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乱七八糟的怪梦，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穿好方便运动的衣服，顾庭雪定定注视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凝视着他。

他抬手，镜子里的人也抬手，他眨眼，对面那双颜色相异的眼睛也跟着眨了眨。

“铃铃铃——”

顾庭雪被炸响的铃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关掉闹钟。犹豫片刻，仍旧戴上美瞳，严严实实遮住瞳色——虽然墨镜更舒服，但他戴上之后好像总有许多人打量……

晨跑回来的路上，远远瞧见一道熟悉的影子。

庄明野似乎也发现了他，提速跑了过来：“早上好。”

“早。”顾庭雪驻足，目光蜻蜓点水地从他面上掠过。也不知道庄明野跑了多远，脸不红气不喘，身体散发的热度却叫他微微退开半步，“庄先生每天都跑步吗？”

“也不是，工作太忙或者天气不好就会偷懒。”庄明野凝望着他，“昨晚睡得好么？”

“眼药水很好用，谢谢。”顾庭雪浅浅笑了一下，笑容里透着紧张。

他怕庄明野问起戴美瞳的原因。

好在庄明野发挥了他惯有的体贴，只字不提昨晚，聊着聊着，顾庭雪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别墅。

“哎？庭雪，你也去跑步啦？”陆时雨抓抓脑袋，嘀咕道，“一个两个都这么自律，卷到我了。”

顾庭雪点点头，目不斜视地从裴亿身边经过：“我先上楼了。”

裴亿盯着那道美丽高挑的背影，眼尾眯起：“也去跑步？另一个是谁？”

“庄总啊。喏，说曹操曹操到。”陆家和庄家有点合作关系，陆时雨见了庄明野，就像学生偶遇班主任，一瞬间站得笔直。

裴亿拦在他面前，语气颇为不善：“这回，你们也是提前约好的？”

庄明野皱眉：“恰巧碰上而已。”

他的话，裴亿半个字都不信。

裴亿打算找顾庭雪好好说道说道，上楼却发现对方房门落了锁。重重敲了两下，没人应。

一片静谧中，裴亿鬼使神差记起方辰说过的话。

顾庭雪换了身衣服下楼，发觉客厅里躺尸的人全不见了，都挤进厨房围观两位总裁做早餐。

方辰站在正中间，兴致勃勃地指挥：“裴哥，该翻面了。”

“火小一点，当心烧糊喔。”

一声声亲昵的“裴哥”，让顾庭雪想到树杈上叽叽喳喳、蹦来跳去的麻雀。

再看裴亿，唇角挂着笑，分明十分受用。

出神之际，方辰转过脸，热情招呼道：“庭雪！刚念叨着你就来了，裴哥正和庄哥比赛呢，待会儿你当裁判，尝尝他俩谁做的好吃。”

“我在外面吃过了。”顾庭雪说。

【我麻了，咱就是说如果不想谈恋爱就别来恋综呢，整天跟别人欠他五百万似的[白眼]】

【呃，可顾庭雪出门的时候怎么知道他们俩要比厨艺，吃饱了不能硬塞吧？】

【所以他为什么在外面吃饭，还不是不合群？】

【这波啊，表面看是两个人的战争，实际是四个人，就很微妙[思考]】

【笑鼠，昨天谁说俩总裁是体面人来着，现在不就掐起来了？[这盛世终如你所愿.jpg]】

“这样啊。”方辰沉吟片刻，促狭地笑了，“其实就算吃过早饭，尝一尝也可以的嘛，裴哥特意为你学的。”

“我可没说过这句话。”裴亿当即反驳，见顾庭雪没有反应，泄愤般拨了两下锅里的响铃卷。

“哎呀不能用力戳，裴哥你怎么一点灵性都没有，急死我。”

“你看庄哥手艺那么好，不用问就知道在家经常做饭。对吧？”

“我们很熟么？”庄明野突然问。

“不能这么说啊。”方辰笑眯眯道，“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特别神奇，明明第一次见，却熟悉得好像很多年前就认识了一般。你说对吧，裴哥？”

