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你要帮帮我啊,帮帮我啊……”
高草疯长的荒野,半座荒废的庭院,荡着些许回音的哭嚎,等风降瑜带着雨泊昼追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诡异的情况。
顺着哭喊的方向、透过老旧柴房的窗口远远望进去,他瞧见柴堆上似乎端坐着一个背手的人影,前面爬跪求饶着一个上身肌肉尤其发达的健壮男人,是一昂首一哭诉,一跪下一呜嚎,起起伏伏哭的调子异常紧密,跟唱戏似的,让旁人一点都插不进话来。
不仅如此,他二人旁边还跪着另一个比男人身体更加结实的男人,低着头晃都不带晃的,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着实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
“好了,你且起来。”这个背手的年轻人自然真的是折扇门的大长老莫无形,而面前跪着的两位,自然是劫错了人的两个绑匪。
“我不起来,仙长你得帮我。”闻言,男人哭的更起劲了。
方才莫无形一提到他的女儿,他的心便咯噔一声,再看此人虽然年轻,气质却是特殊,一双眸子清澈无比,盯得人甚是紧张羞愧,整个人不自觉就慌了起来。
再加上后面大哥进来后也对方三言两语点来了身份,他就更是恐慌无比,直觉自己是挟错了神仙,叫莫无形宽松安慰了几句便扑通一声跪下,直求对方帮帮自己,接着就是“你站起来”、“我不站起来”、“大哥你也快帮我求求他”、“……”之类的拉锯战,硬生生拉扯到了现在。
“我知你是远山的猎户,先站起来!”被男人闹得久了,莫无形难免头疼。
他绵长地吸了一口气,一厉神色猛地呵斥一声,霎时吓得对方绝了声音。
刚哭到半截腰,他还抬着头,战战兢兢地,一张毛发斜生的脸上五官挤在一起,呈现出了一种又想哭又不敢的滑稽感。
“名字。”男人自然还是不敢起来的。而莫无形这边好容易得了片刻的清净,也就肃着脸色要他仔细说个清楚。
“黄山篁。”男人语气还有点哆哆嗦嗦的。
他道自己是远山的猎户,旁边那是自己的远房大哥黄汩湟,两人平时做的是生死的捕猎买卖,得了收获便来金城换些银钱,谁知……谁知!
“是他们先欺人太甚!”一说起这个话题,黄山篁又激动起来。
他手舞足蹈地告诉莫无形有人欺负自己,所以自己找了大哥,大哥也被欺负,他们欺人太甚,路上的人也不让他们好过,城里的人也不等他们好过,所以他才要绑了骆家的小少爷对家人好——
“他们抢东西,还吃人,到处都是人,嘿嘿嘿……”情到深处,他甚至还笑了起来,当着默跪无声的篁汩湟拖着双膝、扒着柴堆去扯莫无形的衣角。
见状,后者目光一闪直直去盯男人的眼睛,眸子里顿时映出深紫蓝黑的扭曲,一如这世上最丑陋最扭曲的狂欢。
“……长……”时间放缓如长河,言语逐渐模糊不清,善弓的手渐渐勾绕成爪,似伸向莫无形的衣角,更像是扼向他的脖颈。
仿佛被什么东西蔓延包裹,莫无形不为所动,依然背手端坐,错目间宛若庙中的泥神,接纳着一癫狂一静默的虔诚信徒,平静宽和,亦或者说是,无可奈何。
“哐当!”随后门飞了进来,各种意义上地飞了起来,砰通斜砸在两个男人的脑壳上,让莫无形的视野里短暂地只剩下了一个破烂的门板。
“大胆,谁敢动我师父!”世界一瞬间恢复了正常,进来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漂亮女孩,不是莫无形唯一的徒弟严柔烟还能是谁。
你就看她气鼓鼓地大步走了进来,一脚踩在门板上压出两声惨兮兮的“哎呦!”,瞪了也不知道谁一眼,干净利落地解开了师父身上的绳子。
求了人半天,绳子都没解开,这俩老哥某种意义上也怪抽象的。
严柔烟拿起扇子就想再给两人教训,吓得二人捂着头捣腾双膝缩到一旁,再看又恢复了最初胆战心惊的样子。
“烟儿,不要吓唬他们。”莫无形在弟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要黄山篁当着弟子再说一次,后者支支吾吾吭哧半天不知从何开口,再听外面已经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大笑声。
“使了这样多的手段竟然绑到神长头上,呸呸,怎么这么多土,真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上天有眼,上天有眼啊。”
几人问声回过头去,便见门口大跨步进来一个魁梧的刀疤男子,不是金城的巡人石点金还能是谁?
