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九岁。

前者是姜西雀作为背景在别人的故事里一闪而过的年龄，后者是姜西雀丧命在冰冷的河水中的年龄。

他太年轻了，还只是个孩子，从留在他所喜爱的门里，和他亲昵的哥哥姐姐一起冒险，到折戟三更沦为独房培育的种子，一直都是个孩子。

他像是生活在一个完全透明的罩子里，生活在一片被划好的花田里，无知无觉地发散着不被人接受的善意，无忧无虑地在金笼里歌唱。

所以也极其容易被人忽视，蕴含着无穷力量的他，纵使是被取做一个空壳，也一样有萌发长大的那天。

“不……别……”听上去近乎哀求的呢喃，来自被红线穿透的冯小和。

他倒不是惧了查夕止或是怕死，而是他太知道那种在眼前剥夺失去的滋味了，又怎么舍得把这种痛苦延续给他人呢？

“呵。”但接着获得的，也不过是查夕止的嗤笑和继续拉扯。

在身体止不住的震颤和痛楚里，不管冯小和本人是否情愿，他和查夕止在姜西雀面前上演的依然是疯癫的坏人和无辜的师兄的戏码，唇齿间流露的声响比起本意更像是哀怜，又怎能不激起姜西雀本能的反应呢？

“住手。”不出意料，姜西雀握住了冯小和的手，和他手中的丝线。

他抬起头，眼神中却没有查夕止想象中的恨意和愤怒。

相比之下，那更像是一种悲戚的不解，包裹在浓浓的痛苦之中顺着泪水滑落脸颊，滴答无声，爆发震荡起无数的悲伤横切过整个幻境。

红网，银线，巨蝎，战斗中断。

崩坏，瓦解，碎裂，一切终止。

纯论力量，姜西雀的力量足以编织过去，稳定三更。而如今为他自己的意愿所暴发，这股力量就更是强大且无可匹敌，绝对地掌控了他视线中的一切，甚至裹挟着丁不笑和纪元原一起从虚空跌落，锁进这个由他主导的精致鸟笼里动弹不得。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灰色的世界里，悲伤凝固了一切。姜西雀在中央反抱着无力滑落的冯小和，四周是被他困住的查夕止、丁不笑和纪元原。

像是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查夕止有些错愕。

不要打了，不要这样。

我不理解，我不明白。

但无需他们回应，这个过于坦诚的孩子所凝固出的一切也和他本人一样诚恳，在锁住他们的无形禁锢上不断倾吐，沉闷的情绪压的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我不明白啊，不明白啊。”随后，这个一向笑着的孩子脸上泪水止不住地下落。

那种思绪来的过于繁杂，过于强烈，他甚至不能针对哪一点说出自己的质疑，只能这样无助无辜无知地发泄着，不停发泄着。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们又会变成这样啊？

他不能理解现状，不能理解眼前的所有人，哪怕是一星半点。

“为什么啊？你不是也知道吗，那种痛楚？”首当其冲被质问的是查夕止。

但很快略过。

“都是假的吗？难道都是假的吗？”谁也看不到的地方，紫蝎的表皮裂开了一道缝隙。姜西雀激动地看向了同样不能动弹的丁不笑和纪元原。

前者作为蝎属的大师兄逍遥自在，总是笑眯眯的。

后者作为蜘蛛属的大师兄待他极好，不但为他讲解三更中的麻烦，还在外界纷杂时拉他一起谈笑风生、煮茶论琴。

而更多的，是姜西雀也在对自己作为虫虫帮弟子的生涯感到质疑和痛苦。

那些待他尊敬的师兄弟，精心照顾他的蝎长老，这一切的一切，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呵，当然是假的。”亦或者说，你是凭什么认为，它不是假的？

话音未落，查夕止第一个嗤笑出声。

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吗？这有什么值得出口的吗？你是有多天真才会认为，这一切不是假的？

“来来来，让我听听你觉得哪里是真的？”他简直要笑到肚子痛了。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虫虫帮？因为你是战利品，被他们夺得的战利品！”

“你觉得谁真心护着你了？师兄弟？那群对着你表面跟人似的，实际一句话都接不住的玩意儿？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吗还护着你？”

“还是长老关心你？别开玩笑了，他关心的是你的力量，你的哥哥和姐姐，你鱼饵后能钓起的大鱼！”

“还是说，你觉得这二位是你的好师兄？”这就更好笑了。

“丁不笑？还逍遥自在，确实逍遥自在，他可真是太快乐了啊，整了个新师弟还逗弄他去杀你啊！你是不是挨了打从来不记疼啊？”

“纪元原？这就更好笑了，他那所谓的护着你，往幻境里说是卖好给长老，出了幻境也不过是保护你鱼饵的身份！不然呢？还能是因为爱护你吗？”

“你不是看过我的内心吗？别装傻了，在你编织的时候我没有拒绝过你的访问。”

“来来来，你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魔网是被谁撕裂的？水晶公主是被谁驱逐的？乱战后的胜者究竟是谁，他又用了什么手段？”

“哪怕不说这些，对，我们是敌人，可他的朋友呢？战胜我们的人你不是也知道有谁吗，除了纪元原以外现在他们的人呢？你是虫虫帮的你应该知道啊？他们人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分明是昏暗的底子、凝固的鸟笼，分明被浓厚的悲伤压着，查夕止却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根本止不住，笑的直想在地上打滚。

是呀，那道为一切蒙上美好的纱不是破了吗？梦不是以最糟糕的形式醒了吗？姜西雀你不是记起来了吗？你不是知道吗？

那个被灭了门的折扇门才是你的家，下面那条几经沉浮战到癫狂的魔龙才是你的朋友，在你怀里被拼凑起来这个冯小和才是你的真师兄。

当着他们的面，背负着他们的期待，你都在说些什么东西啊？你脑袋里面都是些什么念头啊？

就算是真的天真，你也总该有个限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