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中略蓝的沉闷在头顶铺开，边缘是一抹窄窄的昏黄，鹿车在独桥上摇晃许久，终于晃了点新风景出来。

“穿过这段桥，便是无蔓了吧。”微睁眼皮瞧了一眼四周，查相和慵懒地说到。也是熟悉的味道回来了，这一路的颠簸搭配上查相同的介绍，别提让他睡得多舒服了。

“无蔓吗！”一听这话，查可岁来了精神。他兴致勃勃四处探看，就见这一汪无边的灰海上就趴伏着这么一座弯桥，尽头是一片隐隐的红光，想必就是他此行心心念念的终点无蔓。

“无蔓？还远呢。”奈何查相同立刻出来泼了冷水：“小伙子，你的前面呢，是一个岛。那个岛呢，比划比划还不算小。”

“啥意思？”查可岁没听懂。

“就是说，岛的中央那一小点点地方，才是正儿八经的无蔓，其他地方，都不叫，明白？”查相同瞥着他。相处了这好几天时间，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防插嘴语序。

“不明白——！”但查可岁随即一撇嘴，回答的超大声。

“我的老天，瞧瞧你这神奇的理解能力，甚至不如鹿角上的铃铛！”闻言，查相同倚在车边托起了坠在边角的铃铛。

那铃铛形如扁枣，色泽古旧，对称地坠在车前与鹿角上。

别看它近看无甚光亮，甚至也不发声，隐没在黑暗中摇摇晃晃的不起眼。但从远处看，却是连缠绕在鹿角和车边的老链都散发着银光，飘在贴水的弯桥上如同踏海而来，摄人心魄。

“铃铛，啥铃铛？”果不其然，查可岁压根都没注意到它。他凑上来抢夺铃铛，撞的查相同身体一歪险些张仰过去，再回过神来时查相同已经紧紧箍住了他，好歹的算是没再表演一个海里畅游。

“嗨嗨嗨，注意点，我还在呢。”被他们这么一闹，查相和也清醒了。他分明只是散漫地打了个哈欠，却被尾指的艳橙衬托得有些妩媚，平白流露出一股勾人的气韵。

“听见没，和师弟都说了。”查相同嫌弃地拎开查可岁：“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听见没？”

“不是，什么你就救了我啊？”查可岁自是不满，又大声嚷嚷了起来。

“没有我你是不是丢好几回了，啊，臭小子。”查相同也不甘示弱，也跟着吵吵嚷嚷，让一旁好容易睡舒服的查相和又懒懒地躺了下去——就当啥也没听见。

“五指堂，来的还真晚啊。”不过查相和就是再擅长装听不见，等鹿蹄踏上了暗红岛，也不得不醒来面对别人的阴阳怪气了。

他斜着路旁有意提声不满的几人，难免收起了先前的放松，换上了些许不屑的冷淡。

“哎，岁师弟你看哈，方才瞧见的暗红，就是这桥口边上的灯笼。”但开口还轮不到他。

只见身旁的查相同故意提高了声音压下他人，表面上指着灯笼跟没事人一样与查可岁介绍，暗地里尾指还就那么装作不经意地拐了一把缰绳，让雄鹿昂蹄险些撞在几人身上，顿时惊起一片喊叫。

“哎！谁啊这么不长眼，不知道鹿车来了让让吗？！”不仅如此，他还假意惊呼着去摸鹿头，令雄鹿又是几下蹦跳，彻底将几人打散，这才跳下车揽着它好一阵安抚。

“谁啊，谁这么不怕死啊！”不得不说，查可岁的“耿直”终于派上了合理些的用场。

他像是真的以为几人惊扰了鹿车，站在车边居高临下就是一通铺天盖地的训斥，只说得几人话都插不上，一个个气的面色青红。

棒啊臭小子。查相同偷偷与查相和比了个愉快的眼神，随即严肃了脸色绕到几人跟前。

在那暗淡的灯光下，他身形挺拔、面无表情，一如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独狼，压的几人身体都是一僵，顿时是脸也白了话也不插了，全都安安静静老实的跟什么似的。

“我道是谁呢，这不是水师兄吗？”不过查相同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大力拍过领头者查里水的肩膀，又对他是亲亲热热地重捏了好几把，大大咧咧的笑容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来：“怎么还来接我们啊，真是谢谢你们了。”

“啊，谁啊，他们谁啊？”陡转热络的氛围里，查可岁的嚷嚷声格外的大，让刚缓过来的查里水一行人脸又绿了起来。

“你你你、谁接、你——”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猛地加大力气甩开查相同，指着他手指直发抖，被后者又握住右手好一阵寒暄感谢，看上去整个人都要被气死在这里了。

“喏。”看足了好戏，神清气爽的查相和拉了一把查可岁，示意他去看查里水的手——那被攥的死死的无名指上正涂着一竖青灰。

“啊，四指堂的？”这下查可岁可认出来了：“诶，不是，同门派你不知道避让啊，你傻啊！”

但他还是一副没看出什么弯弯绕绕的模样，嘴里又叨叨开了刚才的那一套，就觉得查里水等人明知道鹿车来还挡路，实在傻得冒泡，几句大声怼得几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憋死。

傻师弟呦，干的不错。查相和辛苦地憋着笑。

他本来以为查相同够坏了，哪成想查可岁说话才是招招直戳人心窝子，让查里水连基本的风度都没保持住，甩着脸子便走了。

“有空常来玩啊——老地方！”伴随着查相同一声大喊，他猛地绊了一脚，逃走的背影愈发快速。

“切，跟我摆脸子，也不看看爷是谁。”笑眯眯目送几人离开，查相同跳回了车上：“找死。”

“哈哈，谁让你都快踩到人家头上去了。”查相和揶揄到。

没办法，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五指堂都被四指堂死死压着，当一个各方各面都非常标准的老末。

然后呢，也就这两年的功夫，尤其是他跟查相同两个放在一指堂都毫不逊色的弟子稳定下来后，那是跟谁关系都不错——反正就俩人，谁也都愿意卖个面子，万一能打包挖过来呢——反而是显得五指堂到哪都很受优待了，随时要超越四指堂了。

“也就五指堂人少。”一提起这事，查相和就很想笑：“要不然啊，四指堂这位置，还真要让给咱们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