“你动作倒快。”“这不是有严姑娘带路,倒是你……”
“是弟子准备不周,望师父恕罪。”
接着,风降瑜和雨泊昼也来到了,还好这柴房足够大。
他二人一人招呼后先揶揄石点金,一人道礼后忙着跟师父揽罪,一时半会儿倒显得地上灰头土脸的两人有些多余了。
“哦?是你们啊。”别说,石点金还真知道这两人。
他对着风降瑜耳语几句,向严柔烟道谢后说了声神长莫怪,便一手一个拎起两人警告他们不要乱动,老实跟自己去巡府。
黄家兄弟见他也是面色一变,本欲动手又忌惮神长,简单交换眼神后还是老老实实收了手,任凭石点金将他们带了出去。
“没什么,这不怪你,是我们没有发下手谕。”即使人已经不在屋内,严柔烟还是有些生气。
她向雨泊昼还了一礼,说是自己就去旁边街上转转的功夫,也实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着实荒谬的很。
“那二人也不是第一次来金城了。”风降瑜适时插话道。
他说这黄家兄弟都是猎户,来自远山的,原本是小一些的黄山篁独自前来金城卖些东西,没什么稀奇的,都很平和顺畅。
而后面骆家一纸禁令封了皮毛的生意,又不许散猎在道路上售卖,这才让相应的猎人东西没了去处,自然也就生了怨气。
“金城本就是附近最大的城,能不能卖出高价全凭本事。”
“他们猎人进山后没个时间,肉又不易保存,皮毛爪牙是最稳的生意。”
“黄山篁格外执拗,又找来了他的大哥黄汩湟,二人都不算是能说会道的,明里暗里售卖皮毛被巡人追过,又被骗子骗过,还被二道手压价损失惨重过,我本也是见过的。”
风降瑜摇了摇头,那次盘缠还是他给他垫的呢。
“后来渐渐没了消息,我还当他死心了呢,谁知道忽地来了这样一出……”
声音逐渐散去,虽说风降瑜解释了不少前因后果,但雨泊昼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眉头极轻地拧了一下,似乎很是苦恼。
也对,即便黄家兄弟的来历风降瑜知道一些,但他们为何要金城掳走骆家的小少爷还是个问题。
更何况两人的手段也有些惊骇世俗,连风降瑜这等经验丰富的独行客都追赶不上,如若错掳了莫无形被一路留下标记,怕不是真要惹出个惊天的祸事来。
但是……而且……哪怕说是真的记恨在心……
“我送你们回去吧。”目光一转压下万千思绪,风降瑜留意到雨泊昼的关切,笑着邀请到。
两个弟子自然是听师父的,不过一回头才发现莫无形早就溜达到了窗边,正在拨弄柴堆。
几人赶紧走了过去围看。
“啊,果然。”在他们的帮忙下,莫无形掀开柴火露出下面的东西,看样子是一个千斤石锁之类的东西,灰朴朴地很是厚重。
“一套的诶。”要不说还是年轻人利索,很快,三人清理出旁边,这才发现那是从小到大三对青色的石锁,边缘还刻有祥云,一看也是有些来历的。
莫无形弯下腰去试重量……呃,他弯下腰去抓握锁横,握住最大的,又去握最小的,静止片刻后抚过其上,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对严柔烟说道:“徒儿,把它们都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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