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者最易天真且无畏。
这一点特性在空谷城展现的透彻淋漓，且历经多年传承也未能磨灭。
尽管江璃从不讨厌、甚至欣赏赵家这一点，但在赵培鸾与卢悠然站在自己面前说出想法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烈仙。”
他们向来如此称呼江璃。
“我们想提前雷劫。”
毫无疑问，赵卢两人提起的正是多年前就该降临空谷城，却被沈燎原一分为二扣下的雷劫。
尽管这些字江璃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也十分顺畅，但他还是茫然了。
提前雷劫。
操纵天罚。
区区人类。
狂妄至此？
江璃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当时并未化形，起码不至于在后辈面前表露失态。
江璃本想将赵培鸾话语当做男人附体，听一听笑一笑便过了。
但随着赵培鸾用沉稳的声音依次分析、说出自己的计划后，他就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了。
这两个人类。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类。
他们是认真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们的计划，是可行的。
“谁……是谁……”
江璃每每回想起这段经历，都后悔自己当时为何没有放弃形象，扒着赵培鸾的肩膀问个明白。
身为未来轮回之主江漓的仙缘，他很清楚，这等层次的了解和算计，没有仙的帮助，仅凭赵卢两人是不可能想出来。
倒不光是因为有些信息是只有仙才能知道的，更重要的是，这种傲慢的、对整个仙体系规则的引导和操纵，就连仙也不能轻易做到。
毕竟，那可是仙也要遵守的铁律啊。
必须遵守的铁律被打破会代表什么呢。
听着赵培鸾的话语，江璃慌乱起来。
是谁，是哪个仙不惜打破自己要遵守的规则，也要告诉赵培鸾这些？
是沈燎原？
是柳烁文？
甚至……是江漓？!
本体哥哥你不会……
不，等等，没道理啊。
江璃迫使自己冷静。
做这种事情的代价近乎放弃自己的仙格，如果单纯为了一座人类城池，仙们应该有更巧妙的方式来处理，而不是失心疯到将这些直接告知人类。
难道说……
江璃被自己突然蹿出的念头吓得一抖。
仙体系已经整个崩塌了？
眼看自己的思维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散，江璃彻底待不住了。
他不再克制，当即探出了感知。
但到底是涉及仙内部的事情，无论江璃怎样尝试，都不能如往常那般轻易读取人类的记忆。
他用尽各种方式去探赵卢两人的大脑，摸到的都是一片浓厚的、隔绝了一切信息的透明雾气。
“唉。”
想到那片雾气，江璃又一次叹息出声。
牵扯仙家铁律，具体的细节他也不是很记得，唯有那种努力尝试也无能为力的感觉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底，让他多少有些自暴自弃。
“亏我当时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江璃烦躁地卷着发尾。
他现在只能想起，自己当时没有生出太多的情绪，甚至平静地应允了赵卢二人的计划，轻易地将自己九成的力量给了出去。
“是不是傻。”
他低声责怪自己，任凭悔意在心头四处蔓延。
在江璃陷入情绪的同时，下方的赵谷澄也走入了双亲身故的死亡场景中。
黑云压城、魔火四起，空谷城的二度毁灭乍看也像是一次普通的魔袭灭城，就像万清城被重创后、虚海日日发生的那样。
但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空谷城的高手要么已然离去，要么被战斗卷起的气流越送越远，整个战场中心竟然只有赵培鸾与卢悠然两人。
不仅如此，只要从第三视角稍一品味，就会发现这整场战斗都像是有预谋的撤离。
“这——”
回过神来骤然发现自己已经离城，空谷城的精英高手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本想与城池共进退，也自以为全程参与了公子与夫人的计划，却没成想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应允自己跟随。
瞅着挤不进去的雾气屏障，林启三的脸如同四周黑色的魔气一般难看。
他看向韩数弦，后者素来冷酷的脸上满是暴躁，俨然也在爆发的边缘。
“……我去探路。”
到底是空谷城第三高手，几秒后，韩数弦还是压下情绪，怒气冲冲地闯进了魔气中。
“宋琴……？宋琴姐!”
魔气中传来了某个柔弱无力的声音。
“挽纱？!”
被叫名字的女子回头定位到声源，直接变了脸色。
只见一清秀瘦弱的女子正凝聚浑身法力勉强架在黑雾中，整张脸苍白到可怕。
横剑劈开黑雾，林启三扯住胳膊将女子拽出，口中大声质问道:
“你怎么还没走？!”
也不怪林启三情绪激烈，苏挽纱等实力弱小的城民之前就被他们几个合力送走，他是真没想到会在这见到这个病弱的姑娘。
“林哥儿？”但撞到宋琴怀里的苏挽纱显然没注意到林启三的怒气，眼中甚至凝起了非凡的希望:“你们都逃出来了？”
“……”这句话显然戳进了在场几人的心窝里。
他们自诩空谷城精英高手，自愿用命留守城池，却不想被公子夫人轻易骗了出来，只能灰溜溜夹着尾巴逃生。
“公子呢？”不顾现场的沉默，苏挽纱掰着宋琴的肩头努力张望着:“公子——夫人——”
“……别喊了。”被脆弱的的尾音震的动摇，宋琴哽咽着转过头，眼泪也夺眶而出。
“……”再迟钝的人听见这样的话也该悟了，更何况苏挽纱向来聪明。
她颤抖着全身，十根手指无意识掐住宋琴肩头，嗓间还坚持用哭腔唤着:“公子……夫人……公子……赵培鸾……”
“走吧。”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哭声，林启三上前一步安抚般拍了拍苏挽纱的脊背:“至少……至少我们不能辜负……”
谁知这实在的安慰竟起了反作用，后者听话听音，彻底明白公子夫人已无生机，当场失了控。
她在宋琴怀里奋力挣扎，几乎要把对方抓的体无完肤，同时激动地大声喊到:“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凄厉的哭喊穿透雾气、穿透烈日、穿透屏障，一直传进了江璃耳中。
后者龙角一抖，终于从厚重的悔意中回过了神。
他探头看了看溢满地区的黑雾，心知赵谷澄定然已进战局中央，不由得紧张地攥紧了发梢。
“小朋友……”
惦念后辈安危，他咬咬嘴唇，终于一狠心，彻底铺开法力探进了空谷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