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如果是丁不笑知道了,他定要嬉笑着说何必。
他是一向会享受当下的,纪元原对这样的人并不反感。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栗彦涉,则要比他们所有人都阴冷无情得多。
在那个三更破碎的时候,他是注意到了这块“挂鱼之网”的,不过也没什么反应,除了后续挨个捞上来注入什么东西“废物利用”,没达到想要的结果后又无情地抛弃。
在被种上东西感受新的痛楚又被扔回旧的折磨后,纪元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吧,显然没有意义吧。纪元原转头去看他的同袍们。
被种过东西后,他的感知比以前敏锐了许多,能“看”到的范围大了不少。
他看见许多同袍魂魄都已经快被磨灭,再看自己也已经透明了许多。
嗯,果然是没有意义的吧。
纪元原又一次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说到底,他的坚持能证明什么呢?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的倔强?证明自己宁折不弯?
可即便能证明了,又能说明什么呢?
除了他自己会慢慢凋零,三更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会,任何。
“你还真是大胆啊。”破绽埋没在蛛网的缝隙里,查古敛是第一个察觉到真相的。
他那时还不是五指帮的第六指,私下会见纪元原自然不会引起什么风波。
“不怕我揭穿你吗?”但有了这个发现,他很快就会是了。
“你不会这么做。”纪元原只是笑,胸有成竹:“因为你是个聪明人。”
“对喽。”查古敛压低声音应和:“我也很讨厌这个世界。”
他一直见纪元原深不见底,便有意用话来激他。
没成想纪元原也不上钩,轻描淡写道:“恨是会褪色的。”
所以才会酝酿出你这样的怪物啊。查古敛心满意足,大笑而去。
再好的骗局也是骗局,在完善的幻境也是幻境。
大到查古敛,小到轮回里喂了无数次地虫的弟子,发现端倪的人分明就不在少数。
处理他们的同时,纪元原也在等,等一个能真正破坏掉三更,斩草除根的机会。
“看好了。”查古敛给纪元原传来信息。
纪元原坐在小院里弹着琴,倒是没料到对方这样干脆,直截了当地退了位,连带着五指堂培育出来的不少顶尖弟子一起死无葬身。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自己任性多了。
“你不会在谋划一些很有趣的东西吧?”最后说过话的是丁不笑,就在纪元原弹琴的时候。
“我从来没在你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他轻声道。
“是吗?”纪元原或许该感到意外,但是毫无触动。
幻境里,风雨还在合力雕着竹琴,蛛网上,丁不笑向他发出了交易的邀请。
“我不在乎你想干什么,纪元原。”他一向直的离奇。
“给我一场战斗吧,一场酣畅淋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战斗。”
一直没有全力出手的机会,想必他也腻味了吧。
“纪元原,来说两句好听的,我饶你一命。”最初陷阱生效的激动已经褪去,蛛网给了罗示蕊应有的“纪元原”回应。
没料到对方这样处变不惊,亦或者是多年的威压还让她心惊胆战,她的神色明显动摇了不少。
“无聊。”纪元原轻轻说到。
又或者说是,早就想这么说了。
他听见一墙之隔的地方正传来声音,那是被他从红网里捞出的纪不是在领着人大喊着来找他。
蜘蛛属的人才不管自己叛不叛变,只要是纪元原,他们就会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啊。
纪元原又笑了,云淡风轻。
当年的师弟是死了,但留了后手。
他附身在当时院子里一个杂事弟子的身上,先是沉睡,后是夺舍。
他恨自己,也爱自己,继而在漫长的气泡浮沉中遗忘了自我,变成了他最忠诚的跟班——
“纪不是。”
“快快快,动手!”
其实不光是纪不是,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纪元原清楚极了。
“架弓!!”
现在的他与之前三更赌场的他,记忆和信息的共享程度都是不一样的。
在那条繁华的蛤刺子街上,他也不过是一个自鸣得意的“蜘蛛属大师兄”。
仅此而已。
“杀了他!!!”一瞬间的平静,耳边恢复了罗示蕊声嘶力竭掩盖恐惧的命令。
她果然还是怕自己的。
纪元原抬起头,幻境里恢复“大师兄”身份的他理应深受重伤,那是替代姜西雀被追杀的结果。
他瞧着飞来的利箭,尾羽缀着法力烧着火光,眸子里迎着万千寒芒,一如方才淌过的星河。
“风兄,一个月后一定要回来啊。”雨泊昼为他保管了自己送出的礼物,那个小小的竹琴,只可惜再没有拿到手的机会。
“风哥哥!”那群孩子似乎又围在自己身边说笑,还被雨兄笑话:“还真难想象你才是那个没门派的。”
曾经的纪元原是那么倔强那么心狠,知道三更的力量霸道又会洗脑,故而在胜过剜心的痛楚中无止境地浸泡着也誓死不妥协,誓死不被入侵。
但在被种过东西后,在被抛下时无意间瞧见兄弟的转世后。
他妥协了。
“我不会让你们查下去的。”他冷血,冷酷。因为只有这样,三更才不会破坏他们的存在,才会接着给他们保有轮回的资格。
很自私吧,哪怕你已经不是你……
“噗嗤。”于是万箭穿心,鲜血溅了一地。
一壁之隔的纪不是仍在寻找,懵然不知。
他允许黄蜂属杀死了他。
“一场孤独而盛大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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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章 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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