几遍的手机，她很珍惜地拿着，像是收到的生日礼物。
这是她的第一个手机，就连喻承业都没给她买过。
手机翻修过后，数据全部清空，点进联系人，里面空空如也，喻向挽悄悄抬头，盯着对面正在喝汤的人，犹豫了几秒，递上前。
路折云看到一只细手腕伸过来，捏着手机壳的边缘，语气小心翼翼，问，“你号码多少……”
路折云看了她一眼，喻向挽被他看得紧张，慌张解释，“我也没有其他要联系的人，要是有什么事也好找你。”
手伸在半空迟迟没接，以为是拒绝的意思，就在喻向挽准备收回的时候，路折云拿过手机，指尖擦过她的掌心。
路折云摁了几下，把他的号码存了进去，手机递还给她，又补了句，他平时很少看手机，打电话发消息都不一定会回。
喻向挽说没事，她不会随便打扰他的。
这点分寸感她还是有的。
晚上洗完澡躺床上，每天晚上被她宠幸的书搁在腿上一页没翻，手里握着路折云给她的手机，稀奇得很。
第二天一早一觉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摸出枕头下的手机，这一天手机就没从她手上离开过，通讯录、闹钟、设置……少得可怜的几个功能被她反反复复的摁，返回，再点进去，返回，再点进去，乐此不疲。
界面上跳出联系人界面的时候，伴随着“嘟”的拨出声，喻向挽“啊”的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悬空在挂断键上方的手迟迟没有按下去，屏息等待着。
嘟声响了很久，快要自动挂断时，那边接了起来，卡车声，机器的运转声，还有工人扛货的声音一股脑涌到耳里。
“有事？”电话那头问，那边又说了句“等会”，随后响起脚步声，那些吵闹声在慢慢远离她，最后喻向挽听到了江水潺潺的声音，路折云才开口，“说。”
他知道是她。
当然了，他给的手机，肯定知道这个号码。
“没什么，我打错了。”
什么打错了，就这一个号码，还能打给谁。
“那我挂了。”喻向挽说完赶忙挂了电话，因为撒谎，还有点紧张得心跳加快，久久没有平复。
身体往下滑，被子遮过了脸，闷热空气稀薄的空间，脸涨红，喻向挽探出被子，呼出一口气，才觉得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哪怕这并不是梦。
哪怕她心跳依旧在加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