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殿中重新卷起惊涛骇浪。

一眼望去，竖条纵横的笔丝与韧丝在水中若隐若现，与折射的弧光模糊在一起，令人有些看不清它们的走向。

“还真能撑啊。”

理顺了思绪、越打越畅快的宫岚依然在向邱恺搭话。

“不过这会你怎么不进攻了？”

“怎么，只剩下防守的力气了？”

邱恺没有搭理宫岚。

他在水中随着波纹穿梭，姿势虽然灵活却失去了最初的从容，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让我猜猜看。”

宫岚在原地点着额头故作思索。

“阵法大师现在肯定又在布阵了对不对？”

“这次是借助什么布的？笔丝、水纹、还是碰撞中倾泻的法力？”

察觉到了？

邱恺眉头一皱。

他的确在一直布阵，也的确全程操纵着笔丝、水纹乃至碰撞中掉落的细碎法力。

作为阵法的行家，他最擅长的便是漫不经心地布下大网，引导敌人踩进阵法陷阱，在最恰当的时机完成一笔将其彻底碾碎。

只是现在，这招似乎失灵了。

“砰。”

看似杂乱的笔丝突然被韧丝顶开。

“哗。”

水纹被宫岚随手拨乱。

“咚。”

细碎的法力被越撞越远。

眼看自己的阵法愈发不成型，邱恺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那双青色的瞳孔不自觉盯着阵法的关键之处，全然不知自己已将意图完全暴露在了大魔面前。

“哦，在这儿啊——”

宫岚故意拖长语调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下一秒，韧丝收敛作软链，直直地袭向了关键的阵眼。

邱恺神色一急，赶紧收紧笔丝追向软链，终于堪堪在其击穿阵眼之前拦住了它。

“……”

想象中的碰撞声并未出现，笔丝直直地穿过软链一头撞在了阵眼上。

虚影？！

邱恺大惊失色。

他赶紧四下寻找，正看见大魔扬起的嘴角。

你、不、合、格。

直直冲向水蓝色的大魔以唇形向他说到。

“住手！”

发现自己上了当，邱恺脸色大变，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五米、三米、一米。

夺命的软链被缠在大魔的拳上，与汪九舟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汪九舟仍旧抱做一团修复伤势，对靠近的大魔似乎一无所知。

顺着水流向后望去，邱恺与宫岚的距离亦不远，只有区区三寸。

但那一米只是眨眼功夫，这三寸却像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只能让邱恺眼睁睁看着致命的攻击击在汪九舟身上。

“咚！！！”

激烈的碰撞声响起，卷起的激烈水流甚至将邱恺拍退了数个身位。

他赶紧扒开水流稳定身体，焦急地寻找着那抹水蓝。

“呦，恢复的真快，恭喜你赶上了。”

还没看见什么东西，大魔的嘲讽先传了过来。

邱恺加快速度甩掉视野中的水泡，终于再次看见了战局中央。

只见水蓝已经重新凝回了人形。

他将手掌横拦在身前，正拦住了那只缠着软链的拳头。

“怎么不说话了，聊两句吧。”宫岚再度挑衅:“一会可就没机会了。”

“……”虽然听见了大魔的挑衅，汪九舟却没有回话。

他冷冷地看着宫岚，神态颇有些像是战斗中从不多言的江漓。

“真是转了性子了。”

宫岚丝毫没有住口的打算。

“我是不是不该让人给时沉靖下毒的？”

他邪魅地看着汪九舟，语气中的嘲讽更甚。

“我还真想看看，那家伙现在是不是也变成了不会骂人的乖乖仔。”

“你对时沉靖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邱恺变调的声音传了过来。

宫岚回头看着他愤怒的神色，颇为稀奇地回答道。

“怎么？聋了？”

“我不是说了吗，给他下毒了。”

“啊你们不会还没发现吧？”

“啧啧，万年了人缘还这么差，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你！”

闻言，邱恺更是气结。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股大力袭在胸口，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我得承认，时沉靖的人缘是比以前强了点。”

宫岚收回软链看向汪九舟。

“好歹还有个人关心他的死活。”

“若水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一番波折后，汪九舟终于顺下了堵在经脉中的气，冷冷地开口说道。

他死死地锁着轮回之水，又将作乱的软链扯入水中，还强行将邱恺推回了通道中。

“看不出来，你现在心还蛮细的嘛？”

望着被水流一路送回若水的邱恺，宫岚惊讶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不错不错，有若水副族那味了。”

“喂，你准备什么时候转成正族长？”

宫岚像是没心没肺那般搭话道。

汪九舟眸色愈冷，杀气也蒸腾而上。

“先别动手嘛，我只是好奇。”宫岚夸张地摆摆手，神色认真地问到:“你是不是爱慕江漓？”

“……！”仿佛被人刺穿大脑，汪九舟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果然啊，他对你很重要啊。”大魔看上去十分正经，甚至有些陌生:“说真的，你方才的神色，哦不止，还有你的脸。”

“都很像江漓呢。”

我……像族长？

被恶劣的对手这般评价，汪九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他的大脑有些混乱，整个人直挺挺地看着大魔，强行提起最后的理智防备对手的突然暴起。

“你的表情可真好看。”

不过宫岚还真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从没想到这样美妙的迷茫表情会出现在汪九舟脸上，实在舍不得做出这种扫兴的事情。

他有些痴迷地看着水蓝，真诚地询问到。

“喂，你哭过没有？”

“……”

身为无形之物修成的生灵，从常理而言，汪九舟是不可能会哭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在幽裴洞的时候。

那个时刻，的确有某种液体从他的眼眶中划下，一路滴在了脚下的水面上。

“滴答。”

汪九舟还记得，那水滴声清澈又明亮，像是某种惊断羁绊的钟鸣。

“人家都说越是稀奇的东西越是珍贵。”

宫岚分明嘴角未动，笑容却愈发可怖。

“你说这无形之物的泪水，是不是很稀奇？”

他上前一步，故作神秘地问到。

“这么宝贝的东西，是不是该……物归原主？”

不等水蓝色做出反应，宫岚猛地扬手击出一滴清水。

那水滴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汪九舟的眉心，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不甘心。

好不甘心。

浓烈的情绪瞬间翻滚上了汪九舟的心头。

为什么我如此狭隘，没能看到族长眼中的大千世界？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族长是仙，不可能永远守护若水？

为什么族长完全没有把这些告诉我，果然是因为我太靠不住了吗？

那水蓝人形体内卷起了激烈的水流，甚至一把扑灭了心头的白焰——

“不……族长……求你……不要走……”

“啊，解决了。”

宫岚收回指尖的透明法力，颇为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他现在有点累，确实不怎么想继续战斗了。

“虽说现在汪九舟还锁着轮回之水有点麻烦……不过我相信，很快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他从水中浮起，一路升到了横梁身旁。

“喂，界主大人。”

宫岚盯着躺在梁上的白衣。

“趁着现在我没法动手伤你，不如我们来好好聊聊你的事情吧？”

“你，屈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