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刺、斩、切。
白衣剑客的招式堂堂正正,身法干净利落,整个人如同初春冰融的第一缕溪流那般干净纯粹,令人赏心悦目。
但作为被砍者,落途显然没闲心欣赏沈源的战斗技巧。
他紧盯着沈源的动作,在本体重新凝结后第一时间拉远距离,却还是被淡金的剑光劈作两段。
果然还是不行么。趁透明法力修复着本体,落途大脑转的飞快,在沈源的招式中寻找着细微的纰漏。
提问,要如何对付一个无论伤势多重也能瞬间恢复的对手呢?
白羽平分析后给出的回答是逃,是暂避锋芒再做打算。
这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毕竟尝试了几次也摸不透对方的底,又何必留下死磕呢?
而沈源与前者截然相反,他像是个无知者无畏的傻子一样选择了正面迎战。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这一战已持续千年。
在这千年里,无论落途如何瞬间恢复伤势,沈源也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其斩断。
落途并不否认,作为天生强悍的无形之物,他对人类是抱有轻蔑之心的。
在他的记忆里,人类还是那个需要攀附圣主而活的弱小种族。
所以在沈源最初拔剑时,落途简直嗤笑出声——
白羽平都杀不了我,你又奈我何?
而沈源作为最强的人类的确有点东西,一招一式威压十足,还真有与无形之物对战的实力。
不过嘛,你赢我一时又如何?你总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落途干脆没有反抗,只等着沈源自己发现这是无用功,进而主动放弃。
当剑光舞动了一百年后,落途心中很是赞许,他没想到一个人类竟然有这样的持久力。
也许,我可以留他一命。他有些傲慢地想着。
被斩三百年时,看着那如影随形的剑光,落途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焦躁。
他尝试着突破沈源的封锁,却被一次次无情斩断。
五百年时,逃跑数次无果的落途发现自己没能挪动一步,颇有些自暴自弃。
他不明白,不明白这样枯燥无味又毫无希望的事情,为什么沈源可以坚持五百年。
七百年时,看着身形还是那般飘逸的沈源,落途甚至开始怀疑他的种族。
这家伙这么强,根本不是人类吧?他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招惹上了沈源,后悔没有第一时间逃走。
当时的落途没有意识到,沈源,这个虚海最强的人类,就这样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打碎了他所有的成见。
还好落途纵横虚海万年,也非易于之辈。
悔恨并没有在心头停留多久,很快他就重整思绪,直接将沈源定义为了最强的敌人。
收起轻蔑后的落途越战越心惊。他发现在这千年里,沈源的修为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飞涨着。
那紫红的剑光先是转为赤红,又由赤红褪为橙色,最后定格在了淡金上。
同时,他的招式也愈发凝练,由最初的一万零七十二式减到了三千六百式。
五百年时,那三千六百式又删减成了一千八百式。
如今千年已过,沈源的招式删删换换,重新扩充到了三千六百式。
这三千六百式青出于蓝,比最初的一万零七十二式更为简练,威力也涨了几倍。
可以说如今的沈源,虽然法力总量没有变化,但整体实力翻了好几番。
心惊也很快淡去,落途彻底摒弃了一切闲杂心思,专注地思索着脱困之法。
交手千年,虽然他还是躲不过剑光,但终于可以反击一二了。
下一剑在右侧。
猜到了沈源的下一招,本体一凝结,落途便向左边躲去。
奈何想法是想法,实际是实际。虽然他猜对了剑的方向,还是慢了一丢,本体再度被淡金斩碎。
没事,下一剑在上面。
尽管反击被一次次碾压,但落途非但没有生出丧念,甚至心底还隐隐有些的亢奋。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数万年前每日面对魔群的时候,睁眼闭眼满是生存危机,满脑子只需考虑如何对敌。
也许是时光给感悟加上了滤镜,再度体会这种单调的日子,落途竟然品到了一丝简单的快乐。
再来说说战斗的另一方沈源,虽然他按住了落途千年,却丝毫没有怠慢之心,还是用尽全力压制着对方。
与他们而言,战斗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境脾气,所有的东西都会在招式中一览无余。
所以沈源很清楚对手还没有放弃,还在积极地寻求脱困之道。
其实在这千年中,他也讶异于落途对战斗的适应程度。
就算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被连砍千年还不放弃的人着实不多,像落途这样还能有所进益的就更罕见了。
现在沈源有点理解,白羽平为什么会与落途成为朋友了。
淡金的剑光于空中勾勒出一道残影,沈源上挑切过落途的本体。
青风碎成四道将空气晕染成淡青色,一抹从未见过的碧绿在剑尖划过。
沈源心念一动,剑身沿着碧绿消失的方向抹去。
“呜——”风吹出一声短促的薄音,再度凝结的本体正撞上淡金的残影,缺口处再次闪过碧绿的色彩。
果真是本源风。
沈源精神一振。斩了落途这么多年,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东西。
无形之物的存在本就脱不离本源,法力的运转更是少不了它的运作。
正常情况下,无形之物的战斗越激烈,本源的存在越鲜明。
故而早在风火本体战时,他就察觉了异样——随着赤焰色彩愈发绚烂,青风的气息反而越来越淡。
后续的千年之战中,无论沈源以什么方向劈开青风,也未寻到本源风的踪迹。
结合之前发生的一切,他愈发肯定白羽平的推测:落途的执念定与透明法力有关。
而如今,本源风的出现,代表落途的本体终于与那透明法力开始分家了。
剑再度斩开青风,碧绿的本源风彻底现了身形。
它被半裹在透明法力里,散发着宝石般的光泽。
目标近在眼前,沈源心中却警铃大作。他放弃了对落途的压制,整个人瞬间拉开了数个身位。
“沈公子果然敏锐。”随着落途的开口,透明的法力网在沈源之前的位置浮现。
准备了许久的陷阱扑了个空,青风却不懊恼。他重新吞下本源,在透明网中化作了人形。
“若是沈公子……罢了。”落途本想邀请沈源入魔,但虑及他的身份,还是放弃了此等愚蠢之举。
没了说话的心思,青色人形骤散,透明的法力飞快地动了起来。
沈源亦静心蓄势,剑身上的淡金色愈发滚烫。
淡色的风与金色的剑撞在一起,一如千年前那次比拼。
但今时不同往日,落途没有动任何小心思,而是把一切都灌注在了此招中。
现在的他进入了某种通明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他汇聚了比以往更多的透明法力,威力自然也更上一层楼。
沈源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他的额上终于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持剑的双手也第一次被重击压到颤抖。
青风一寸寸吞没了剑光,沈源颓势已显。
“真可惜。”可惜你终究只是个人类,续航能力远远不如我等无形之物。落途无不遗憾。
眼看胜负将分,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若非造化弄人,或许我和沈公子,也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沈源不语。即使命悬一线,他的神色也依旧沉稳。
落途注视着那双坚定的眼睛,毫不留情地加重了攻击的力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不想杀了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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