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的太快。

在枪林弹雨的混乱中，简承澜正要发起突袭的刹那，一道身影抢先一步从正面射向K级天使。

就在那人要碰到那苍白巨兽的瞬息，画面在霍焦的脑中定格，声音崩断，一切都静止了。

无数根金色的丝线漂浮在空中，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摇晃着，连接那位异能者与天使，连接着简承澜与天使，又连接着简承澜与霍焦……渐渐的，把空间中所有的事物都裹了进去，交织缠绕，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因果一一标识。

霍焦抬起手想遮住自己的右眼，空气却像海水般沉重，阻碍他的动作。

五指并拢用力，直到将那只冷蓝色的浑浊瞳孔捂严实了，霍焦才向前迈出第一步。

霍焦，从静止着的霍焦的身体里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霍焦每动作一下，都带起一片恍惚的虚影，将这片静止的画面搅出涟漪。

没被遮住的左眼在发烫，原本墨黑的瞳仁已经起了变化，深处正隐隐烧着红。

他回头望了望，眼睛飞快扫过目所能及的每一张脸，和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金色丝线。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脸孔，是那个叫郭萌的短发女孩。

郭萌有些自来卷，俏皮的短发飞扬着，表情定格在惊讶发生的瞬间，瞳孔已经缩成了小点，但面部肌肉还没来得及反应，很是微妙。

大量金丝缠绕在她的脖子上，如散开的蚕丝般一圈一圈，缓慢地漂浮着，仔细看去，能发现这些金线都扎根在她脖子上同一个处，是颈侧动脉的一点。

而汇聚最浓的那股金线，正连接着不远处的一名执行组成员。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名执行者的异能应该是从指尖射出高压的空气弹。

霍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向郭萌。

随着靠近，沉重的空气渐渐如糖浆般粘稠，他走得很艰难。

终于到了位置，他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托起那连接因果的金线。

可以救吗？

可以救的话，该断掉哪根？

他需要时间判断一下。

若是弄错了，不但救不了郭萌，反而还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第二次眨眼后，霍焦终于找到了目标。他将那根金线小心翼翼地拨出来，锃的一声，金线瞬间断裂。

暂时安全了。

可几步之外，一片从人型结晶体上飞溅出来的碎片，正悬浮在空中，金丝浓重，直指一名男子的后背。

霍焦这次没犹豫，直接转身离开，朝K级天使的方向走去。

发动“先知”能力的持续时间有限，此刻他身体里的血液是静止的，根本无法呼吸，甚至每一个动作都要计算好能量消耗。

霍焦左眼里的那抹暗红越来越明显。

他救不了所有人。

·

说不清来由，简承澜身体一滞，躲过面前晃过的虚影。

两只翅膀形状的骨骼从K级天使的后脊骨上伸出，一下将那个莽撞的异能者像苍蝇一样拍飞了出去。

那人血肉模糊地撞到了墙壁上，就算没成肉泥，也被那结晶体刺穿、同化了。没几秒，就变成了一丛新的水晶。

突然，简承澜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亮如琥珀的眼珠向上一挑，竟对上了一只硕大如轮的血色眼珠。

原来刚才那一下躲过的虚影，只是K级天使无心的动作罢了。

完蛋。

火石电光之间，简承澜发动白焰包裹身体，同时拔腿就跑，碎片破风的咻声就在耳边。他凭着优越的直觉闪转腾挪，想将天使往巢穴深处引。

“血统纯度0.13%，0.15%，0.20%……”耳边的电子音不断发出提示。

但简承澜不能停下。

天使被这只灵活的小虫子激怒了，骨翼一张，五彩斑斓的结晶体瞬间覆盖了双翅，像羽毛般层层叠叠，闪耀着，美得震撼人心。这样的绝景不应该出现在地下七千米，也不应以枪炮的巨响和人类的惨叫作底色。

“天使翼化了！”不知是谁在频道里大喊了一声。

四周的结晶体像是得到了指令，纷纷从地上拔起，咯吱咯吱，发出令人牙酸的动响，没一会儿变成了人类的形状，甚至模仿距离它们最近的人的长相，变得有鼻子有眼却毫无生气，那模样诡异又恐怖，活像水晶版的僵尸。

“太他妈丑了！”这回连顾群都想骂，“二三队保护设备组，其他队给我清理这些水晶僵尸！给主力队争取时间！”

可下一秒，天使羽翼微动，羽毛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像是蒲公英被吹了一口似的，组成羽毛的每一根细小绒毛都从柄上散落，最后猛地一颤，如针雨般射向已抬起枪口的简承澜。

简承澜反应很快，一枪打散了所有细羽，可羽毛不止有一根。他再次转身狂奔，身后响起接连的爆炸声，越来越近，最后到了脚边。

操……

简承澜被炸得趴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狼狈不堪。

虽然温度极高的白焰融化了大部分射向简承澜的碎片，但还是有几片冲破了火焰屏障，穿透衣料，割破了他的腹侧皮肤。

反应过来疼的时候，伤口那处的晶体已经开始扩散，他只能加速提升体内的血统纯度来减缓结晶化的速度。

“小心羽毛，那畜生能操控它们分裂爆炸……”