裴亿盯着顾庭雪。哪怕听见这样的话，他还是无动于衷。

庄明野嘲讽一笑：“难道不是？”

方辰幽怨地看裴亿一眼，干笑：“当然不是。”

庄明野了然点头：“哦，那人们一般把这种行为称作自作多情，缺乏边界感。你说对吧，裴总？”

“……”方辰脸上火辣辣的，隐约感觉周遭围观的工作人员在嘲笑他，庄明野简直像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啊啊啊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我是方辰我已经破防了[滑稽]】

【咦？方辰的粉丝呢？刚刚那些吐槽顾庭雪不合群的人呢？开麦？[挠头]】

【不会吧？不会是看我们小雪好欺负，所以只嘴他不敢骂庄明野吧？】

【来来来，我起头：姓庄的居然敢不接受方辰示好，简直给脸不要脸！[狗头保命]】

瞥见顾庭雪准备出门，庄明野立刻追了出去：“你开车？”

顾庭雪摇头，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裴亿拉走了：“我送你。反正顺路，不是么？”

他知道顾庭雪今天有个试镜，地点就在启正对面。

裴亿挡开庄明野，把“顺路”二字压得极重，念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出了别墅，裴亿才想起来似的转头招招手：“差点忘了，方辰要回趟公司，跟咱们一块儿。”

方辰瞥了眼顾庭雪，欲言又止：“你们不太方便的话，我也可以打车。”

“方便啊，怎么不方便？”裴亿指尖挑着钥匙，“上车。”

方辰拉开副驾门，满脸歉意地看向顾庭雪：“你坐前面吧。”

顾庭雪始终注视着裴亿，见他一脸的“无所谓随你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失望吗？

或许有吧，但极致的失望过后，他反而麻木了。

“坐我车吧，免得一来一回，耽误裴总时间。”手臂突然传来一股牵扯的力道，拽得顾庭雪一愣。

透过那双深邃眼眸，顾庭雪意识到，庄明野是认真的。

“抱歉。”顾庭雪不想把庄明野牵扯进他和裴亿的事里。

庄明野却出乎意料地坚持，哪怕上了车，那道关切的目光仍然追随着他，似乎在等顾庭雪反悔。

“一个人也是捎，两个人也是送，不如裴某好人做到底，也送庄总一程？”

裴亿偏过头，眼中三分讥诮五分得意，庄明野与他目光相接，如同刀剑相撞，噼里啪啦爆出火花。

尝到甜头，裴亿自不肯放过来之不易的机会，就算方辰没话找话，也总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四、四角恋？】

【三个人的旅程注定有人伤心，不懂顾庭雪为什么非要挤进去，劳斯莱斯不香吗？？】

【我居然看哭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谁愿意委屈自己啊[骂骂咧咧]】

吵吵嚷嚷的弹幕影响不到车里的人，该笑的笑，发呆的依然发呆。

顾庭雪不断想起那凑巧听到的句话：知道鲶鱼效应么？只有混进鲶鱼，受到威胁的沙丁鱼才会拼命游动。从前都是你追他，现在机会来了，就不想体验一把被追逐的感觉？

“鲶鱼效应”，顾庭雪细细咀嚼了这四个字，竟莫名笑了出来。

裴亿把我当什么了？

如果从开始就不情不愿，那整夜不曾挂断的电话，十八岁生日的惊喜又算什么？

委曲求全，还是不得已的忍耐妥协？

“是这儿吧？”

询问声打断思绪，顾庭雪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写字楼：“嗯，多谢裴总。”

“？？？”裴亿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观察顾庭雪一路，也晾了他一路，心口却越来越闷，没有想象中舒爽。

事情一路朝不可控方向狂奔，裴亿慌了，凭本能追下车：“顾庭雪！你围巾忘了拿。”