从地上踉跄爬起的简承澜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才说完这句话，然后再也忍不住强行提升血统所造成的强压，像野兽般咆哮发泄。

他的身体在血统作用下开始发生变化，瞳孔变得狭窄细长，犬齿暴长呲出，涎水不受控制地大量分泌，从止咬器的空隙间溢出来。

虽然缓慢，但结晶化的范围还在扩大，他想伸手去够绑在大腿一侧的匕首，可身体已经超出他的控制了……

“血统纯度提升过快，即将超过2%，启动保护模式。”电子音无情地给出了判定。

简承澜心里骂了句操，来不及组织词汇骂更难听的，拘束器内侧刺入体内的钢针开始释放大量镇静剂。

同时限制阀启动，使得简承澜身上起控制肢体动作的每一块肌肉都动不了，整个拘束器瞬间变成了贴身的钢铁牢笼。

若是此时停止提升血统，两秒之内必被同化。可身体又能在镇静剂下撑多久呢？

这是道毫无意义的选择题，选A选B都玩完。

可简承澜就算死也不想死得这么窝囊，刚才一枪也没打到那个畜生，还被炸了个狗吃屎，太丢脸了。

应该没被霍焦看见吧？

·

霍焦听到公频里简承澜的声音不对劲，心里有些担忧，可战况胶着一直脱不开身。

好不容易解决掉四周的结晶僵尸，他立马就冲进了包围K级天使的中心圈，可并没有找到简承澜的身影。

就在他想再次发动异能的时候，突然在嘈杂的背景里听见一声熟悉的吼叫。

等霍焦赶到巢穴深处的时候，简承澜已经变得不像个正常人类了。

跪在地上，体型变大，夸张的肌肉撑破了作战服，甚至挤爆了一支手臂上的拘束器，可怖的钢针还滞留在上面，鲜血正顺着断掉的针口往外淌。

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已经披散了下来，狭长的瞳孔里毫无人类该有的光泽，然后是止咬器，几乎要被磕在上面的粗长犬齿嚼烂了。

“霍……焦……”简承澜还能认出来他，声音已囫囵得像吞下一口岩浆，“帮我……”

霍焦这才发现，简承澜的右侧腹部覆着一层血红色的结晶体，正在以缓慢地速度扩散。

“割掉的话，你的肠子会漏出来。”霍焦直接指出了事实。

“帮我……”

“医疗队赶不过来，中间还隔着K级天使，你撑不到那时候。”霍焦虽然嘴里说着，可还是走向了处于理智边缘的简承澜。

一旦超过界限，简承澜将彻底失去人性，变成那只K级天使的拥趸，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霍焦，焦……”

随着他的靠近，简承澜能清晰地闻到霍焦身上淡淡的血味儿，那味道不像他的人那样清冷，而是甜甜的，很诱人。

简承澜明显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双手，现在该说是爪子，死死抠进土地里。

霍焦看着简承澜的眼睛，那是他曾经抱着照片盯上三小时也不会厌的东西，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把你的火苗收一收，然后听我指令。我帮你。”

简承澜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啪。

霍焦打了个响指，简承澜腹侧那块皮肉应声落地。

简承澜眼前一黑，再加上体内大量的镇静剂，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用火焰烧你的伤口，快。”

霍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简承澜堵住伤口，白焰燃起。

自己的火焰，烧不尽是不会停的。

只有霍焦……只有霍焦能灭火，只有霍焦能救他。

可是霍焦，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还在等你的指令呢。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看我跪在地上。

很丑，是吗？

难道你真的外面有人了？

想杀了我，然后跟那人走？

昨天晚上没成功，所以现在？

我他妈在想什么啊，痛得快死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算我求你了……

·

“简承澜，简承澜！”

霍焦不确定倒在地上的简承澜是不是晕过去了，只能抬脚踹一踹，若是情况不对劲，他必须赶紧跑。

刚才他犹豫了下，但还是发动异能，切掉了白色火焰。那处皮肉已经被烧焦，发出烤肉香味，好在能堵住伤口，暂时保住简承澜的命。

“简承澜？”

即便有水晶的反光，可巢穴深处仍有些暗，霍焦弯下腰，想凑近些，看得更仔细。

没想到，竟对上一只豁然睁开的兽瞳。

焦焦一开始就发动异能救了简渣渣，但简渣渣不知道。

========

霍焦：

【异能1·先知】黑瞳可以看见连接因与果的丝线，由此可以看出事情未来有可能发生的走向，但干预因果则需十分谨慎，会出现因果不可断的现象。

【异能2·目前名称未知】从表现上来看，是可以凭空切断物体和火焰。

========

简承澜

【异能1·白焰】温度极高，具有烧不尽不会停止的特性。

【异能2·嗅识】极其敏锐的嗅觉，就算其他四感闭塞也丝毫不会影响行动，甚至还会更加专注敏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救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