顾庭雪听见了，但没回头。

【仿佛看到我们班乱开玩笑的男同学，把别人惹生气了再轻飘飘来一句：我开玩笑的呀orz】

【嗯？？顾庭雪来这儿做什么[疑惑]】

【我记得佟导要拍新电影来着，试镜的地方好像就在新丽大厦0.o？】

【不能吧？最近爆火的几个流量想在佟导电影里露脸都被拒绝了，顾庭雪一个新人，凭什么啊？】

【刚回国资源就喂到嘴边了，什么实力不用多说[奸笑]】

节目组不愿放弃这么大的看点，一番交涉后取得了试镜的拍摄权。

跟拍扛着摄像机进来的时候，顾庭雪刚刚结束一小段表演。

导演佟敏板着脸，看不出满意与否。过了会儿，她指着魁梧的摄像大哥说：“他是江芙。”

顾庭雪立刻反应过来，佟敏指的是凌寒受伤后为躲避追捕来到孤儿院，与伪装成院长的便衣民警江芙相遇那段。

顾庭雪闭了闭眼，几个呼吸的工夫，气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身形紧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做了个翻院墙的动作。

穿过庭院，顾庭雪目光锐利地射向前方，仿佛听见一声疑问：“谁在那儿？”

女孩开口的瞬间，顾庭雪眼神一凝，鬼魅般跃至她身后，一手捂嘴，一手迅速朝后腰摸去。

偏在这时，屋里跌跌撞撞跑出个小萝卜头，口中“姐姐”、“姐姐”地喊着，尖锐的哭声引来警察的注意。

前狼后虎，顾庭雪凝神思考，当看清江芙那双黯淡无光的杏眼后，新的计划逐渐在脑内成型。

“没吓到你吧？”顾庭雪放开江芙，彬彬有礼地致歉，称自己是卧底警察，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身份暴露，被歹徒追杀，无奈闯进孤儿院躲避。

他声音像轻柔的风，目光却牢牢锁定在江芙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一旦她有所怀疑，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她，和那个不足成人小腿高的孩子。

演绎结束的几秒钟里，直播间鸦雀无声，直到佟敏开口，密密麻麻的弹幕霎时铺满整块屏幕。

【谁懂啊！小雪最后那个眼神好像狼盯着猎物，感觉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断脖子了[害怕]】

【也没人告诉我顾庭雪演技这么好啊！[掀桌]】

【不知道为什么，入戏的顾庭雪好像比平时灵动一点，反差蛮大的[爱了爱了]】

【摄像大哥是被吓到了么，镜头有点抖哈哈哈哈】

【他捂嘴的动作真的利落又漂亮，就像设定程序的杀戮机器。】

【不像演的，建议严查！[狗头]】

【啊啊啊一想到电影甚至还没开机，就想变成猿猴嚎叫，这得多久才能看上啊！】

原本佟敏瞧不上顾庭雪这种靠关系空降的演员，今日一见，着实出乎意料。她难得缓了神色，问一旁气度不凡的男人：“庄总怎么看？”

庄明野淡淡道：“你决定。”

【嗯？？佟导不提，我都没注意庄明野也在[惊讶]】

【虽然但是，万盛是资方啊……】

【忍不住从庄明野直播间过来嚎一嗓子：为了参与试镜，庄总特意推了两个挺重要的会捏[嘻嘻]】

【我又磕到了！】

顾庭雪发现庄明野的时间不比观众早多少。目光相接，顾庭雪垂眼躲避，没一会又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

把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庄明野笑了笑，朝顾庭雪竖起拇指。后者接触到那束饱含鼓励的目光，浅浅一笑，直到佟敏与经纪人定下档期才堪堪结束对视。

前脚出门，后脚有个自称庄明野助理的男人叫住顾庭雪：“顾老师有时间吗，我们老板有项合作想同你谈。”

经纪人叶皎代顾庭雪拒绝了：“抱歉，接下来我们有别的安排。”

然而一切准备就绪，节目组提供的车却怎么都打不着火。

岁暮天寒的，工作人员硬是急出一脑门汗，见到劳斯莱斯幻影如同见了救星：“庄总，能不能捎我们一段？”

“上车。”庄明野放下车窗，酷酷地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